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鬧劇很快揭了過去,下午眾人照常練武,隻是傍晚之時孫昭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一會兒。晚間我們同羅楨吃完了飯,一同慢慢走回下三院,到了屋內之時卻見下午消失了的孫昭正一臉春風地收拾臥榻。


    “孫師兄!”羅楨震驚道,“你今天就要走了嗎?”


    孫昭略帶得色道:“是。今天下午張師兄把我叫了去,說我最近表現得不錯,趁著掌門回來前將我調去中三院,待掌門去中三院講習的時候我也可以跟著聽了。”


    羅楨一臉豔羨,連連恭喜。我冷眼看著,知道孫昭是因下午那哈巴狗的姿態做得好,所以才被姓張的師兄提攜了上去。心中略帶不屑,並不接羅楨的奉承,徑自過去坐在了床榻上。


    孫昭看了我一眼,涼涼地道:“平小弟一臉倦色,似乎不太興奮呀。”


    我雙手枕在頭後,閉目養神,裝沒有聽見。卻聽平夕照笑道:“我家小弟今日練功倦了。實在是恭喜孫師兄,要是師兄到了中三院,也別忘了多提攜我們兄弟二人。”


    孫昭似是心情不錯,一改往日陰陽怪氣的樣子,連聲說了幾句自然,又與平夕照客套了幾句。我聽著他兩人你來我往的虛偽勁,更是心裏一股一股的無名火往上竄。然而這股火氣與其說是針對孫昭,不如說是針對平夕照的。


    當時我初見這青年,隻覺得他雖相貌平平,但身上有股清風自來的怡然淡定氣質,縱使站在燕尋這等大門派的世家公子便也半分不遜,讓人忍不住想依靠他。


    然而令人氣悶的是,時不時的,我總能從他言談舉止之中感到些許世故狡黠之感。而這種世故又非同尋常人為某生計而對人曲意婉轉、俯低討好的世故,而是一種“我自知萬物皆惡、人心不古,卻也隻是冷眼旁觀,時而還能在這泥潭世事之中遊刃有餘”的世故。


    我是阿爹教出來的孩子。那位長門掌門,雖武功不算武林頂尖,但品性無人不讚頌。他常言,俠心如利刃,不染塵埃,不墮汙泥,雖冷刃無情卻能斷不公之事、奸佞之人。這柄刃若是都纏上了柔膩紅綢、掛上了香薰劍墜、封入了鏤花劍鞘,還叫什麽俠心。


    我有些氣平夕照,氣他並不如我想的那般黑白分明。又有些氣自己,氣自己來到中原北地之後,連何為黑、何為白都有些分不清了。


    那廂平夕照還在與孫昭笑著說話,我聽得氣悶,“騰”地坐起身,低聲說了句:“我去洗漱。”便匆匆離了院子。


    院子裏雖有些涼,但月朗風清,我自己冷靜了片刻終於感覺冷靜了下來。我自不可能去浴堂洗澡,隻好隨便找了個井打上些水洗了洗麵,才怏怏地往回走。


    誰知繞了一圈回到院內,卻正好碰上孫昭搬著行李從裏麵走出來。這下躲不過了,我們又算是相處過兩日的室友,我不好太過,便隨口衝他道了句“保重”。


    誰知他卻叫住了我,道:“你今日都不願意對我說話,是因今早我攔著你去幫那小胖子嗎?”


    我一皺眉,我沒找他的事情,誰能想他還能自己找到我頭上來,當下抱臂道:“是又怎樣。反正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說你什麽,你也少同我說教。”


    他哼笑了一聲:“人年紀不大,懂得的大道理倒是不少呢。被你哥護得久了,人情世故一概不通吧?”


    我一愣,頓時火上腦門兒。公子酉和平夕照說我是世家子弟不通人情我倒也忍了,你是哪個地方冒出來的野猴子,也敢往我頭上尿尿?當下一指他道:“那你跟我說說,若不是為了行俠仗義,你為什麽非要去中三院!在下三院學點三腳貓的功夫能討生活不就行了嗎。學藝在身還不行善,你便管這叫人情世故?”


    孫昭一愣,驀得捧腹大笑:“笑死我!你這麽天真的丫頭,到底是怎麽從江湖上混的?誰說學武便必須要行俠仗義?我便隻想保護好我自己不行嗎?世道險惡,我能自己苟活於世便已是不易,哪兒還顧得上別人?”


    我狠狠地一噎,張了半天嘴說不出來話。


    他笑了半晌,最後拜了拜手,懶洋洋道:“罷了罷了,我羨慕你。你能有這許多保護世人的想法,定是因為有很多人在保護你吧。”


    我無法反駁,默默地看他。他喟歎幾聲,又嬉笑道:“你哥把你護得真是好……對了,你倆其實並不是兄弟吧?”


    我心猛地一跳,以為他看出了我是女扮男裝,當即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略帶警惕地看著他。誰知他隻是懶洋洋地看著我笑,清秀糜麗的臉上帶著幾分塵世煙火的慵懶:“沐浴一起,睡覺一起,還時不時就看你們在一起湊那麽近嚼耳根……兩個大男人這麽親近,我還能怎麽想?”


    我呐呐看著他,磕巴道:“我、我怎知道你怎麽想的?”


    “你不必瞞我,我見過像你們這樣的多了……”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眉目間忽然染上了一絲奇怪的神色,“上京盛行男風,你們這樣也不算古怪。”


    我呆立半晌,良久才反應過來他話裏是什麽意思,登時驚得下巴差點兒脫臼:“你說什麽玩意兒?!我們根本不是——”


    ”你若不想讓人知道,我不告訴別人便是了。”孫昭揮了揮手,“好了,我走了。有機會再見。”


    看著他背影揚長而去,良久我才如被雷劈一般緩緩走回了下三院。回到屋裏,卻見平夕照正坐在床上等我,一見我回來問道:“去哪裏了走了那麽久?”


    我支吾兩聲,沒說話,徑自躲進了被子裏。平夕照看我半晌,也側身在榻鋪上坐下,似是有話要對我說。我還有些心煩意亂,趕緊找話道:“那個——現在孫昭走了,空出來一個位置,你是不是可以挪去跟羅楨一同睡?”


    他定定看我,片刻道:“你不願與我同榻?”


    我臉又有些漲,趕緊移開了眼睛:“咱倆畢竟這個——男女有別。”雖然你不能人道,但還是男女有別。


    他一臉高深莫測地看著我,半晌慢悠悠吐出兩字,“我不。”說罷,竟起身徑直出門走了。


    我愣了一秒,頓時心頭火又“騰”地湧了起來。我與他好好說,他這麽莫名其妙得是針對誰?我氣得也懶得管他去做什麽,一掀被子準備睡覺。


    那邊羅楨躺在床上還未入睡,自言自語道:“孫師兄真是好命,這麽快就得到了中三院師兄們的青睞。”


    我悶道:“你不是就想去上京討份差事麽,羨慕他做什麽。”


    “要是能去中三院,誰還去討差事啊!”羅楨怪叫,“你可知中上三院的師兄跑一個活兒比得上當一年護院的月給。”


    我的確是不知道,卻聽他還在背後喋喋不休道:“他雖來了不少日子了,但練功也不及我勤奮,每日都呆在房間裏。也不知道孫師兄是怎麽搭上中三院的師兄們,怎也不幫我介紹介紹……”


    我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不搭他的話。不一會兒困意來襲,竟也很快墜入夢境。


    不知昏睡了多久,再迷迷糊糊醒來,屋子裏燈也滅了窗外一片漆黑,想來已是深夜。我翻了個身正想繼續入睡,忽覺身邊一片冰涼,猛地睜開眼睛一看,身側果然空無一人。


    平夕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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