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省省會s市,東城新區。


    淩晨11點鍾,整個城市都在黑夜的催眠下進入安穩的睡眠狀態。而不知何時,嘩啦啦的下起了雨,雨聲時大時小,時而粗魯、時而溫柔的拍打著這個城市疲憊的身體。


    傅強將一杯熱水握在左手手中,他靠在窗邊,瞳孔收縮,凝望著外麵漆黑的世界,看著警局樓下的路燈散發著微弱的黃色的亮光,看著雨點一滴一滴的啪嗒在眼前的窗戶上。


    “又下雨……”


    傅強昂頭,將還冒著熱氣的熱水全部灌進了肚子裏。前幾起案件發生的時候,幾乎也是這樣的天氣。想到這,傅強麵無表情,幾乎是下意識的將手中的一次性紙杯捏扁。


    傅強是s市市局重案組的組長。


    自從今天下午他從省局開會回來,他就一直是這樣的積鬱的狀態。


    而今天他去開的會——那個嚴肅而緊張的、長大兩個小時的批評大會,其實主要談了以下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聽取了傅強對近期發生的“連環碎屍案”的情況匯報,嚴肅的批評了傅強為組長的重案組對最近出現的“連環碎屍案”的偵查的緩慢;第二件事,就是通過了傅強的增加的辦案人員的申請;而第三件事情,就是省廳對傅強下達了最後通牒——半個月內如果這起碎屍案再偵破不了,不要說成立“省級重案組”了,所有參與偵辦這起案件的所有重案組組員都要受到處分。


    一想到這,傅強的心情就難以平靜。雖然他早就見過了大風大浪,但是他最討厭的事情就是連累組員——明明每一個人都已經加班加點,筋疲力盡。


    沒有辦法,夜深人靜之中,傅強再一次翻開了這起案件的檔案。


    二個月前的5月19日、上周7月30日,s市金湖區和新城區先後出現了兩具經過分屍的女性屍體,對象均為20至40歲的女性。


    第一名被害人孫美玲,女性,36歲,未婚。她的屍體是在河邊被發現的,根據當時出警的s市金沙路分局的調查記錄和驗屍報告顯示,死因是機械性窒息,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天。被發現時,死者被肢解成頭、雙手、雙腳在內的九部分,暫時還有幾個部分沒有找到,警方懷疑剩餘的部分很有可能已經被水衝走,而她的腿部等屍塊因為夏季炎熱又泡在水裏,已經四肢增粗,屍體周圍遍布了綠水和四處亂爬的蛆蟲,早就已經產生了恐怖的巨人觀現象。


    第二名前天發現的受害人郭愛如,19歲,已婚,有一子,被肢解為六個部分。她的屍體被扔在了草叢中,死因同樣是機械性窒息。屍檢報告顯示她的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個星期。


    傅強看著屍檢報告上“死者生前均未遭受過侵犯”的報告,再加上兩名死者生活上沒有交集的調查結果,他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卡在他們麵前的最主要問題就是——


    動機?


    動機是什麽?


    很明顯的,這是連環殺人案,但是這類案件如果調查不出來動機,那麽案件的調查就會舉步維艱——除非警察能夠找到非常有用的實質性線索——然而很可惜,這起案件沒那麽幸運。


    傅強歎了口氣,準備再次翻閱證人筆錄。而這時,重案組的門被推開,一個腳步緩慢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關海濱已經有了些年紀了,所以他的腳步並不穩健、矯捷。但是他卻是組裏非常有智慧的老者。


    “還不休息?”關海濱坐在了傅強的對麵。


    “你不是也沒有回去嗎?”傅強反問。


    於是,兩個年過半百的、合作過好幾起重特大案件的“老人”在這個寂靜的深夜相視一笑。


    “我聽說今天下午的會裏,省廳已經批準了新增人手的決定了?”關海濱說著,他從煙盒裏掏出了一根煙。


    “少抽點煙吧,”傅強說著,但他依舊給關海濱打著了火。“這不正是你期望的嗎?你那麽推薦他,這下可心滿意足了。我可是把我心中的名額都讓給你了。你聯係過了嗎,他什麽時候能過來?”


    “明天下午吧。”關海濱剛說完,便強烈的咳嗽了幾聲。“他說明天上午還有課。”


    “有課?這個時候了還上什麽課?”傅強有些嚴肅。


    “不是他上課,是他給別的人上課。”關海濱解釋道。“他說無論如何要把最後一節課上完。雖然我已經告訴過他很多遍,他的課實際上……沒有人聽。”關海濱說著,露出難得的笑容。


    “照你這樣說他其實……”


    “他確實是一位典型的被人誤解的天才。主攻犯罪心理,他的頭腦絕對聰明。這點你放心。”關海濱明白傅強的言外之意,他搶先回答了他。然後他站了起來,拍了拍傅強的肩膀。“不過我還是要給你坦白,就是他可能有時候……”


    “有時候什麽?……?”傅強說著,他也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他疑惑得看關海濱欲言又止的樣子。


    “沒什麽。”關海濱說著,他的蒼老而銳利的眼睛變得極其柔和。


    “就是……有時候他與生人交流時……會有屏障。我覺得這和他早前的經曆有關,但是很可惜的,他對自己的經曆很保密。”


    “是這樣……”傅強說著,默默的吐出了一口煙。


    ***


    第二天上午。


    最近一個星期陣雨不斷,陣雨將樹葉都清洗了一遍,上午,再次出現的陽光充滿了希望的青草的味道,似乎一切都是嶄新的。


    梁好興奮的走進了s市政法大學。


    梁好有著一頭烏黑微卷的長發,清澈明亮的瞳孔和彎彎的柳眉。今天,她特意化了淡妝,嘴唇上塗了淡粉唇彩,還特別選擇穿了一件藍白條紋短袖與淡妝相配,顯得整個人小巧玲瓏。


    梁好並不是s市政法大學的學生,她是m省公安大學畢業的研究生。今天,她之所以來s市政法大學聽周末講座,是因為她的好朋友姚永嘉說了要給她介紹對象。


    上午八點半,梁好準時出現在了與姚子約定的見麵教室。她掏出了自己隨身帶的書先看起來。而正看著出神,不知何時姚永嘉已經來到了梁好的對麵。


    “我的好姐妹!你是誠心來相親的嗎?”


    姚子將梁好手中的書拿了過來,“《組織學與胚胎學》?你把這本書拿出來讀,你是故意要讓你相親對象知道你是法醫呀?”


    “法醫怎麽了,為什麽要隱瞞?”


    “我知道你熱愛你的職業,但是你不能在一開始就把人給嚇跑!”姚永嘉說著,不由分說的就將梁好的書塞進自己的背包,然後用餘光瞟了一眼不遠處坐在角落的男生。


    “你以為我為什麽非要你陪我聽講座,當然是也是為了幫你製造機會!”


    “喂!姚子!他看起來比我小很多!”梁好打從心底拒絕。


    “老牛吃嫩草不是正好?”


    梁好還是覺得不妥,卻無奈姚子卻已經將她從第一排推到了第三排角落處男生鄰座旁邊。


    而一坐下,梁好當即就聞到一股潮濕的汗味。她默默的掩了一下鼻子。


    八點四十五分,一個年輕男人走進了教室,他左手拎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右手拿著一個牛皮式公文包。進來後,他將東西放在講桌上,開始在講台上鏈接電腦。


    “這個就是講課的老師嗎?未免也太年輕了吧。”梁好瞅了一眼,她看不到老師的樣貌,隻能看到他在不停的低著頭鏈接u盤,插了半天也沒插好。


    梁好無奈的歎了口氣,她決定還是用睡覺的方式來熬過這個失落的周末黃金時光。


    大概是最近屍檢“碎屍殺手”的案子有些累了,梁好竟然很快的就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


    ——直到半醒時,從遠處傳進耳朵裏的一句話,觸動了梁好的某根神經,她才下意識的讓自己逐漸清醒起來。


    “大家都知道,其實人類選擇配偶的指標是複雜的。根據進化心理學的研究結果,我們認為男性和女性在擇偶的過程中存在著顯著地差異。我們使用來自psid和echp的數據以評估人們選擇配偶時在指標中所做的權衡,發現了人體測量特征和社會經濟學特征可以互相替代的證據。但是男女的吸引的過程相對而言則簡單得多。大家知道是什麽嗎?”


    講到這裏,演講教師微微停頓了一下,在等待大家的回應。


    梁好有些懷疑自己走錯了教室,她眯著眼睛,微微抬起頭,看到講台上的教師正在試圖調動方學生們的思考,然而顯然的,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人有興趣,也沒有人在認真聽課,不知什麽時候很多學生都已經偷偷的從後門溜了出去。


    “好吧。大家都不感興趣。”


    教師抿了一下嘴巴,顯得有些尷尬,他索性也放棄了氣氛的調動,可他的講授依舊認真,專注,語速極快:“其實,女性在選擇配偶的時候,起到最關鍵作用的其實是身體的氣味。這和很多罪案的發生的原因也是一樣的……”


    “配偶的選擇起到最關鍵作用的其實是……身體氣味?”


    梁好默默的重複了一遍,然後她不由得看了一下身邊的滿身汗臭的男生。


    第一節下課後,梁好就重新坐到了第一排。因為與其坐在不喜歡的男生旁邊這樣浪費時間,她反而更想認真聽聽這位老師的課了。


    果然,第二節一上課,這位老師又麵對著幾近空曠的教室滔滔不絕起來。


    聽著聽著,梁好不禁覺得這個老師未免有些太可愛了!


    是的,梁好能夠看的出這位老師已經年過20了,但是,這卻絲毫不會影響她用‘帥氣又可愛’這個字眼來形容他。


    他身材高瘦,著實有180cm。他頂著一頭蓬亂鬆軟的頭發,耳後一縷卷曲的頭發俏皮地立著,讓人總忍不住想幫他捋順。他有著光潔白皙的皮膚,濃密的雙眉,烏黑深邃的眼眸,梁好能夠非常敏銳的捕捉到他眼神中的神采。他的唇形非常好看,隻不過因為沒有喝水而顯得微微有些幹澀,或許這也和他一直在滔滔不絕的授課有關。他穿著助教般的格子襯衫,一講起課來,雙手就不停的在半空中比劃、演示,生怕別人理解不了,但是事實就是其實無論他怎麽演示,學生們也還是聽不懂,他隻好每次在自己自問自答完畢之後,尷尬的笑笑,或者是習慣性的縷一下耳後的微微翹起的頭發,用小動作來掩飾剛才的冷場和窘迫。


    就這樣觀察著,不知不覺梁好竟然就觀察了這位老師一整節課的時間。


    當這位老師說“下課”的時候,教室裏除了梁好之外,已經空無一人了。


    “嘿,老師,你講課非常有趣。”梁好主動上前,安慰這位老師。


    而這位老師明顯的愣了一下。“呃……謝謝……”而後他緊繃了下嘴唇,然後奇怪的看著梁好,似乎依舊對她的評價感到不可思議。“事實上……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的課''有趣''……”


    “我說的是實話……”梁好確定的說著,但是她似乎她也開始懷疑究竟是老師課的內容有趣,還是它說話的語速,表情、姿態使他整個人顯得有趣了。“下個星期還會是你的課嗎?”梁好期待的問。


    “呃……不會了。”他停下正在整的文件和電腦。“其實今天之所以周末補課,就是因為從今天下午開始我就要請假了。呃……因為有重要的事情,比較緊急。”


    “是這樣啊……”梁好感覺到有些可惜。


    “呃……我也覺得遺憾,但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不是這個班的學生?”


    “哦,沒錯。我以前是醫學院的。你的記性很好!”


    “這不算什麽。實際上在一般情況下,我是能夠做到過目不忘的。”他一本正經的說。“亞力克斯.馬倫是美國的記憶特級大師,他曾在美國公開賽上接二連三打破世界記錄刷新了快速撲克世界記錄,10分鍾撲克記錄、15分鍾數字世界記錄、5分鍾二進製世界記錄。但是在美國讀博的時候我也做過測試,這不算什麽。”


    梁好驚訝的看著他。


    “這麽說你是天才嗎?”梁好饒有興致的問。


    “可以這麽說吧。”


    梁好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正常人應該不會自己說自己是天才吧?”


    老師似乎也發現了自己說話可能又有些令人誤解了,他尷尬的抿了抿嘴,用舌尖舔了一下幹涸的嘴皮。“那……我還有急事,呃……不好意思,我先走啦。”他向梁好擺了擺手,迅速的離開了教室。


    帶待他走後,梁好這才發現剛才的教師有一本書忘在了講桌上了。


    “《黎曼猜想的物理學新意義》”。


    “果然是高智商的人會研究的問題。”梁好好奇的翻了翻。而在這一本書打開之後的扉頁的空白處,梁好看到了一個非常清秀的字跡,稍微帶了一點連筆的字跡。


    盛陽。


    “原來這位老師叫盛陽。”梁好心想。“這個名字聽起來又溫暖又可愛,果然人如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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