史府·涼亭


    帷幔四垂,紫熏香爐中燃著檀香,琴音渺渺,徐行低頭飲著茶,耳畔聽著連城彈著瑤琴,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連城聰慧絕倫,琴棋書畫,刺繡女紅無所不精,這也是此界大多數閨閣女子必須習得,否則,嫁人也隻能嫁得粗鄙鄉民,總之這是一個田園女權絕跡的時代。


    “姐姐昔年為著家務操勞,甚至早早不再讀書,若有空暇,我當揀選操琴名師讓她學琴。”徐行暗暗思索著。


    徐千雪終究是要出閣,徐行也不大信什麽命格圖讖之說,況且他似也偶然聽聞,周帝諸子當中,楚、祁、信三王早已納立王妃。


    這時琴音頓停,連城問道:“公子,可是曲子不合意?”


    徐行搖了搖頭,舉著茶杯,隨口應著:“曲音回環,繞梁不絕,可以出道了。”


    雖不知徐行最後一句話什麽意思,但連城也知在誇讚自己,道:“公子既然喜歡,我再給你彈一曲?”


    “不必了,撫琴勞累神思。”徐行淡淡說著,他本身也沒什麽樂感,前世在小布爾喬亞聚集地的某易雲,粉絲一共也沒幾個,說來都寒酸的緊。


    連城聞言起身,在徐行不遠處盈盈坐下,輕柔笑道:“公子方才念的那闋詞,我似沒聽過呢。”


    徐行自然不想念,當時情難自禁也就不說了,清聲道:“前人所作,你沒聽過,當也正常,你取紙筆,我寫給你吧。”


    心中卻也存了幾分離意,他尚要回去煉化先天乾元造化清氣。


    連城聞言,自是不信徐行前人所作之言,不過聽到寫給自己,也就歡喜不勝,讓丫鬟小桃去取了紙筆墨硯。


    素手纖纖,輕輕磨著墨,偏過頭看著徐行懸腕書寫,妙目中異色漣漣。


    徐行文不加點,一手行楷清雋冷冽,飄逸自然,寫就之後,擱了筆。


    連城忙自接過,拿著宣紙,小聲念著,抬頭道:“似是女子視角所寫?”


    徐行點了點頭,也不想將話題偏到詩詞鑒賞,一邊接過丫鬟遞來的毛巾擦著手,一邊慨然道:“連城,今日已興盡,我還尚有事在身,也就不多留了。”


    “公子,”連城正沉浸在詩詞筆墨中,突聽得這話,就連忙抬起了頭,張嘴欲言,卻見徐行已轉身走下涼亭,背對著自己擺了擺手,“不必遠送。”


    霧氣升騰,雲梭寶光瑩瑩,眨眼之間,人已杳渺。


    連城神情悵然若失,悠悠歎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小桃,徐公子方才是不是說明日還會來?”


    “徐公子……好像沒有說吧。”丫鬟小桃低聲說道,她方才確實沒有聽到,心道,“怕不是小姐幻聽了,把今日當成明日?”


    連城不再說什麽,隻是沉默著。


    “恭喜小姐,老身看那徐公子已有心動之意。”這時,奶娘蔡氏上前輕笑說道。


    連城微微顰眉,幽幽說道:“可徐公子,他還是沒有給我承諾,他若自此一去不回,說不得……就又淡了呢。”


    連城心思慧黠,素來知人,已然看出徐行心如冰石,但也不是不可融化,需得經年累月。


    ……


    ……


    徐行回返家中,剛剛落下身形,就見院中一個少年道人正在和呂奉寧笑著說話,見到徐行,笑著打了個稽首,道:“徐道友回來了。”


    “清微道長,”徐行感知到來人氣機,拱手笑道:“恭喜道長得償所願,從此,我要改口喚做清微真君了。”


    “哎,無需如此客氣,你和我師是忘年之交,還是以道友相稱為好。”清微擺了擺手,笑道:“縱是按著輩分,你我也是同輩,就不應太生疏了。”


    徐行自無不可,而且從容貌來看,清微看著也隻有十五六歲,麵容稚嫩,也就不再糾結,問道:“那道兄來我這裏?”


    “靜極思動,隨意走走,倒是發現你這仆人著實有些意思,故而多聊了幾句。”清微輕笑著撇了一眼忙活的呂奉寧,意有所指道。


    “那道長屋裏請。”徐行伸手相邀,道:“屋裏喝杯清茶。”


    清微擺了擺手,笑道:“一入廳中,就分賓主而座,忒不自在,那邊樹下有石桌、石凳,你我到那裏敘話吧。”


    徐行點了點頭,二人就走到樹下,落座。


    樹蔭大如車蓋,遮蔽四下,正是陽春三月,時近夕暮,春風習習而來,枝葉扶梳,傍晚霞光落在石桌上,透著難言的幽靜。


    “道長喝茶。”徐千雪聽到外間動靜,就提著一壺茶,放下茶杯,打算給清微和徐行倒上。


    “姐姐,香玉呢?”徐行起身,一邊接過茶壺,一邊皺眉說道:“這香玉也越來越憊懶了。”


    “誰知道你上午和她說了什麽,紅著臉就跑掉了,整個下午沒見她人。”徐千雪輕柔細語說著,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對了,你不是說不喜她伺候嗎?”


    “呃,我這不是怕你累著嗎?”徐行愣了一下,說道:“你下去歇著吧。”


    “這不是怠慢了道長麽……”徐千雪神情躊躇,為難說道。


    清微笑著頷首道:“徐姑娘下去歇著吧,貧道這邊隨意就好。”


    說著,自袖中取出兩個剪裁暫新的紙人,放在掌中,吹了一口氣,靈光閃爍中,兩個生如常人的八九歲小童,落在不遠處,脆生生喚道:“老爺。”


    “去自前山將二老爺煉得一爐菩提益神丹取來。”清微此刻心情極佳,許是剛突破元神的緣故,吩咐道。


    “這……”徐千雪隻覺神異非常,有心詢問,但又覺得失禮,隻得盈盈轉身離去了,“待到晚飯,再問阿弟吧。”


    “剪紙為人,竟還不是麵目呆呆之狀。”徐行神識掃過,見真是二紙人,就不由稱歎著,心道,這許是最早的手辦了,後世那些二刺猿死肥宅若見了,還不哭著鬧著要學。


    清微喝了一杯茶,就道:“一點神念衍化小術,聊以自娛自樂,讓道友見笑了。說來,鞏師伯才是此道行家,一手袖裏乾坤之術,精妙絕倫,多年前,曾為魯王府座上客。”


    徐行回憶了下,似乎想起了上次去融煉法劍時,見過一位灰衣道袍的胖道人。


    “後院那株白牡丹和耐冬樹,貧道上次見時,還隻是精魄將聚未聚,眼下觀之,竟已有幾分脫離本體桎梏之相,可是道友手筆?”清微忽然問道。


    徐行點了點頭,道:“草木生靈既有向道之心,我也不吝傳之,未和道友言說,是我疏忽了。”


    此刻,二小童已取過一碟丹藥,清微接過,撚了一顆菩提益神丹,笑道:“有何可說?耐冬、白牡丹得遇道友,是她們的造化,不過……這二妖,乃昆侖聖後府一位陰神道行的花仙,昔年至玄淵觀種下,以此圖謀情種,當然道友師父是蘇前輩,未必將她放在眼裏就是了。”


    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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