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如珠如玉的女兒待字閣中,自大女玉鳳去年及笄,慕府的清名與女兒的才貌引得官媒絡繹不絕,小女玉蘭即將成年,慕太師夫婦如懷璧的虞人,隻擔心招惹不相幹的人惦念。


    太師夫婦選婿的標準略有不同,太師隻重人品學識,並不看重長相與門弟,幾個提名女婿的容貌,令注重顏值的慕夫人大發雌威,夫妻倆暗下裏爭議數次,大女兒的婚事便耽擱下來。


    但意見相同之處,是不與皇族結親,若與皇親國戚粘連,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更不會為貪享那點子榮華富貴,而出賣女兒。


    自從有次看到玉鳳扶著吐脂含香的花枝,默然望住正與玉蘭對弈的寧王,神態婉約,慕夫人警覺起來,現在女兒們大了,情竅萌醒,不能再像從前一般毫無避諱,凡是表哥、密友、世交這等子兩小無猜的也需提防起來,免得突然一眼撞出火花。


    不好主動拒絕的人,可以想辦法躲開,因此當得知太子與寧王來訪,慕夫人忙帶兩個女兒出門,既是為了防狼叼走羊,也防羊動了情,主動舍身喂狼。


    今日並不太適宜出門,冬雪半融,路麵泥濘,不過管家陳叔行事穩貼,令人提前檢查馬車,車內備好暖茶點心,又安排幾個妥當的仆役隨行,慕夫人匆忙帶著兒媳雲氏,玉鳳玉蘭一雙女兒出發,給趕路的大兒燒炷平安香。


    雖然慕府世代書香門第,但當今西北邊境動蕩,契丹、西夏每逢冬季無糧便起爭端,頻頻擾民,這些年常有戰報傳至京都,上下惶恐不安。


    慕家三代單傳,唯一嫡子玉青投筆從戎,翠竹般俊美的書生竟投身荒蠻苦寒之地,引得不少人噓唏不解,一去便是兩年未歸,直到前些日子驛站才傳來音訊,玉青正在返家探親的路上。


    安陽寺位於南城邊半山坡處,因附近有一條清澈蜿蜒的安陽河而得名,雖然地段偏遠、人煙稀少,但因是千年古寺、平時香火極旺,尤其當今聖上為保太平盛世,不久前特地寺中釋迦牟尼佛捐了金身,更是引得城中權貴之人紛紛來此上香許願。


    馬車至行安陽寺,婆子和仆役先下了車,查看寺中可有閑散雜人,又通報寺中接客僧,守在寺門旁邊。


    慕夫人帶著雲氏、玉鳳、玉蘭下了馬車,在接客僧的指引下來到寺中正殿門口,解了鬥篷和帷帽,接客僧備好高僧加持過香燭奉上。


    眾人整裝肅容,凝神靜心,先在殿前以溫水洗淨雙手,接過高香,讓過殿門正中,從門側順次進入。


    釋迦牟尼金身佛前,慕夫人點燃三支香,以雙手中指和食指持香、拇指頂著香尾,將香舉至眉齊深深作揖,然後輕步將香插好,向後退至蒲團之上跪拜,心中默默禱告,祈禱兒子平安歸來,早添子嗣,再祈禱女兒們婚事如意。


    眾人叩拜完畢,退行至殿門外方轉身,迎麵遇到殿門外來的一行人。


    來人正是同朝為臣的左仆射榮政的夫人,帶著兒子前來上香,榮夫人見是慕夫人,不由喜上眉頭,趕緊上前兩步攀談。


    左仆射榮政在家常常提點夫人,兒子榮珍讀書吃力,一直未能考取功名,雖然經過多方打點,花了幾千兩銀子,終於為愛子謀了禁尉的虛職,不過如果沒有助力,難以再往上升官,需要用些力氣攀交朝庭有用的權貴世族。


    榮夫人一直努力,多多辦了歌舞宴會,與京中貴婦交好,見已是適婚之齡的兒子生得一表人材,便盤算著結門好親事,為前程鋪路,愛子榮珍正如待價而沽的金貨一般寶貴,遲遲不肯出手。


    因存了這樣的心思,太師之女玉鳳如同寫著名利雙收的響當當招牌,時刻牽掛著榮夫人的注意,不過老爺榮政說過,慕太師清直剛正,不好結交,榮夫人不敢輕易找慕夫人提親,隻是找機會在宴會上暗中放風,盼望引起慕夫人注意。


    此時機會就在眼前,榮夫人不由心中暗叫果真佛祖保佑,幸虧今天早晨臨時起意,拉了兒子過來燒香,求榮家升官發財,眼中的慕夫人如阿彌陀佛般閃閃發光。


    寒喧過後,慕夫人含笑叫兩個女兒上前見禮,榮夫人看到玉鳳溫婉可人,性子柔貼,若做兒媳應該是孝敬公婆,比較好拿捏的,不覺更是暗中點頭,忙趁機令兒子上前見禮,其子榮珍生得形容俊俏,此時風度翩翩的一抖袍袖,上前做揖。


    榮夫人殷殷勤勤、曲意奉迎,先讚慕夫人長得愈發年輕,又說慕玉青必定吉人天相、平安歸來,再誇玉鳳貌美,說外麵寒冷,別凍壞了幾位姑娘,邀慕母到寮房坐坐。


    慕夫人確實向太師詢問過榮珍,得家中老夫告誡,道榮珍之父為官善於鑽營、見利忘義,恐家教不嚴,並非良配,心中本是生了拒絕之意,不過榮夫人滿麵笑容,總不好太過冷淡,另見那榮珍姿容俊美,外貌倒真是與女兒相配,不由稍有動心,想再品一品榮珍的為人,說不定與其父不同,於是點頭應允。


    玉鳳見榮夫人寒暄之際,眼角之外總是瞥向自己,上下打量。適婚之女本就份外敏感,當下察覺到母親與榮夫人的用意,不覺羞紅了臉,向母親輕聲說:“今天來安陽寺,我帶了給大哥抄寫的祈福經書,此刻正在誦經,不如先過去供奉。”


    榮夫人忙搭話要了玉鳳抄的經書看,讚玉鳳虔心敬佛,兄有此妹必有福報,又歎鳳娘子字跡婉麗,果真是字如其人。慕夫人見玉鳳愈發漲紅了臉,微笑點頭,讓雲氏帶了兩位小姑自行拜佛。


    出了寮房,雲氏想給玉青請高僧開光平安符,此需等到佛堂高僧誦經之後,玉蘭不耐久坐,帶著丫環棠兒到寺後散步。


    沿寺內青石台階緩步,安陽寺不虧是千年名刹,寺內風光一步一景,幾株菩提樹枝條疏朗,路邊盤石橫臥,寺中萬籟俱寂,隻餘聲聲唱經之聲,不覺走到了後院的觀音殿。


    安陽寺的供奉觀音菩薩是三十三應身之一的千手觀音,身披白衣,跣足立於蓮座之上,肩生兩手托佛,胸前四手,兩手合什、兩手交握於腹,身後各手持塔、淨瓶等法器,寶相端莊,眼含慈悲,玉蘭點香叩拜,為大哥祈福。


    玉蘭出殿之後低頭凝想心事,不覺麵前擋了一人,嚇了一跳,後退一步。


    此人正是前來尋花的榮珍,榮母與慕夫人在寮房閑話家長,榮珍陪立旁邊,心中淨是回想剛才見到的慕家二位女兒,真是生得天香國色,名不虛傳,又想到慕太師官居一品,若是找了這樣的老丈人,不愁不能升官發財,急不可待。


    垂目站了一會,榮珍便說時辰已近中午,趕回城去怕是路上饑餓,不如在此齋素,榮夫人一疊聲相勸,慕夫人便允了。


    榮珍忙借機出來,找了小廝安排,自己在寺內一路打聽,玉鳳與雲氏已經進到高僧禪房等著隨喜開光,外人不得隨意入內。榮珍便趕到後殿,見慕府玉蘭正在上香,丫環棠兒在殿外台階下侍立等待,便閃身躲在殿前的菩提樹下,打算來個巧遇。


    榮珍剛才見過慕家兩個女兒,覺得個個都是上上容顏,兩個都愛。此刻見到玉蘭身姿娉婷,秀眉微蹙,杏眼象汪了水一般,感覺這個似乎更加嬌俏,心癢難耐,剛見玉蘭出來,便快步趕上去擋在玉蘭麵前,翩然揖禮,“慕娘子安好。”玉蘭福身回禮問安。


    榮珍乃是久經風月之人,知道眼前時機難得,誓要以色相將此女心神攝住,將表情舉止拿捏到位,踱前兩步,笑裏含情,“娘子何必客氣?你我已經相識……。”


    話音未落,隻聽一聲斷喝:“你想做什麽!”聲音之響,驚起一樹寒鴉上天,嚇得殿外台階下的棠兒失手,把玉蘭的鬥篷掉在地上。


    棠兒遠遠看見寧王一路急匆匆奔來,如千裏尋蹤的獵犬發現目標,眼冒精光,頃刻之間,眼中熱氣翻湧出千刀萬劍,暗暗叫苦。


    寧王身披鶴氅,眼睛直瞪著榮珍,又轉目瞪向玉蘭,看著兩人站的倒近,心中又氣又急,他是男人,自是知道榮珍剛才眼裏閃爍的是什麽意思,萬沒想到自己吃了一路冷風趕來,看到的是這樣情景,當下一口氣堵在胸口,暗暗咬牙,袖中攥緊拳頭,極想一拳打碎榮珍的小白臉。


    榮珍大吃一驚,七皇子貴為當朝皇子,手握京城禁衛軍重權,他平時苦於沒有門路入七皇子的眼,沒想到有機緣在此遇到,更沒想到七皇子臉皮緊緊繃著、凶氣隱顯,當下惶恐不安,上前深深作揖。


    玉蘭看著寧王的青皮臉,也生出驚慌,寧王身上雖然沒有驕橫跋扈的惡習,不會無端傷人,但自小在宮中受寵,眾人皆看他的臉色行事,便養成了不加掩飾的脾性,此時如同立即要衝天而起。


    見勢不好,玉蘭匆忙欲溜,飛快對寧王福禮,“今日不知能巧遇寧王爺,母親和姐姐在禪房,想必不知王爺尊駕,我去請來見過王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軍請卸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團狐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團狐狸並收藏將軍請卸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