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演奏的這首曲子,叫《秦淮月》,可以說是響遍金陵的風月之音。淒迷哀婉的調調如今也被燕王所青睞。皇爺爺問完我話,臉色有種不可言說的難看,有歎息,有悲涼,還有一些我根本就看不明白的東西。


    接下來,李景隆和五叔周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訴說著父王與他們共遊秦淮的軼事。皇爺爺聽著這些眉頭愈蹙愈緊。總而言之,在他們兩人的言行裏無不透露出。燕王已經不是昔日的燕王,他已經開始留連金陵的煙柳繁華,溫柔富貴鄉了。


    當宴會進入尾聲時,皇爺爺款款道:“老四,你還是回燕北去吧,真怕你在應天住久了,心氣兒都磨光了,漠北始終是朕的一塊兒心病,這病灶,還要靠你去除掉啊。”父王依舊是寵辱不驚的樣子,跪下行禮謝恩。


    翌日,我們回了燕王府,燕王府是我們自己的地方父王才好無所顧忌地和我說話。


    回到府裏後,父王差人把高燧送到外婆那裏,把我叫去了他的書房。看著父王臉色肅然的樣子,我心裏有些惴惴不安。


    “瑾瑜,告訴父王,那首曲子是誰讓你彈的。”“是九江哥哥呀,他說,如果這首曲子彈好了,就能夠接除父王的困境。”顯然,我的回答並沒有令父王感到滿意。


    “瑾瑜,你記住,父王沒有什麽困境要靠你來解,相反這件事你讓父王對你很擔心,你知道你這次犯了什麽錯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你錯在不應該聽人嗦擺。別人叫你做什麽事,你搞不清楚緣由就去做了。你那九江哥哥,原本也不是個做事穩重的人。這次,是運你們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恰好摸著了你皇爺爺的脈,下次,你們要是再這麽沒頭沒腦,恐怕就沒有這麽幸運了。”


    父王向來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這時候我看到他凝重的麵色,就能夠感受到他已是怒意深重。我忙點點頭“父王,我知道了,以後不管什麽事,瑾瑜都會深思熟慮,如果心裏拿不定主意,一定會來告訴父王。”父王見我態度真誠,言語也懇切,麵色才緩和下來。他或許是感覺到,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所以沒有再說下去。


    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了句沒事了,早點回去休息。還叮囑我這幾日要養精蓄銳,因為幾日後,就要啟程回北平了。如果不好好休息,恐怕應付不了一路上的舟車辛勞。


    我對北平的生活是充滿期待的,聽說那裏有著與金陵完全不同的水土和風俗人情。年幼如我,總會對一個未知的世界充滿好奇心。


    終於,那一趟旅程在我在我滿懷的期待中出發了。我們啟程的那一天,皇爺爺說自己年歲大了,不忍離別之苦,就叫了允文哥哥和李景隆替他為我們送行。若說我對這金陵城還有什麽不舍,也就是他們兩人。而且我承認,對於李景隆有比允文哥哥更深的信任和依賴,他是我幼年時期唯一給我安全感的人。


    拿父王的話來說,李景隆就是他的手和眼睛,在冰冷的東宮照顧我,看護我。我這一走三四年,李景隆也是唯一一個與我有書信聯係的人。


    父王也與李景隆和允文一一話過別,我們正要出發。突然發現高燧沒了蹤影。四處一找,竟然發現他在站在一旁望著遠處,似乎是在等著什麽人。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你看什麽呢,該走了。”小高燧的神情顯得很失落。“前幾天出宮的時候沐昕哥哥就答應我,說要來送我的。”


    高燧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那個被父王拒絕的沐昕,因為那一天遊園已經和高燧成了好朋友。朋友失約,又不知這一別何時才能夠見麵。高燧的心裏的難過我也能夠體會。我隻能安慰他“這送行也不是他想來就能來的,像九江哥哥跟允文哥哥也是皇爺爺準了他們才能來的。”說罷,就拉著他上了馬車。


    心裏還感歎了一番,這個沐昕,要經曆和我當初一樣的寄人籬下。在這天底下最豪華的樊籠裏,不得自由。


    旅途沒有我想像的一般顛簸辛苦。畢竟我們坐的是高級的馬車。車上能吃,也能睡。隻是覺得有些無聊。


    我撩開車簾,看到遠清騎著馬,走在父王的近身之處。父王曾經也對我說,他要把遠清培養成最出色的親兵。他似乎也很有信心,遠清日後能成為他征戰蒙元的股肱力量。


    我看著遠清的背影,似乎看到了他長大的樣子。說的再準確一點,是看到了我們長大的樣子。我們各乘一騎,馳騁在漠北的荒原裏。在夕陽和西風下,我們就猶如兩團烈火,耀眼地讓人炫目。


    我希望,這一條路長一點,遠一點。這樣,我就可以安安靜靜地欣賞那個好看的背影。不過,我又是何其幸運,即使這條路走到了盡頭,我依然能與這個身影朝夕相見。


    就這樣,冬去,春來,洪武三十一年悄然而至。轉眼間,我隨父王就藩北平已經四年了。這四年來,父王幾度征戰漠北,打的都是漂亮仗,而此時年僅十八歲的遠清已是父王燕雲十八騎中的一名小旗了。父王每次與我聊起他時,讚賞之意都不加以掩飾。而遠清與我,似乎也有了一些微妙地變化。


    從前我覺得,我對他的感情就像是對李景隆一般,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父王在提起他的時候,我感覺我臉上火辣辣的。


    而要說起我在北平的生活,和在金陵燕王府相比沒有太大差別。每天讀些經史子集,練練琴,和外婆一道做做刺繡。高燧也長成了十歲的個半大小子。每日讀書,習武,很是勤懇。在燕王府中,我與高燧和外婆等於是自立一個門戶,平日裏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我們和徐王妃還有幾個哥哥姐姐,除逢年過節去見個禮,一起吃一頓團圓飯之外也沒有什麽太多交集。


    這也是父王準許的。也許是因為上次我與高煦起衝突的事,父王覺得這異母兄弟姐妹之間的關係原本就是繃著一根微妙和敏感的弦,原本也難處。既然難處,也不必虛與委蛇,惹得大家都難受。比不如關起門來,各自過好各自的小日子來的自在。


    天氣漸漸熱起來了。空氣中彌漫著艾草的香氣。下午十分,我和高燧對坐在廳內的紫檀木桌上練著字,子衿端著一碟印著五毒蟲圖案的五毒餅走了上來,我才意識到,端午節將至,也就是父王的生辰快到了。高燧拿起了一塊“蠍子餅”,津津有味地吃著。


    我問了他一句:“高燧,父王的生辰快到了,今年你打算送什麽壽禮呀?”我說起這個話題,高燧不知道為何,出乎我意料地冷淡。“送什麽呢?我的什麽不都是他給的,我幹嘛拿他的東西送給他?這不是對此一舉嗎?”高燧這麽說,讓我差點被點心噎住。“高燧,你你。。”高燧歎了口氣,他那聲歎息著實過於深重了。“姐姐,你難道沒有覺得嗎?我對於父王來說,根本就可有可無。”


    我被他這句話徹底嚇住了“高燧,你怎麽會這麽想?”“我這麽想,自然有我這麽想的理由,反正總不會是我憑空想出來的。姐,前些年你住在宮裏,有些事你不知道。這也怪不得你。”我此刻除了震驚之外,竟然還有一絲好奇,想知道高燧為何會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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