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果撥拉了一下寫字台上的地球儀,地球儀飛快地旋轉起來,他凝視著地球儀,直到它慢慢停下來,又使勁撥拉了一下,便背起手挪動著有些發胖的身體踱起步。這是在毛家灣林彪住宅中自己的房間裏,林立果正在為他即將出台的重大政治行動費心思。他踱了兩個來回,又回到寫字台旁,地球儀早已靜止不動,他凝視著地球儀陷入遐想。


    地球儀真是一個特別的東西,一個人隻要真正有了政治家的意識,就會把地球儀擺到自己的辦公桌上。這個世界大得很,也不太大。要征服世界,就要征服中國;要征服中國,就要天天努力,天天向上。他又將地球儀撥拉了一下,地球儀平穩地旋轉著。按說,他這幾年在政治上算是突飛猛進了:1967年3月,他參軍到空軍司令部;1967年7月1日就入了黨;1969年10月17日就被任命為空軍辦公室副主任兼作戰部副部長;前不久,1970年7月6日,空軍黨委常委辦公會議上傳達了空軍司令吳法憲的指示:“林立果可以指揮空軍的一切,調動空軍的一切。”現在,中國的空軍可以聽的他指揮和調動。然而,中國還大得很,要想在中國指揮一切,調動一切,還要做出一步一步的努力。


    他的目光落到眼前的一份文件上,那是空軍政治部黨委通過的一項決議,他順手翻了一下,決議無非是貫徹吳法憲的“林立果可以指揮空軍的一切,調動空軍的一切”的指示,決議裏麵的一些字眼跳了出來:“必須時時想到林立果,事事請教林立果,處處保衛林立果,要伏伏貼貼聽從林立果的指揮,老老實實服從林立果的調動。”他眯著眼諷刺地笑了一聲,重重地將文件合上,手在桌上敲出了沉悶的聲響,已經得到的不再讓他滿意,繼續要爭取的才激動人心。今天是1970年7月30日,明天,1970年7月31日,他將在空軍司令部、政治部、後勤部的機關幹部大會上做一個學習毛主席著作的講用報告,以慶祝後天的“八。一”建軍節。他眯著眼凝視著地球儀,在一切未知的朦朧中知道,他必須有一個成功的政治作品,以證明他不僅僅是靠父親林彪的血統而獲得今天顯赫的地位;要想在中國真正成為能夠指揮一切、調動一切的領袖人物,就要從現在起奠定自己的政治資本。


    自從三年前到了空軍司令部,他就發現自己文化大革命前去北京大學讀物理是多麽可笑的事情,那永遠是無用的辛苦。在部隊僅僅三年時間,就使他達到了今天的政治地位,這才是他要走的路。要感謝文化大革命,沒有文化大革命,就沒有他的今天。他奮然站了起來,將紗窗打開了,看著夜色中的院子,一扇扇燈窗將光亮投到院子裏,他又一次為自己誕生在這個家庭感到幸運,在毛家灣這套住宅中,三年來他感到權力像被抽水機抽上來的水一樣,從四麵八方流到他這裏,毛家灣的林宅確實是一座了不起的住宅。


    身後的門響了,他關上紗窗回轉身,看見母親葉群推門進來,她手裏拿著厚厚的一摞稿紙,說道:“講用稿褚秘書他們又幫你修改了一遍,你抓緊時間熟悉一下,等一會兒,”


    葉群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半小時以後吧,你就開始預講。”說著,葉群將一摞稿紙塞到林立果手中。林立果接過講用稿,看了一眼比自己矮半頭多的母親,隻能聽從安排。母親拉門要走,又停住,仰著那張顴骨凸起、下巴收緊的麵孔叮囑道:“你抓緊時間翻一遍,這是他們幾個人合寫的,你熟悉一下他們的字跡,別念得磕磕巴巴的。等今天你預講完了,我連夜安排打字員把它打印出來,你明天去大會上講用,就可以拿打印稿了,打印稿清楚得多。”


    葉群拉上門要走,又將門推開,眼巴巴地看著林立果說:“半個小時夠嗎?”林立果從來不耐煩又從來不違抗母親的再三叮囑,這時抓著門把,準備關門,同時說道:“有什麽夠不夠的?就這樣吧。”葉群在門外抓著門把,林立果在門內抓著門把,這種要關未關、門裏門外的再三叮囑是母親過去天天表演的節目。這會兒,她果然將門要拉著關上,又停住,再推開一點,說道:“你一定要放開一點,就像是自己寫的稿子,不要有什麽不好意思,人們並不知道稿子是褚秘書他們幫你起草的。”林立果看著夾在門縫裏的母親手抓著門把,感覺著和母親在門上的推拉力。他知道自己絕對急不得,明明是她要拉上門了,你隻要順勢加上推力,她就會停住,把門又推回來,你隻能聽之任之地扶著門把站在這裏,總有她無可叮囑、拉門走的時候。葉群終於覺得時間不等人了,便最後叮囑了一句:“那你抓緊時間熟悉講用稿吧,我去安排他們準備開會了。”這次,是母親在外麵把門一下拉上了,林立果隻能滯後地將沒關緊的門推了一下,拿著厚厚的一摞稿紙回到了寫字台前。


    他坐下,在台燈一頁翻看著講用稿,每一頁都寫得十分工整。他草草地從後往前翻看著,一共講了八個方麵,每個方麵都有好幾條。這對於他,不過是朗誦的任務。母親一會兒就會召開林辦的支部會,他要在這個會上先講一番,算是明天正式講用的演習。


    不知為什麽,一想到過一會兒的預講,他就有些頭大,他一頁一頁地翻著稿子,怎麽也興奮不起來。他想了想,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幾張大照片,一張一張看著,都是漂亮姑娘,最小的16歲,最大的23歲,是母親安排人從全國選來的。其中,好多人他和母親都當麵見過,其中幾個還和他一起遊過泳,開車帶著她們去西山玩過。母親急於選定一個兒媳,他卻覺得哪個都不錯,一個一個玩著更好。他眯著眼看了一會兒,把照片收到抽屜裏,將眼前的地球儀又撥拉了一下,地球儀悠悠地旋轉起來。他現在沒有時間想漂亮姑娘,他首先要在政治上前進。他又硬著頭皮翻看著講用稿,同時擔心著身後的房門隨時被敲響。


    正當他十指交叉兜住後腦勺將身體後仰在椅背上伸懶腰時,聽見門被敲響了。他過去開了門,是母親葉群,她嗔責道:“怎麽還把門插上了?現在走吧。”林立果轉身回到寫字台邊,拿起講用稿,跟著母親來到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滿滿的,幾十個人早就圍著長桌坐好,葉群坐在主持會議的長桌一端,林立果在她旁邊的桌角謙謹地坐下。葉群笑了笑,說道:“立果在空軍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幾年來有一些收獲體會,空軍要他講用,他覺得沒把握,我就建議他先在咱們家裏講講,大家都是看著立果長大的,立果講了,請叔叔們提提意見,把把關。”二三十個軍人都蠻親熱地鼓了鼓掌,葉群轉頭看著林立果說:“那你就開始吧。”林立果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開始念講用稿。母親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麵前幾十張麵孔也都像長輩一樣看著他,在他們眼裏,他是剛剛從小學生、中學生成長起來的,是從早到晚受母親訓斥和管教的年輕人。高個子的褚秘書坐在一旁,顯然十分關心他寫的講用稿,眼睛不斷注視著林立果手中的稿紙,這等於在提醒林立果,他其實是在念一份別人代寫的“活學活用體會”。


    他念著念著就冒出了熱汗,母親那不斷掃過來的目光更讓他感到壓力,磕磕巴巴的地方越來越多,每一個磕巴都能感到母親目光的焦灼和不滿,他也愈發頭冒熱汗念得磕巴了。最後,他索性放棄任何講用的口氣,像一個急於交差的吊兒郎當的中學生,流水帳一樣一行一行一頁一頁念下去。他心裏也有了解釋,反正又不是真的講用,講用稿念一遍,大家提提意見就行了。他把頭埋到講用稿裏麻木不仁地念下去,倒也感受不到母親目光的壓力了。一屋子人強打精神地聽著,有人打開了哈欠,掩飾地用手捂住,這些林立果都裝作看不見。念到一半時,母親在一旁說話了:“立果,先念到這裏,讓大家休息一下。”葉群對大家說:“休息二十分鍾,再接著進行。”


    人們散了,會議室裏隻剩下葉群、林立果和講用稿的主要起草者褚秘書。林立果垂著眼,準備好了挨訓斥的麵孔。葉群十分著急地說:“你這哪裏像活學活用的講用,結結巴巴地念稿子,誰坐得住啊?明天要這樣講用還不砸鍋?”林立果坐在那裏不吭氣,葉群看著褚秘書說:“你覺得問題主要在哪裏?講稿本身有沒有關係?”褚秘書將講稿拿過去翻看了一下,說道:“稿子本身還不夠口語化。”他對林立果說:“你在講的時候可以加點口語化的東西,什麽感歎了,稱呼了,疑問和驚歎的口氣了,這些都是要現場發揮的。比如這句結尾的話:總之,我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有一點收獲體會也是微不足道的,希望首長和同誌們批評幫助。你完全可以更加口語化,在現場發揮時就這樣說:我學習毛主席著作,有這麽一點收獲體會,確實微不足道,確實是小學生剛剛起步,希望首長們、同誌們一定多批評,多幫助,我向大家學習,向大家致敬,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褚秘書一邊說一邊打著手勢,“就這樣放開地發揮就是了,這樣就生動活潑了。”葉群指著稿子對褚秘書說:“你應該將這些話都寫在稿子上。”褚秘書說:“這些話我也是這麽講的時候才冒出來的,寫的時候沒有這麽多口語化的聯想。”葉群又把目光轉向林立果,說道:“待會兒你還是放開一點,就像褚秘書剛才示範的那樣,放開念,一句話或一段話開頭、結尾加點語氣。”


    葉群又對褚秘書說:“你一會兒一邊聽著,一邊拿筆記下來一點,看哪些地方需要把語氣調整一下,最後在講稿上調整一下。”褚秘書神情嚴肅地點點頭。


    二十分鍾的休息時間過去了,人們又都回到了會議室。葉群張羅了幾句,林立果便用比剛才高一點的嗓音念了起來,這次,他不管母親的目光如何打量他,堅持著一口氣把講用稿後半部都念完了。人都散盡了,葉群將講用稿遞到褚秘書手中,說道:“就這樣吧,你把能夠調整的地方都調整一下,安排打字員連夜打印出來。打印稿清楚,好認,立果又預演了一遍,明天效果會好一些。”褚秘書拿著講用稿,想了一下說道:“如果主任認為不成熟,是不是再修改幾遍?把講用大會往後推幾天?”葉群立刻決斷的揮了一下手,說:“那不好,慶祝八。一建軍節,這是個時機,錯過不好。”褚秘書看著林立果說:“你自己認為呢?”


    林立果垂著眼想了一下,還沒有回答,母親在一邊就說了話:“他有什麽可認為的,你快去修改講用稿,安排打印。”褚秘書拿起稿紙高高地站了起來,拖開椅子往外走,門口又急匆匆進來一個粗胖的軍人,是溫秘書,他走過來對葉群報告道:“首長讓林立果過去。”葉群看了看會議室牆上的大電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對林立果說道:“你爸爸現在叫你去,肯定也是關心你明天的講用。”林立果也感到父親此舉有些異乎尋常,他立刻站起來走出會議室,葉群也急忙跟了過去。


    到了林彪的房間,門虛掩著,兩個人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林彪正在軟椅上靜坐,看到林立果進來,微微點了點頭,林立果輕聲叫了一聲:“爸爸。”林彪指了指麵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對葉群輕輕擺了擺手。葉群看著林彪小心翼翼地說明了一句:“老虎剛在支部大會上預講了一下。”林彪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葉群便退了出去,將門拉上了。林彪靜默了一會兒,抬起眼問道:“講了一遍?”林立果點頭說:“是。”林彪又慢慢問道:“效果怎麽樣?”林立果遲疑了一下,回答道:“不理想。”林彪點了點頭,問:“講用稿呢?”林立果回答:“褚秘書拿去修改打印了,您要看嗎?”林彪搖了搖頭,說:“我知道講用稿的內容,他們給我簡單講過。”說完,林彪就閉著眼,林立果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林彪又睜開了眼,說道:“這次講用,對你還是很重要的,知道嗎?”林立果點點頭,說:“知道。”林彪說:“你不必完全遵照這個講稿,參考這個講稿就可以了,對自己要講的東西,你要連夜另做準備。”林立果有些為難地看著父親。林彪平靜而嚴肅地看著兒子,說:“必須另外準備。照那個稿子講,不會成功。”說著,他從身邊的凳子上拿起幾張白紙,上麵寫滿了粗重的鉛筆字,遞給林立果說道:“這是我給你拉的一份提綱,供你參考,你在這個基礎上把那份講用稿的有些內容引用過來,再加上一點自己的東西。”林立果意外而且感動地接了過來,他不曾想到,父親會親自為他起草講用提綱。林彪依然平靜地看著兒子,說:“你要準備的是一個簡單扼要的提綱,裏邊要有一些最生動的事例,要臨場發揮。”林立果連連點頭,說:“是,是。”林彪又說:“什麽事自己要有主見,不要都聽那位葉主任的安排。”林立果想到了剛才在林辦支部大會上預講時的尷尬局麵,立刻點點頭。林彪閉上眼養神一樣待了一會兒,又睜開眼,平靜而又堅決地說道:“這次講用一定要成功,隻能成功,不能失敗,這一仗一定要打好。”林立果堅決服從地點了頭。


    林彪眯起眼停了一會兒,看著兒子問道:“你知道我的曆史使命是什麽嗎?”林立果想了一下,回答道:“毛主席的接班人。”林彪閉上眼,不置可否地停了一會兒,又睜開眼問道:“你的曆史使命呢?”林立果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林彪嚴厲地看著他,說:“記住,你是林彪的接班人。”林立果誠惶誠恐地點了點頭。林彪又說:“你知道怎麽接嗎?”林立果想了想,回答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林彪十分嚴厲地拍了一下軟椅的木扶手,說道:“這是廢話,你要搶著接班,要搶班奪權。”林立果連連惶恐地搖著頭。林彪直視著兒子的眼睛說道:“我這是一個比方。你要抓緊時間,能搶先一步就搶先一步,不搶,你就接不上班,明白嗎?你今年才25歲,你和林彪之間隔了將近40年,中間有多少人擋著你,你明白嗎?”林立果點點頭,說:“明白。”林彪又放緩了表情,眯著眼沉思了一會兒,說:“你要知道自己重任在身。”林立果又點點頭。父親雖然身體單薄,十分瘦削,然而,即使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這裏,你還是能夠感覺到他巨大的權勢。去年9月份,父親親自將空軍司令吳法憲找來談了一次話,建議林立果擔任空軍作戰部副部長,一個月後,空軍司令部果然有了這個任命,而且,還加上了空軍辦公室副主任的職務。此刻,他才明白了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權力之所以像抽水機抽來的水一樣源源不斷流到他的身上,是因為父親的存在。


    今天,父親的講話讓他明確了他必須盡快接受父親給他的全部政治財富。


    林彪又看了看兒子,問:“你知道前幾天我為什麽要去國防科工委視察嗎?”林立果看著威嚴的父親,一個禮拜前,7月23日,父親去視察了國防科工委的一個工廠,當時,自己也是這項活動的策劃者之一,組織了上萬人夾道歡迎,總參謀長黃永勝、空軍司令吳法憲、海軍司令李作鵬、總後勤部部長邱會作都跟著父親一起出場了。沒有等兒子回答,林彪繼續說:“那主要是為了你。”林立果又誠惶誠恐地點了幾下頭,此刻,他心領神會了父親的用意。那天,他與總參謀長黃永勝一左一右跟在父親的身後,連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以及母親葉群都排在他們後麵。緊隨父親身後走在萬人夾道的歡迎中,他真正體會到了跟隨父親前進的順利感和幸福感。一貫怕風怕光的父親那天冒了一頭熱汗,走了一公裏多路,在幾次眾人的合影中,父親都示意自己站在他身邊,不必避讓。


    林彪閉著眼養了一會兒神,又睜開眼和緩地問道:“知道一個團長要抓什麽嗎?”林立果想了一下,回答道:“抓政治。”林彪搖了搖頭,教誨道:“政治是誰都要抓的,當團長的要抓連隊,要抓連長。”停了一會兒,他又接著問道:“當軍長的要抓什麽知道嗎?”林立果這次跟上了思路,回答道:“抓團,抓團長。”林彪點了點頭,問道:“你現在要抓什麽,知道嗎?”林立果沉默著沒敢回答,等待父親說下去。林彪說道:“慢慢的,你的地位會越來越上升,一定要注意多接觸軍長、軍級幹部,隻有這樣以後才能掌握軍隊,明白嗎?”


    林立果感到父親的這個講話極為高瞻遠矚,無疑把他放在了接管軍權的位置上,一時他竟激動得有些不能自持。林彪目光看著眼前,繼續說道:“吳法憲講,你可以指揮空軍的一切,調動空軍的一切,那是他借給你的權力。真正做到指揮一切,調動一切,就要抓住大部分軍級幹部,空軍、海軍、陸軍、全軍都一樣,以後要和海陸空所有的軍長、軍級幹部多聯絡。”林立果心悅誠服地點著頭,說:“是,我明白了。”林彪又眯著眼凝神待了一會兒,說:“凡事要敢想敢做,有主見就有權力,沒有主見就丟失權力,主見就是權力,明白嗎?”林立果回答:“明白。”林彪看著他嚴厲地說道:“你不一定都明白。一個首長權力體現在什麽地方?就體現在最後的決定權。不管其他人提了什麽正確的方案、意見和建議,最後的決定要你自己做出。哪怕隻是點一下頭,這個頭也不要讓別人替你點,最後決定權永遠不能下放,明白嗎?”林立果說:“明白,就是絕不讓別人侵犯你的決定權。”林彪點點頭,說:“這就對了。”停了一會兒,又說道:“咱們這位葉主任愛管事,主意多,她的安排對的你就聽,不對的自己要有主見,凡事要看得透,拿得定。”林立果鄭重地點了一下頭,林彪垂下眼又想了想,抬起眼說:“就談這些吧,你連夜去準備自己的講用。”說著,林彪抬起手輕輕擺了擺,林立果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


    第二天早晨,林立果拿著連夜準備好的新的講用提綱興衝衝地來到空軍司令部大禮堂。


    一到這裏,他發現自己的感覺與昨天晚上在林彪辦公室支部大會上完全不一樣了,這裏,所有的人都簇擁著他,敬仰著他。一到禮堂門口,空軍司令吳法憲的老婆陳綏圻就迎了上來,一張長圓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吳司令今天一早就讓我趕來聽你的講用報告,我這是剛剛趕到,一分鍾也不願意遲到。”主持會議的空軍副參謀長王飛身材瘦高、神情精明,他迎上來親熱地對林立果說道:“禮堂全坐滿了,還有好多通知範圍之外的人都爭著來聽,大家都對你很崇拜。”身材魁梧的司令部辦公室副主任周宇馳黑紅的長方臉上也堆滿了笑容,他興高采烈地說:“今天你一定會放一顆最偉大的政治衛星。”還有更多的人簇擁上來,林立果的感覺好極了。幾個女電話兵很崇敬地擠上來,對他說道:“林副部長,我們也想聽您講用,他們不讓我們進。”林立果看著她們一張張水靈靈的俊俏麵孔笑了,指著副參謀長王飛說道:“你們求王副參謀長。”王飛笑著揮了揮手,說:“你們進吧。”幾個女電話兵笑著說道:“謝謝林副部長,謝謝王副參謀長。”便手拉手跑上了禮堂台階。


    當林立果被人們簇擁著登上主席台時,全場立刻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人們一次又一次振臂呼喊起了“向林立果同誌學習,向林立果同誌致敬”的口號。到了這種時候,林立果覺得自己雄姿勃發,氣吞山河,他把提綱往講台上一放,就感到自己進入了可以指揮一切、調動一切的狀態。昨天在葉群主持的林辦支部大會上,他不過是一個垂頭喪氣的中學生,今天在這裏,他已經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漢了。他滔滔不絕地講開了,他從來沒有發現自己有今天這樣高超的講演天才,他的講用被一陣又一陣狂風暴雨般的掌聲所打斷。吳法憲的老婆陳綏圻一次又一次在主席台上站起身,領著全場高呼:“向林立果同誌學習!向林立果同誌致敬!”林立果越講越神采飛揚,講到精彩之處,他居然有了與父親一樣果斷絕對的口氣,大量使用“最”字:“最正確”,“最重要”,“最光榮”,“最偉大”,“最寶貴”,“最深刻”,諸如此類。全場狂熱,他也狂熱,在此起彼伏的狂熱中,他的報告從早到晚講了整整一天。講用結束後,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吳法憲的老婆陳綏圻再一次帶領全場數十次高呼:“向林立果同誌學習!向林立果同誌致敬!”接著,主持會議的副參謀長王飛在結束語中熱烈地評價林立果今天的講用是“真正放了一顆政治衛星”,並且向全場再一次宣布了“吳司令一向非常欣賞立果同誌的天才、全才,吳司令說,空軍的一切都可以由立果同誌調動,空軍的一切都可以由立果同誌指揮。”會場響起了更加狂熱的“向林立果同誌學習、致敬”的口號。


    幾天以後,空軍司令吳法憲在空軍“三代”會議上宣布:“林立果是一個天才,是一個全才。”他還明確表示:“要向林立果學習,在林立果的領導下工作。”隨後,關於林立果是“天才”、“全才”、“超天才”、“全局之才”、“第三代接班人”的說法在全軍迅速流傳,他的講用報告也以錄音、手抄、油印及鉛印等方式傳遍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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