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一夜未眠,盯著床幃愣愣發呆,中間似乎迷迷糊糊睡過去了片刻,但當第一縷清晨的陽光撒入屋內時又立馬驚醒。此刻窗外也恰到好處地響起了八聲鍾鳴——此時這聲音在我聽來無異於送終的哀鳴。


    我一邊魂不守舍地穿衣一邊想:要是一會兒宗會被人一掌擊倒在地,會有多少人在旁看笑話?反正囿囿和她那群姐妹們是少不了娛樂一場了,還有那群叫我南蠻子的內宗大師父們……公子酉不知又會是什麽表情?會不會很失望,他明明叮囑我要好好練功的……


    此時屋外傳來敲門聲,我過去開門卻竟見囿囿站在門外,手裏捧著一條灰色腰帶,一見我便笑道:“姐姐早。昨晚睡得可好。”


    我今日著實沒有心情與她客套,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便隻好幹笑道:“還好還好……有什麽事兒嗎?”


    囿囿道:“唐門弟子參加宗會時都要佩戴符合等級的禮帶……姐姐剛入門,配的是灰色的。本來前兩天就做好了,我一直沒來得及送來,望姐姐不要怪罪。”


    她說話客氣得近乎卑躬屈膝,我被搞得有些不自在,伸手要接:“謝謝你了。”


    囿囿卻一收手,殷勤問道:“要不要我給姐姐來帶?”


    我更感古怪,我倆可沒熟到這份上吧?我懶得和她虛與委蛇,伸手拿過腰帶幹巴巴道:“不用了。”


    囿囿一愣,秋水似得眼睛竟泛起一絲淺淺的水光,耳朵根更是紅的透亮。她低頭匆匆扔下一句“打擾姐姐了”,便逃也似的得跑了。


    我大感頭痛,揉了揉太陽穴,竟不知道哪兒又得罪這嬌滴滴的水人兒了。


    宗會這日的鍾聲終日不停,每一個時辰便會響八下,似乎在號召所有弟子。而整個唐門城的人都傾戶而出,就算不是門內弟子的居民也都湧了出來,希望一睹唐門高手的對決。街上人頭攢動,格外熱鬧。


    宗會在內門的習武場內舉行。我們外宗弟子集合完畢後,便一同前往內宗的門前等候“開門”,受內宗召喚方可入內


    今日恰好豔陽高照,日光曬的人睜不開眼。我從外宗一路走過來已經汗流浹背,好容易到了內宗門前,卻又被迫站在石階下等候。立了約有一柱香後,便覺得頭暈氣短。


    抬眼望去,卻見那綿延而上的石階上空無一人,遠方高處的青石巨門也緊緊合著,把所有外宗弟子拒之門外。


    外宗弟子的站位十分講究。公子酉的馬車停在最前麵,旁邊侍立著昭哥、宋軼和謝浥塵幾個大弟子。緊跟著是唐氏的直係弟子,也便是唐胖子和我,潮生卻不知被安排到了何處。


    我等得心焦氣燥,便扭頭問旁邊也在不停擦汗的唐胖子:“我們都到了這麽久,怎麽還不開門?”


    唐胖子白虛虛的臉看起來比我還難受:“這也叫久?內宗弟子要先行內宗禮,然後才開門叫我們進去行唐門禮。其實外宗也有外宗禮,但小叔叔不喜歡繁禮縐節,全都免了。去年時候剛好趕上下大雨,內宗那幫人還是生生耗了我們半個時辰……”


    我心中大罵了聲“迂腐”,同時又暗暗慶幸公子酉可在馬車內小憩,哪怕想象一下他同我們一起侯在門外受日曬雨淋的樣子我便覺得難受。


    又過了約有一盞茶的時候,那高聳的巨門後方傳來一聲悠遠的鼓聲。宋軼輕輕敲了敲馬車:“師父,是時候了。”


    卻見車簾一掀,公子酉走了出來。他今日也是深青武服的打扮,一條月白色的腰帶更襯得整人頎長修挺,長發束起後的麵孔卻有些冷淡。我特別留意了下,他並沒帶那柄長刀。


    本以為他會帶著弟子們直接入門。誰知隻見公子酉獨自登上台階往青石巨門走去,身後弟子卻無一人跟上。我一頭霧水,回頭看唐胖子:“這又是怎麽回事?”


    唐胖子盯著遠處公子酉的背影,隱隱也露出幾分屈辱:“全都是內宗定下的規矩……這叫‘問門’,須得外宗宗長誠心扣請內宗開門,方才讓我們進去。說的意思是要提醒所有弟子時刻銘記入唐門修習的機會來之不易,須得珍惜,但其實……”他搖搖頭沒說完。


    其實不就是內宗為了擺譜搞出來的另一個虛頭麽!我心中憤然,抬頭望去卻見公子酉已然站在了內宗門外。不論我心知公子酉是多麽個驚才絕豔、高潔強大的人,此時在那恢宏的巨門映襯下,他的身影都顯得格外單薄、弱小甚至脆弱。


    我怔怔地望著,隱約見公子酉抬手扣了扣門,揚聲道:“外宗宗長唐酉領外宗弟子扣請入內!”


    聲音明顯加上了內力,很遠傳了出去。此時周遭異常安靜,莫說我們外宗弟子,便是在旁圍觀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隻聽公子酉的聲音遠遠回蕩,隨後逐漸消失。


    然而卻無人開門。


    此時,公子酉又說了第二遍:“外宗宗長唐酉領外宗弟子扣請入內!”


    依舊無人應聲。


    “外宗宗長唐酉領外宗弟子扣請入內!”


    ……


    待念到第五句時我已臉色漲紅,一甩手往前擠去。前麵的謝浥塵一回頭,皺眉低聲斥道:“你幹什麽?”


    “內宗太欺負人了!”我怒道,“我直接打上去,看他們開不開!”


    謝浥塵被氣笑了:“你上去幹什麽?又被罵一句有失體統?好好站著吧,也不是第一遭了。一般要念到第八遍方才開的。”他雖口中說著安慰之詞,但臉上神色卻說不上愉悅。旁邊的昭哥臉早就黑成一片,放眼望去其他外宗弟子也都一片鬱鬱。


    我憋著氣,好容易等到公子酉說到了第八遍。可那青石巨門卻仿若從裏麵焊住了一般,紋絲不動。此時連旁邊的謝浥塵也微微顰起了眉,我心中更如被人打了一拳般難受——隻因是在外宗,公子酉便要受這種折辱。為什麽?憑什麽?


    在所有人巴巴的注視下,公子酉頓了頓,開口叫了第九次:“外宗宗長唐酉——”


    卻聽轟然一聲,那兩扇門終於緩緩敞開了。幾乎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謝浥塵安慰得拍了拍我肩膀,示意可以走了。


    我好容易隨宋軼等人爬至石階頂端,卻見敞開的門邊站著一高挑俊朗的內宗弟子,有些麵熟。仔細一想,似乎便是我行入門禮時來開門的叫鄭嘉呈的人。


    我來時恰巧聽到他後麵的半句:“……內宗禮拖的有點久了,不然定不會讓您等那麽久。實在是失禮。”


    我在心裏冷哼了聲,虛偽!此時卻忽聽有人真的重重“哼”了出來,我扭頭一看,卻是滿臉不屑嘲諷的昭哥,我霎時又有點想笑。


    公子酉麵色淺淡地微笑著,麵色波瀾不驚。鄭嘉成也有些尷尬,轉身向公子酉的幾個弟子行禮:“宋師兄,謝師弟……昭師姐。”


    宋軼和謝浥塵都向他回禮,昭哥卻冷冷地道:“鄭師弟還不如少些話趕快讓我們進去。畢竟也在這大太陽下站了許久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昭哥說話時鄭嘉呈的臉就有些紅,待她嗆聲完鄭嘉呈不僅沒生氣反而更窘迫了些,連連道:“是、是……是我考慮不周。宗長,諸位師兄師妹請隨我來。”


    我見鄭嘉呈的這兩次此人一向得體圓滑,而此時他卻顯得有些無措,轉身時還踉蹌了下。


    好容易經進了這內宗大門,我們隨著鄭嘉呈一路前往內宗的習武場。我早就想過內宗的什麽東西必定都比外宗高級,卻沒想到這內宗習武場比我們生生大了兩倍不止,足能容納上千人。兩邊有幾個看台,可能是為了宗會而臨時搭建,正前方則是一處高閣供宗長大師父們觀戰而用。


    習武場內的內宗弟子已經在麵向高閣的前排整齊列好,偌大的場地內鴉雀無聲,我們這些後來的弟子們烏壓壓的填滿後方的位置。唐胖子拉了我一下,卻見鄭嘉呈正引著公子酉和大弟子們徑直往前走,我忙跟上他們腳步。


    果然我們這些直係和大弟子們被領上了高閣。上樓梯的時候我還頗為諷刺地想,這次竟不用憑輕功上樓了,也是萬幸。


    高閣之上已然坐定幾人,都是我行入門禮時見過的大師父,後麵侍立著直係弟子們。鄭嘉呈過去在自己師父身後站定,我目光掃過,忽的一頓——上官仰正懶洋洋地衝我笑。他雖然年紀是最輕的,但還是坐在了最前麵,我想起他和公子酉同是上屆內宗宗長的弟子,想必身份不低。又想到他還知道我夜訪公子酉院子的秘密,不禁有些窘迫,趕緊將目光挪開。


    內宗宗長還如上次一般,在我看來一臉奸詐之相。卻聽他故作親熱得和公子酉客套了幾句,後狀似不經意地問:“聽聞前些日子酉師弟出了趟遠門,今日看來的確略有憊態。不知是什麽急事?若是有什麽師兄可以分擔的,不妨告訴我。”


    公子酉垂著眸,淺淺一笑:“掌門師兄好靈通的消息。”


    他這短短一句後便不再吭聲,竟是把那內宗宗長的問話撂在一旁。內宗宗長等了下得不到回話,臉色頓時有些青黑,扭頭不再看公子酉,沉聲吩咐:“禮!”


    閣中所有弟子向東方行三禮三扣,內宗宗長手撚三根香,朗聲道:“天之道虛,地之道靜。一禮天地。”


    “法出乎權,權出乎道。二禮法道。”


    “師無私覆,無私載也。三禮宗師。”


    隨著八聲悠長的鼓聲,禮成,有弟子向外朗盛宣布唐門宗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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