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倩兒鬧事的時候,曾學書多心,曾寶蓮也有那麽一刻的小想法,以為當婆婆的舉薦自己的外甥女兒,後來就知道是他們想錯,在這個時候聽到容氏的話,曾寶蓮忙欠身子:“母親考慮的是,多多的給姨太太錢,以後也可以再給些。”


    容氏給她一個笑容。


    曾寶蓮借機的道:“母親,今天是元宵節,母親辛苦趕到,難道不是和世子團圓的嗎?酒宴還準備著的呢,並不敢多花費,請母親出去坐坐,您看好嗎?”


    容氏品味著她的話,笑容不易覺察的加深。


    親家府上全家都在這裏,所以兒媳要說“並不敢多花費”,容氏情不自禁地想,難道真的是窮人孩子早當家,如果自己沒有接來蔣氏母女,會不會倩兒現在已經嫁個安分的丈夫,懷裏抱著孩子。


    謝運去年十六,今年十七,他是家裏的獨子,親事定的晚並不奇怪,有謝家祖訓不納妾這話,謝家的小侯爺們都挑親事,有一部分在親事上有自主權,畢竟他一生隻娶一個,有一部分如謝運就是不當家,人生道路家裏安排,天生小侯爺,天生要接兵權,婚姻大事也由家裏安排。


    宋倩兒和曾寶蓮同年,都是去年十四,今年十五,不過在容家的孩子裏麵,定親算是晚的。


    容氏慢慢的,似對自己說話,又似對曾寶蓮解釋:“在我容家,不管是姨表姐妹還是姑表姐妹,八歲就選親事,開始學女紅上女學,最遲不超過十二歲,用我家過世老太爺的話,女婿是要相看幾年的,而公婆的脾氣也要揣摩幾年,再就是.....”


    好笑上來:“老太爺說一個好姑娘許給人家,要讓女婿家裏多送幾年的節禮錢。”


    曾寶蓮也忍不住笑。


    “每年我給倩兒選親事的時候,倩兒就又哭又鬧,侯爺聽著也不像話,就拖到今年。”


    曾寶蓮露出理解的神情。


    她也沒有早早的定親,她家裏窮,沒有拿得出來的嫁妝,上麵還有紫芳二姐沒有出嫁。


    雖然不能理解宋倩兒,卻可以理解容氏沒有早給外甥女兒定親事,這在親戚們的眼裏,也許誤會容氏不關心外甥女兒。


    曾寶蓮至今沒有見到謝世子在西疆出門,就萬人空巷,不過她見到謝運反感宋倩兒,想來親戚們也不會懷疑容氏要把外甥女兒留給自己兒子。


    如曾寶蓮所說,拿表妹當妾,表妹不要麵皮,她還得要。


    表妹難道不應嗬護著,閑來沒事就把表妹夫訓斥一頓,讓他好好的對待表妹?


    哪能房裏侍候,一輩子看著她不出頭?


    容氏展顏:“現在好了,這門親事總算給你表妹選到了,而你呢,以後她好就對她好,不好的話,路遠著的呢,不用理會也就是了。”


    “是。”


    “至於這宅院,讓你家裏人也不要過於拘束,把我家老太爺的話告訴他們,權當補幾年的女婿孝敬錢。”


    容氏覺得自己挺詼諧,笑了笑,曾寶蓮也笑,跪下來給容氏叩了頭,謝過謝家全家的照顧,又請容氏早早地看宋倩兒的嫁妝單子,如果還有要添補的,也可以及早的添補,這錢曾寶蓮有什麽可小氣的,送走麻煩表妹比花錢還要重要,再說這錢是她的嗎?包括這宅院表麵曾宅,其實是誰的,難道曾寶蓮這就忘記。


    可是她出去後,丫頭春晴進來,還是笑笑:“少夫人倒展樣大方。”


    遇到一個貪心鬼兒,不管什麽錢都摟。


    容氏也笑笑,貌似自從成親,她的丈夫鎮西侯眼神就是亮的。


    .....


    曾寶蓮退出,就往前廳去,聞風而來給侯夫人請安的客人,由家裏人陪著吃酒,千請萬請的請侯夫人出來,人家等回話,曾寶蓮得去說一聲兒。


    北風吹來,卷起梅香撲發覆衣的,曾寶蓮搓搓手,暗道一個好字。


    她現在過著無比富貴的日子,總有一個小丫頭或是一個大丫頭跟著,桃符今天跟著的,見到就獻殷勤:“是我說的吧,手爐要備著,少夫人雖不常用,總得備著。”


    手爐?


    曾寶蓮竊笑著,在她成長的十幾年歲月裏,手爐是何物也?母親總念叨你們姐妹小的時候家裏日子還得去,可是童年記憶裏沒有一分半星。


    回桃符道:“我不冷,難為你想著。”


    她搓手,不過是大冬天的習慣,就像有人冬天縮脖袖手,看著畏寒,其實不見得冷。


    “表姑娘還在鬧嗎?”曾寶蓮想婆婆既已盡吐釋疑,她總得有個回應,哪怕裝個樣子呢。


    桃符撇著小嘴卻道:“往常這樣的鬧,就得三天以上,少夫人不用管她,隻管請醫生,讓醫生開幾錢黃連,濃濃的煎一碗,每天三頓的喝,包管就好。”


    曾寶蓮駭笑:“黃連?”還濃濃的煎一碗。


    桃符點動小腦袋,眉眼兒全帶著笑意,表示她說的沒有錯,曾寶蓮想想喝黃連不是好滋味兒,她本著關心,並不是坑人,算了,這好心今天收起來,明天再對宋表姑娘使用。


    繞過回廊,一麵走,一麵欣賞雪空上方明亮的煙燭氣,十五鬧花燈,家家戶戶的花燈點起來,京城氤氳潤紅翠繞,真的好看,梅邊半敞開的小亭裏,萬紫千紅陪襯著一個人,想來不再見客,他披發自如,身體從來好,錦袍解開一半,一彎玉帶的旁邊是個足有五斤的大酒壺。


    風雪,獨酌,古銅色的酒壺明亮的照出他的眉眼,像逝去流年的美人兒感歎著生活的不易,感歎著就老了容顏。


    曾寶蓮的心讓狠狠揪了一下,看不見他解衣,看不見他散發,衝過去,按住酒壺氣喘籲籲:“你要喝這麽多嗎?母親到了,你怎麽敢不高興?”


    謝運麵頰和眉梢染著紅暈,抹去往日的英武色,讓眉眼精致的不成體統,他微抬眼,就仿佛萬千美好刹那綻開,劈頭蓋臉的砸人滿身。


    曾寶蓮噎住,她以前覺得他好看,但不會傷害人,今天晚上的他露出裏麵黃色刻絲的小襖,要命的能傷到人。


    吃力的端起酒壺,在謝運的注視之下,乖乖的把酒倒滿,拿自己的新帕子擦幹淨碗邊溢出的酒液,嘟囔道:“沒說不讓你喝,這樣的眼神看人做什麽?”


    從聽到謝家祖訓不納妾那刻,油然而生的同情在這個時候油然的躍出,如果曾寶蓮是個無鹽潑婦,這位的一生可不就毀了嗎?


    他有理由喝,他想發泄就讓他發泄吧。


    “表妹到我家的那一天,母親說,多個妹妹,要記得疼她,”


    哦,原來人家煩心的還是宋表姑娘,在今天是大家的煩惱。


    “我打兔子給她玩,我出門給她帶東西.....直到有天,她睡在我床上,說要嫁給我,我不答應,她拎著個小包袱過來,要和我私奔,從此我對她敬而遠之,從此她.....”


    謝運又喝下一碗酒,歪著嘴角笑笑:“從此她是我的擋箭牌,”


    “啊?”曾寶蓮睜大眼睛,難道不是從此是噩夢這樣的話。


    看出她的疑惑,謝運煞有介事的點頭:“沒錯,擋箭牌。”西疆的姑娘們,約有八成是表妹擋回去的,隻有楊樂姍......哦,楊歡姍這個壞東西還沒有收拾,遲早的要收拾她。


    看得出來謝世子還挺樂,曾寶蓮狐疑地道:“如果你還想要這擋箭牌,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是要我再對母親說嗎?”白天雖然說過表妹當妾沒有麵皮這話,不過表兄一定答應,曾寶蓮覺得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最多侯夫人生氣,還在路上的容家舅老爺可能也會生氣。


    “我還要臉!”


    謝運硬邦邦的頂回來。


    想想,再道:“父親也要臉麵。”


    再想想,又道:“母親也要臉麵。”


    又想想:“容家外祖家也要臉麵,”


    曾寶蓮悄悄的鬆口氣,讓謝運捕捉個正著,他沒有喝醉,更有一句話叫酒醉心不迷,謝運壞笑著揶揄:“如果你不要臉麵,你收下她自己用。”


    “這像是一句罵人的話?”


    曾寶蓮自言自語,瞪半天眼睛,硬是沒找出這話裏那難堪的要點在哪裏。


    旁邊擺著個小幾,上麵有溫水浸著的酒碗,不是酒杯,全是小碗的大小,謝運今天心裏高興,母親趕到,表妹出嫁有望,他定的親事不負祖訓,曾寶蓮漂亮而又堅強,非酒碗不能盡興。


    拿一個放到曾寶蓮麵前,一隻手就把五斤的酒壺拎起,“咕咚咕咚”的兩下就滿,謝運笑嘻嘻:“今兒高興,喝。”


    原來這位是高興啊,曾寶蓮隱隱的生氣,她還以為他在難過擋箭牌出嫁,端起酒碗就要衝掉悶氣,忽然一想不對頭,冷笑道:“世子的意思,走了一個擋箭牌,反正還有一個是嗎?”


    “哈哈哈.....對!”


    曾寶蓮這個氣,端著酒碗作勢要潑。


    謝運急急的喊停:“三百兩銀子一壇,五十年的陳酒,兩個月前從酒鋪存酒的梅林根下麵扒出來,跟著這裏的梅樹埋到這院子裏,我剛知道,剛挖出來,母親今兒也一定高興,所以她不用酒,我喝,你也喝,給貴妃用的,武家的那個,罵你姐姐那武側妃的堂姐,你還記得嗎?”


    曾寶蓮記在腦海裏,世子高興要喝酒,婆婆高興就不喝酒,覺得世子還挺有用,這酒也老貴,不潑他了,自己喝一口,醇香滿口的真的不錯,再喝一口,人暖和了,血脈通暢,再來上一口,押著謝運也幹了,問道:“那公公喜歡什麽呢?”


    “你套我話,你不是好的。”謝運說醉不醉,說不醉話開始含糊,拎著酒壺,再次上演讓曾寶蓮羨慕的單手倒酒,嘿嘿道:“你先說,你喜歡什麽,我聽聽還成,再和你交換。”


    “你套我話,你不是好的,”曾寶蓮雙手抱著酒碗,忽然很想對雪高歌,她敲著額角,卻偏偏想不起來應該高歌什麽,隱隱的有一個曲調在腦海裏轉悠,她就唱出來。


    “我生為男兒,傲為當世雄.....”下麵想不起來,曾寶蓮又敲額角,下麵是什麽。


    “我生為男兒,傲為當世雄,當兵為國家,奮戰為自己,熱血灑河山,頭顱拋大地,日月為我照,星辰是我魂......”謝運放開喉嚨,唱的比曾寶蓮熟練而且嘹亮,這種歌不需要太好的歌喉,嘹亮就是最好的音節。


    曾寶蓮在歌聲裏陶醉,大口的把手裏的酒又喝完,這一碗有半斤,謝運坐在這裏有一會兒,五斤的酒壺已經倒完,勤煙上來換酒,曾寶蓮勸阻也忘記了,桃符看她帕子染酒,給她換新帕子,曾寶蓮也沒有感覺。


    這種小亭是方便冬天坐臥的,大半邊用錦緞圍起來,不是曾寶蓮會收拾,也不是謝世子會享受,吳泰實在會巴結。


    酒意暖上來,腦海也暖上來,歌聲助長這氣氛,曾寶蓮反複的跟著唱,見到酒碗還是滿的,碗邊金色的雲紋仿佛勾酒蟲,她又是一大口,含糊著吞,含糊著問:“你怎麽會唱我的歌?”


    “這是軍歌,傻子,這是我西疆的軍歌,該我問你,你怎麽會唱我的歌?”謝運竊笑,他還沒有喝多,陪客像是真的酒多了。


    “你傻,這是我祖母教的,是我家的歌。”


    曾寶蓮驗證下世子的猜測是對的,他在話裏是傻的,可她酒多了。


    酒多能打開很多記憶,她嘻嘻道:“我祖母教的......”又苦苦思索:“不可能,我祖母不許大伯父二伯父和父親習武,說家裏再死就沒有男人,我祖母恨打仗,她說鎮西侯是好的,可是西疆不能再去.....”


    又叩額角:“咦,我從不記得祖母,怎麽會說這些話,”


    此時在她的回憶裏,一位衣著華麗的老婦人,輕輕教她哼著軍歌,停下來時就語重心長:“這歌好,西疆也好,可是寶蓮呐,你以後嫁女婿可不許是當兵的。”


    她有多大,三歲還是四歲,抑或五歲才是記事的年紀呢,曾寶蓮想不起來,她隻是眼淚湧出來:“祖母,她不許我嫁當兵的,”


    謝運一愣,隨即花言巧語:“我不是當兵的,我是世子。”


    “對,你是世子,我生為男兒.....”曾寶蓮手叩著額角,忽然歡快:“哈,我想起來了,你是世子你瞧不起我,你退親了.....”她像拿住謝運許多把柄,笑得嫣然無比:“你退親了的.....”


    “我瞧不起的是你家,不是你,”謝運是真的沒喝多,他笑眯眯地道:“你是個好的。”


    私下裏招招手,勤煙和桃符一溜兒又輕快的出現,小亭子方寸之地,多出來兩個人,曾寶蓮居然沒發現,她顧著又想,想什麽呢,不知道,反正這會兒感覺不錯,對麵的世子也很順眼,繼續想就對了。


    她低語著:“對啊,我是個好的,我生為男兒.....”


    謝運低笑著問:“少夫人用晚飯了嗎?”


    “用了一碗飯,半碗雞湯筍絲麵,請世子放心,不是空著肚子用酒。”桃符回道。


    謝運看看對麵那個酒鬼,他本來以為空腹喝酒才醉得這麽快,既然不是空腹,倒不用怎麽擔心,隻是道:“弄醒酒的菜來,煮醒酒湯備著。”


    桃符往廚房跑去。


    謝運繼續“照看”對麵的醉鬼,聽著她翻來覆去的不成調軍歌,一本正經地插話:“你是個姑娘。”


    “我是個姑娘,傲為當世雄.....不對不對,我是個男兒,”曾寶蓮覺得自己了不起,她又沒有醉。


    “不,你是個女兒,你喜歡我嗎?”謝運明亮的眸子看到曾寶蓮的臉上。


    他的眸光很柔和,曾寶蓮想到他是世子,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停,為什麽不是父母親,曾寶蓮先弄明白這個問題,傻乎乎的問:“你是誰?”


    “我是你丈夫。”謝運板起臉,很嚴肅的模樣,一雙大拇指扣向自己,做個很認真的自我介紹:“我是你定親的丈夫,你是我的......”


    “我不當擋箭牌。”和個酒鬼說話,別指望太正常,曾寶蓮一會兒想到東,一會兒想到西。


    謝運並不奇怪,他喝醉過,也見過很多次知己變酒鬼,酒鬼沒有別的優點,隻有一條,愛說心裏話。


    他本是自己喝酒的,未婚妻自己撞來的,這不能怪他。


    他把曾寶蓮的酒碗推一推,剛才她手舞足蹈的唱軍歌,可能把酒這種勾心的東西給忘記了,世子特意的送上去,再次問道:“我是你的.....”


    “閉嘴,想事兒呢!”


    曾寶蓮狠狠給他一個斥責,繃著麵容道:“我是個女兒,我是個大英雄,對了,我是你的大英雄。”


    酒醉的人真心是明白的,有人說的好,你見過酒醉的打自己沒有,一般都是騷擾別人。


    他們喝的酒,是五十年前埋在梅花下麵,挖出來的時候,這酒蒸發一部分水,濃軟如加多了水的麵,是不能直接喝的,摻上新酒才能喝,不醉還等什麽?


    曾寶蓮有些酒量,隻是喝的少,對酒的把握度不高,剛才一派醉言,現在周圍濃雲般氣氛,人卻漸漸的清醒。


    梅香如霧,酒香如織,仿佛成網,卻網不住對麵的少年漸漸清晰。


    他一遍一遍的問道:“你喜歡我嗎?”他也酒多了,眼裏的迫切藏不住,他等著自己喜歡他。


    滿京的花燈仿佛升上天空,盞盞勾勒出曾寶蓮的福氣,萬株梅林仿佛在鬧,枝頭春意無限妖嬈,曾寶蓮若許錯親事,難道不也是她一生的痛,毀掉她的大好人生。


    現在都不用擔心了,謝運借酒逼愛,不是他自卑,而是清醒的時候張不開口;曾寶蓮借酒避回,不是她自卑,而是她酒多了,她有權利不臉紅不回答,看著對麵的少年等著自己的回答。


    這個退親的幾時低下他的高貴,曾寶蓮不知道,不過他說的不無道理,他瞧不起的是她家,並不是她,而現在呢,謝家的糟心親戚亮在曾家人的麵前,談不上誰瞧不起誰了。


    曾學書想通這個道理,急急的出來尋找侄女兒,第一時間告訴她,讓她好生的孝敬她的婆婆,在曾學書來看,容氏侯夫人實在是有心人,現在兩家雖地位不般配,卻在家長裏短的層次,擺在相同的位置。


    “我身為女兒,我是個大英雄.....”


    就聽到歌聲嘹亮,一對人在梅林的前麵,相對飲酒,相對笑看。


    謝運的歌聲起來:“我生為男兒,傲為當世雄.....”


    曾學書哼著歌離開,是啊,我生為男兒,傲為當世雄,她生為女兒,她是曾家的大英雄。


    在他的背後,曾寶蓮的歌聲壓住謝運:“你是我的擋箭牌,我是你的擋箭牌.....”


    “哈哈,算你對了,喝酒吧,唱對的喝酒。”


    曾寶蓮麵前擺著兩碗,一碗醒酒湯,一碗黃澄澄是酒,她左右看著,手指著:“這是一碗是醒酒湯,我喝這個。”


    拿起來就喝,謝運鼓掌大笑:“算你對了,哈哈。”那一碗是酒。


    酒鬼反複的清醒,也反複的迷糊,曾寶蓮這下子是真的醉了。


    容氏也聽到歌聲,擁著被子好笑,年青就是好,不是嗎?可恨倩兒那個丫頭虛度青春,讓別人難過也讓自己難過。


    痛哭的宋倩兒愈發的哭:“母親,我不嫁別人,我死也要死在謝家,要是讓我出嫁,我就一頭碰死。”


    她的丫頭在窗外聽著,躡手躡腳的走開。


    深夜的鞭炮聲再次響起,梅林外的兩個酒鬼終於雙雙醉倒,勤煙扶著謝運回房,猶回身笑:“再來,你還能唱嗎?”


    “改天改天,我醉欲.....”曾寶蓮扶著白芍,另一側是杜貞,曾三奶奶本想來扶,邢氏讓她不要出來,免得女婿見到她尷尬,影響小夫妻說笑。


    未婚夫妻公然在長輩麵前酗酒,這放在誰家裏都有人詬病,如果容家和曾家、謝家的親戚在這裏,也會說上幾句,不過親戚們都不在,隻有至親的長輩們在,不管是容氏還是曾家,都盼著小夫妻和氣,不是嗎?


    這一對人互相取笑著分開。


    “剛教你的,我醉欲眠,記住了嗎?”


    “我醉欲眠你走吧,明兒再來,”曾寶蓮連連點頭,她記得的,喝醉了就要走,明天可以再來。


    “哈哈,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什麽你走吧,說錯了的喝酒.....”


    曾寶蓮連連點頭:“世子才學是高的,不過.....我身為女兒,我是個大英雄.....”


    第二天一早,當家的酒鬼沒有睡懶覺的福利,婆婆在,曾寶蓮本就早起,這就更要早起,好在年青身體好,往西疆奔波都沒見鬧病什麽的,精神不錯的起來。


    長輩們對著她笑,見她仿佛忘記,也沒有人會提起。世子謝運跟個沒事人一樣,和平時一樣的神情,仿佛昨晚鬧騰的沒有他。


    早飯用過,容氏吩咐她:“回房去,重新妝扮,我帶你進宮。”


    .....


    一大早,武貴妃居住的宮殿裏緊張而悄然的忙碌著,自從武貴妃進宮,這還是第一回省親,沒有人敢怠慢,從車輦到首飾,從香粉到拂塵。


    最後一絲頭發攏好,兩個女官小心翼翼地抬起鳳冠,直到壓住武貴妃的頭發,一點也不錯,她們退下去,另外兩個女官上來,跪下道:“時辰已到,請貴妃娘娘上輦。”


    大銅鏡裏照出武貴妃絕色的容顏,雲裳上也有繡鳳,通身金碧輝煌的逼射四方,不過她還不是不滿意。


    這華衣上的鳳,少了點。


    這鳳冠上的龍,也不敢有。


    龍鳳冠,在本朝是皇後娘娘才能佩戴。


    武貴妃望向中宮的方向,從她進宮就病著,都病了這些年,怎麽還不走?


    省親是臨時定下來,不拘白天還是晚上,武貴妃有意呆上一個整天,讓那些眼裏沒有她的人看看,她武氏才是宮中最得寵的人,至於臨江侯府的人出門去,把“我家娘娘得寵”這話直白的掛在嘴邊,不再講究含蓄,也是隨主人脾氣,是經常的事情。


    她的野心已揭露在外,而中宮裏那位紋絲不動,武貴妃時常覺得一拳打空,閃得她好不難過。


    不過,她就不信逼不出來她,她相信她也有氣性,也需要爭這六宮第一人。


    早膳後出來,過了平時官員們上朝的時間,頻頻往中宮的方向看,看到命婦打扮的人走著,就不奇怪,這已經是可以進宮的時辰。


    武貴妃冷哼道:“這是誰啊,這麽會殷勤,這是大十六裏第一個給皇後拜年的吧。”


    小太監不認得,跑得飛快過去問問,回來時麵色難看:“回娘娘,鎮西侯夫人。”


    武貴妃的臉色唰拉一下放下來,本朝在外省的侯爵還在,不過鎮西侯夫人沉刻在心頭。


    謝世子公然打自己堂妹,奪走自己今天省親要用的別居,謝家還不肯在今天赴宴,參加奉承自己的行列,好吧,她可以忍,可踩她卻捧皇後,武貴妃忍不下去。


    她從來不是隱忍的人,張揚跋扈倒是貴妃的風格,厲聲道:“這麽近,她沒有看到我的車輦嗎?車輦過去,讓她行禮。”


    聽到呼喊聲,看到車輦的逼近,容氏氣不打一處來,這位明擺著,就是想先於皇後受外命婦的禮拜。


    容氏也不是一般的人,謝運的調皮搗蛋一部分隨母親,眼看著皇後宮裏派出來的帶路太監都沒有對策,再看看還有一段路的皇後宮殿,容氏拉一把曾寶蓮:“跟上。”


    雙手一提裙子,奔跑前進。


    帶路太監省過神,他不是一個人過來的,吩咐另一個人:“快去請娘娘,鎮西侯夫人見駕,”


    小太監也機靈,高喊道:“鎮西侯夫人見駕,鎮西侯夫人見駕。”


    皇後準備停當,殿外站定迎接的人,見到幾個女人跑得不成體統,後麵武貴妃的車輦隨從龍卷風般的追來,頓時也明白了,也高聲道:“鎮西侯夫人見駕.....”


    女官們跑著也話回了,皇後笑容滿麵,剛剛妝扮好的她實在嫌鳳冠重,壓得身子沉,現在陡然一鬆,扶住女官加快語速:“扶我出去,快!”


    她怕鎮西侯夫人比武貴妃的車輦慢,幹脆她出去吧。


    女官背起她就跑,皇後也不覺得顛。


    這估計是太平時候的第一回吧,到處都是腳步聲,踩在石板上的啪噠啪噠,奔在木板上的通通通通,在地毯上的沒有聲音,可首飾衣裳聲嘩啦不停,其實聽起來像宮亂,這是個忌諱的事情。


    武貴妃的車輦是人抬著的,太監們一起發力,車輦並不重,終於在容氏就要踏進殿門以前,結結實實把皇後宮門堵住,車簾用力揭開,武貴妃氣的麵色猙獰,這種手段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她拿得出手的責備,應該是容氏在宮裏奔跑有失禮儀,結果呢,她第一句大怒道:“跑什麽!你還跑過我了嗎?”


    容氏還是不行禮,冷冷的看著她,就是這個女人,自己得到後宮寵還不算,還算計著別人,不管別人夫妻們本過得好著,她橫插幾個女人不要還不行,那天鎮西侯不在家,容氏懶得理她,等上三天,鎮西侯回來,一頓鞭子抽出家門,京裏傳來的消息,滿京裏傳揚,鎮西侯夫人善妒,把武家的人攆走。


    看吧,吃柿子也撿軟的捏,不敢得罪男人,就會拿後宅的女人說事,你武家有本事,你倒是和侯爺說話去啊。


    在這裏不應該亂想,容氏怕兒媳沒跟上,看一眼她,見她跑得兩頰通紅,還在身邊,既然看到她,就想到她們小夫妻昨晚的熱鬧,那滿院子的高歌聲:“我身為女兒,我是個大英雄.....”


    容氏就更加的鄙視武貴妃,我家兒媳家中敗落,尚敢為家人奔波,你貴妃富養宮中,這些年的國事裏,你可曾發揮作用。


    容氏傲然的回答:“貴妃娘娘,我是沒跑過你,不過你,把皇後娘娘堵在殿裏了。”


    另一個柔而無力的嗓音緊接著容氏的話出來:“武氏,你好大的膽,你敢擋本宮的駕嗎?”


    皇後的中氣雖然不足,不過她的威嚴卻發揮個十足十,這些年她隻是不和武貴妃計較,而武貴妃狡猾,也沒有認真落下過不去的錯誤,像今天這種她不能賴賬的,實屬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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