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禹身負重傷倒在草叢裏,往日常伴左右的護衛卻不見蹤影。其中曲折,賀雲兒想不到,也不敢想。要不要救他?自然是要救的。就衝他為了她報仇,不管他出於什麽心態接近自己,這份心意對於年少喪父喪母的少女來說,都彌足珍貴。即便那人是堂弟的親娘。可是那女人也的確對她姐弟仨心存惡意。所以她隻是有愧於堂弟,卻不會痛恨顧禹所作所為。


    原來在這幾年裏,她的心已經變得如此狠了?賀雲兒自嘲,手下不停,在賀敏的幫忙下將顧禹背了起來。


    本來一個少女背一個成年男子不會輕鬆,可是賀雲兒常年做慣了農活,有的是力氣,又加上顧禹消瘦,她背起來自然不吃力。


    賀敏在一邊幫扶,一邊憂心忡忡的,也不知這位公子遇到了什麽,要是救了他,也不知會不會連累了姐姐?


    不過,總不能見死不救。賀敏深深歎氣,剛才可是自己開口叫姐姐看公子的輪椅呢。真是……但願沒有救錯人了。


    賀雲兒將人挪到了車上,擔心有惡人來,不敢逗留,趕著驢車往往村子裏走。因為擔憂顧禹,賀雲兒就沒看到賀敏那懊惱的神色。等到到家的時候,賀敏支支吾吾地揪著賀雲兒的衣袖,道:“姐姐,你要把他挪到咱家去?”


    “嗯。怎麽了?”


    賀敏小嘴一抿,扭著頭不看賀雲兒,“要是他是被仇家追殺的,姐姐帶他回家,會不會惹禍上門?”


    “所以,小敏的意思是,把他送回顧園?”賀雲兒聲音平穩,沒讓人感受到什麽不穩的情緒。


    “反正就是不能送到家裏。”他才不管一個外人的死活。他隻在乎姐姐和妹妹。


    賀雲兒聽了他這冷心冷肺的話,眉頭攏在一塊了,“顧園有可能有危險,外麵路邊可能有野狗野獸,無論如何,放下他,就等於放棄了他的命。小敏,我們不能見死不救。你要記得,我們曾經就受過許多人的恩惠,可不能做個冷血的人。”


    賀敏不高興了,“為了一個外人,姐姐竟然懷疑我?我還不是為了我們的家!更何況,他根本沒有幫過我們!”


    賀雲兒看著賀敏眼圈都紅了,心疼著,卻是不敢再輕易原諒他,隻是道:“他幫過姐姐我。所以,要救他麽?”


    “我不信。”賀敏搖頭,“為了這個人,竟然還騙我了。他什麽時候幫姐姐你什麽了?”


    “之前遇到惡人欺負我,他帶著護衛將惡人打死了。”賀雲兒輕歎一聲,摸著賀敏的頭淡淡地說道。


    什麽?這位公子竟然還真的為姐姐做過好事?


    既然如此,賀敏就暫時地答應了將他送進屋裏。


    將顧禹送到賀敏的房裏,賀雲兒就叫賀敏端水來,而她則是站在床邊猶豫著要不要給他脫衣服檢查傷勢。


    就在賀雲兒的手將要接觸到顧禹的手時,卻聽到顧園方向吵吵鬧鬧,馬匹嘶鳴。


    這是何故?


    賀雲兒心砰砰地跳著,急忙出門觀看,正好看到賀玲兒從外麵跑進來,而賀敏則是拿著一把幹草跑了過來,站在賀雲兒身邊,“姐姐,顧園裏出事了。”


    姐弟倆對視一眼,驚恐萬分。果然顧禹遇到大事了。


    “小敏,你去洗車子。記住,驢車拉了兔子竹鼠,髒了。你洗洗。”


    賀敏鄭重地點頭,扔下那把幹草,提了一桶水就直奔驢棚。


    賀雲兒則是拉著賀玲兒進屋,簡單地說了顧禹和顧園的事,“現在要把他弄出咱屋是來不及了,會被看見。得把他藏起來。”


    “怎怎怎麽藏?”賀玲兒聲音有點抖,可還是強自鎮定地說道。


    “糞屋。”


    “糞屋?!”賀玲兒捂著小嘴,堪堪地把驚呼聲掩在嘴裏。


    糞屋是什麽地方?那是院子最邊邊角落的泥胚房子,常年放置兔子糞、驢糞等牲畜家禽的糞幹,氣味一言難盡之地。


    背著顧禹出來,賀玲兒抱著一團染了血跡的被單跟了出來。


    “快去牆頭那裏瞧著,看有沒有看這邊。”隻要沒人看到她轉移顧禹,他就多幾分安全。


    賀玲兒不是蠢笨的,當即明白了賀雲兒的意思,像隻受驚的小鹿,小心地探著腦袋看著四周,給賀雲兒擺手,“姐姐快走!”


    賀雲兒一口氣地把顧禹背到糞屋,而賀玲兒則是飛奔過來,一把將那團被單塞在賀雲兒手裏,“姐姐,我去弄掉地上的血跡。”一滴滴的紅,可顯眼了。


    “哎,玲兒,去灶屋裏弄些碳灰,撒上去再掃到糞屋裏來。”那樣就能徹底毀掉痕跡了。


    賀玲兒聽話地去了,留下賀雲兒在那裏擺弄不省人事的顧禹。不經意碰到他的額頭,已是熱得滾燙!可是現在她什麽都不能做!隻能希冀於他命大,熬到那些人走掉。


    好在賀雲兒勤奮,糞屋裏還堆放了許多的陳年稻草,一堆堆的,是準備與那些糞幹混在一起漚肥的。


    賀雲兒將他放到一堆稻草後麵,在他身上麵,在稻草裏簡單地架了幾根木棍,以防待會一捆捆的稻草壓住他。


    簡單地給顧禹做了個稻草窩,把他藏在裏麵,賀雲兒的衣服都汗濕了。又仔細瞧了一圈,看不出破綻後,她才靠在門邊上狠狠地喘了一口氣。


    而這時,賀玲兒已經飛奔地跑進來,急促地說道:“姐姐,那邊打起來了!”


    “是嗎?”賀雲兒扶穩了門框,直直地看向那邊,果然是刀光劍影,他真是天大的麻煩啊,可惜丟不開手了。賀雲兒無奈地淺笑,“把簸箕的東西都倒進糞堆裏頭。”


    “嗯。”賀玲兒急急地點頭,將簸箕上的泥土碳灰都倒進糞堆的一個坑裏,然後把坑用別的糞幹給填上,一點怪異之處都看不出來。


    “玲兒,你快去灶房裏忙活,就當是什麽都不知道。若是惡人上門來,就裝著害怕,縮在角落裏別出聲。”


    “嗯,我知道了。”賀玲兒應了一聲,把東西扔到院子裏後,便回了灶房燒水做飯。


    這時,賀敏已經將驢車給弄幹淨了,悄悄地走過來站在賀雲兒身邊,“姐姐,顧園會不會有事?”顧園沒事,家裏的那個公子就會平安,他們家也能平安無事。


    賀雲兒搖頭,“沒事的,放心。”其實賀雲兒一直沒告訴別人,她做事都是隨著心意來,隻要覺得可以做,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一如當初的斷親之事,一如當初決定下本錢養兔子、養驢等等。行至今日,事實證明,她的感覺是對的。跟著心意走,絕對不會害了自己。


    賀敏不敢認同,因為他看到了那個顧大爺被人踹在地上,被一群灰色衣裳的人圍住了。


    因為有點距離,所以賀雲兒並沒有聽得見那些人說些什麽,隻是等人群散去之後,顧大爺已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賀雲兒不敢挪步,因為那些灰衣人向她家走來了!眨眼間,那些人已到了院門口。


    “搜!”領頭的灰衣人眼神凶狠地看了一眼賀雲兒,冷冷地下令。


    灰衣人奉命把賀雲兒家裏裏外外地翻了個遍,“頭兒,沒見到!”


    “頭兒,裏外都搜過了,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此起彼伏的稟告聲,說明了其搜查的嚴厲與頻繁。


    把灶房裏燒火的賀玲兒提溜出來扔到賀雲兒身邊去。


    賀玲兒趕緊與賀敏揪著賀雲兒的衣服,躲在她身後不敢露麵,他們可記得不能露出絲毫的不對勁,否則,今日就是他們的死期。


    領頭的人擺擺手,示意他們安靜,問:“真的都搜過了?那個角落的小屋子可也搜過了?”領頭人所指的地方,正是藏著顧禹的糞屋。


    賀雲兒不敢有絲毫的動作,即便心裏都急得要燒成紅彤彤的炭火,她也隻能強自忍著,不露出半分的異樣,否則,她一家,再加上顧禹,全都生死不定。


    領頭人大步走到賀雲兒跟前,一把將她拉到身邊,“啊!”


    賀雲兒驚叫一聲,龍鳳胎也尖聲喊著“姐姐”,卻被領頭人怒喝,“住嘴!再叫就割了你們的舌頭!”


    姐弟三人的尖叫聲全部被嚇回去,隻聽得那領頭人道:


    “走,帶我們去看看。”


    “姐姐!”


    “乖乖的,別怕,待會姐姐回……”


    未等賀雲兒把話說完,領頭人不耐煩了,直接扯著她走到糞屋裏。


    一推門,一股臭味便撲麵而來。


    這些灰衣人卻是眉頭都不皺一下,紛紛拔出長刀在屋裏搜起來。


    賀雲兒隻低著頭看鞋麵。有幾個人在稻草堆裏翻找、插刀!


    賀雲兒的心都要涼了。上天保佑,顧禹沒被刀尖戳到……


    似乎過了很久,那些人紛紛走到領頭人跟前稟告,沒找到人。


    領頭人眯著眼睛,看了屋子四周,冷哼道:“撤。”


    灰衣人跟著那人快步離開。


    賀雲兒僵硬地轉過頭,看著他們走出了院子,她才無力地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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