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唐胖子並肩,隨著鄭嘉呈往內走去,麵前一片開闊。入門是一座巨型怪石,足有七八人高,嶙峋的石壁上刻著兩隸書大字——“唐門”。那字體走勢古穆端正,竟像是被人寫在石頭上了一般,我心中不由暗暗赫然。


    繞過怪石,便見一座衝天而起的高樓,約有十幾層之高。鄭嘉呈領著我們站在樓前,朗聲道:“內宗弟子鄭嘉呈,挾外宗弟子唐關城,其妻長孝嫻,拜見掌門總長。”


    他聲音清朗明澈,直直傳上樓去,不一會兒樓上便傳來了一聲肅穆的鼓音。


    我皺眉看著這樓——十幾層高,卻不見樓梯,一層層檑木搭上去,這要怎麽上去?我心中疑惑,問出了聲。


    鄭嘉呈回頭衝我一笑,“這樓乃是唐門開門祖師所修,他老人家常年清修不喜見人,故而修了這沒有樓梯的高樓,回避俗世煩擾。曆代唐門宗長皆居於樓上,律己清修,不敢懈怠。往後,被召見的弟子須有高超的縱身之法、能上的去這無梯樓閣才能見到掌門總長,也算是唐門不成文的規矩。”他連忙又補充,“但今日自不會為難師弟師妹。”


    我順著他目光看去,卻見高樓腳下放了一塊二人勉強能立足的木板,用繩子一直吊到樓上——這是打算拉貨一般將我和唐胖子運上去呢。


    我心中頓時火起,勉強對鄭嘉呈道:“既然是唐門的規矩,我初來乍到,就不好破壞。”


    鄭嘉呈一愣還沒說話,隨從的一女弟子插言道:“長姑娘有所不知,這樓不是這麽好攀的。前幾年有一弟子受掌門召見,許是得意忘形了,縱身到一半腳打了滑……可惜了那身好武藝——”


    我猛一轉身瞪著她,她被我嚇了一跳,卻還是說完了到嘴邊的話:“——長姑娘還沒學過我唐門縱身之術。強行登樓,太為難了。”


    偏偏唐胖子還在一邊勸,“師兄師姐們也是一番好意,這沒有個十年的功底是上不去的——你別勉強了。”


    我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虧他還算是公子酉的侄子,怎麽半點沒有骨氣的樣子。我挺了挺腰杆,冷冷得道:“雖然我是沒學過一天唐門的武藝,但好歹是長門掌門的女兒。要是讓我爹知道我到了唐門需要像頭牲口一樣被拽上去,想必也不會太高興。”


    說罷我拋下目瞪口呆的一眾人,大步走到樓下。樓是高,站在此處看高不見頂,但是——我心中冷笑一聲,飛身而起。


    似乎有人驚呼了聲,但很快被我拋在身下,急速上升的空氣吹的我衣擺淩冽。我一口氣提到胸口極痛,整個人如飛速般不停在檑木見騰躍。從小到大,我內力不深,武藝不高,卻唯有這輕功一條沒有人能看低我。


    隻是——我心中暗恨,這唐門的衣服真是鬧人!衣服沉不說,腰帶還勒得極緊,我一口氣提起來憋在身體裏運作不出去,感覺丹田一片空。偏偏這樓越往上,能停腳借力的地方越少。我抬眼一撇,那樓頂的邊沿眼看就要在眼前了——我咬牙,話都放出去了,怎麽著也不能給我爹丟這個臉啊!


    我身體已經力竭,拚到眼前發黑猛地往上一竄——幸好伸出的手堪堪把住了樓閣的邊沿,極為狼狽得把自己撐了上去。頓時癱在了地上,整個人喘成一團,幸好幸好沒打臉。


    身邊傳來一聲輕笑,我一激靈,卻見一個和鄭嘉呈穿著一樣的青年正笑著看我,走過來衝我一伸手,“小師妹好身法。需要扶你一把嗎。”


    我其實已經累得腿腳發虛,但還是故作高冷的咬牙站起來,輕描淡寫地對他一點頭,“不必。”


    “哎呦!”他忽然叫了聲,“這香怎麽斷了。”


    我一低頭,暗呼不好,剛才手攀爬之際那三根細細的香早就斷的稀巴爛。我心中忐忑,卻站得直直的努力不表現出來。


    “走吧。”那青年笑的眼角都眯了起來,看起來頗為可惡,“掌門宗長已在等你了。”


    高樓上的屋子不大,從我攀上來的長廊進去,便是一間還算敞亮的外室,屏風後麵應該是書房或寢室。此時外室坐了四五個人,都穿著暗青色長袍筆直得跪坐著,我在其中也看到了昨日見過的內宗二叔。


    而正中坐著個中年人,麵白無須,臉頰削瘦,一雙下垂眼雖看起來精光四射但總透著一股奸猾之相。我細一看,他腰間果然帶著唐門的瀝青短劍。


    他側手坐著公子酉。雖他也同所有人一樣穿著筆正的長袍束著發,但一群人,唯有他略顯散得靠坐在榻上,漫不經心的喝著手中的茶,卻並未看向剛走進來的我。


    引我進來的青年向中間的中年男子一揖,“啟稟掌門宗長,唐門外宗晉弟子唐氏孝嫻拜見。”


    我也衝那人行禮,但剛一伸手忽然意識到手中的斷香,又趕緊起身把手背在後麵。


    宗長上下看我一眼,忽然一笑,“長兄的好女兒,年紀輕輕輕功就如此高超,令人讚歎。”他話風又一轉,“隻是你上來了,你丈夫還在樓下呢。他可沒有你如此高超的縱身之術。夫未動而妻先行,有失女節。武功倒還是其次,若是做人節氣有失,可是大大不妥。”


    我萬沒想到他堂堂掌門,一開口就夾槍帶棒把我數落了一頓,話裏話未還透露著對爹爹的不屑。雖這話我昨天聽內宗二叔也說過一遍,但不知怎地此時聽來卻更加讓人氣的牙癢癢。


    我在心中冷哼了一聲,昂起頭道:“回宗長,我雖嫁與了唐門的人,但生是黔南人死是黔南鬼。我們黔南人講究站得直立得正,若是教我爹知道了我爬個樓還要被人拽上來,恐怕更是要後悔沒教好我。”


    我剛一開口就見那幾個坐得筆直的人頗為驚異得扭頭來看我,待我說完更是滿麵詫異,仿佛看到了什麽大不敬。這幾人中唯一一個女子更是連連搖頭,不滿之色溢於言表。


    那宗長到是沒什麽生氣的樣子,反倒是津津有味地問那女子,“師妹,你看?”


    “舉止粗魯,談吐無度。滿是驕縱桀驁之氣。”女子眉頭緊皺。


    我大惱,正想再頂回去,卻忽然想到公子酉也在場,連忙看向他。誰知他還是那副閑散的模樣,仿佛誰的話都沒有聽見。我猶豫了下,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唐氏,”那宗長又笑眯眯得對我開口,“雖然本座也很欣賞你的縱身之術,可你這香斷了。唐門開門百年,從未有弟子這入門香還沒供上就斷在自己手裏。這入門禮,可成不了了啊。”


    這是什麽意思?我入不了唐門了?


    這又有什麽要緊?我轉念在心中冷哼了下,仿佛誰還巴結著入你的唐門不成。


    此時在旁的內宗二叔忽然沉聲道:“掌門師兄,唐門之內不許別門派弟子居住。若是不完入門禮,唐氏就不能住在城內。然她與外宗唐氏弟子婚事已成,已無回轉之地。入門香之事,還請宗長寬恕一二。”


    沒想到這內宗二叔也會為我說話。不過,我暗自竊喜想,若是他們執意不讓我入唐門,我便回黔南去,正好。


    “二弟,不是本座不鬆口。”那宗長頗為惋惜得道,“隻是這規矩便是規矩。我唐門百年來都是以禮自持之派,修儀德重過練武功。這百年傳承的規矩,怎可因我一句話就廢了呢。”


    內宗二叔無言以對,眉頭皺的緊緊地。室內頓時也無人開口。我心一橫,剛想昂首說話,誰知一直未開口的公子酉忽然站了起來。所有人立時都看向他,那宗長也緊緊盯著他,神色間竟有些許防備。


    公子酉繞過榻機走到我麵前,從我手中拿過那三根入門香,往地上一擲。


    頓時一片嘩然。一矮個男子騰得站起來,怒聲喝道:“唐酉,你竟敢對天、法、師不敬!”


    內宗二叔也沉聲道:“唐酉,此舉過了。”


    我心下惶恐,看著公子酉,卻見他還是那副散漫的樣子,側頭對眾人漠然一笑,“諸位在這裏爭執不休也沒什麽結果。唐氏無狀,正好平日酉也頗為無狀,左右她是我外宗弟子,還請各位內宗兄長們見諒。”


    “唐酉。”宗長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陰冷和一絲隱隱的興奮,“你外宗是要與內宗劃清界限麽。”


    公子酉哈哈一笑,“宗長笑話。內宗與外宗,何時不是涇渭分明?”


    說罷,他不理眾人各色神情,大步往外走去,我趕緊跟上。宗長猛地站起來,喝道:“唐酉,你放肆!之前說的事你還沒有交代清楚。”


    “該說的我都說了。”公子酉頭也沒回,“若還有疑問,不妨讓師父親自來問我。”


    我緊隨著他的腳步來到外麵,卻見那引我進去的青年正靠在牆上,見我二人出來笑著隨散一禮,“公子,師妹。”


    公子酉衝他點點頭,轉身對一笑,“孝嫻,能上來便能下去吧?”


    我反應了一下,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頓時連連點頭。


    他笑的更深,抬手理了理我的鬢發,“有骨氣的孩子。”


    他躍下高台時,繁複的唐門暗青色長袍的袍裾揚起,半點沒有板正的模樣,倒像是大鵬鳥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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