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皂靴踏在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就如八城無敵所說。


    在三人的注視下,兩個男人走進了包間。


    一個,楚騰達見過,上次跟兔公公一起來千武宗,那個很有家教的展小春。


    另一個,則是生麵孔。


    太監標誌性的圓帽用小臂夾在腰間。


    年紀大概五十。


    滿頭青絲卻唯獨兩鬢斑白,雷眉虎目,板著臉,神情嚴肅的像個收高利貸的。


    不過最惹人注目的還是那份壓迫感。


    這人一進場,包間的空氣就變得沉重起來。


    此人體內的真氣散發著強有力的脈動,與這殺人的氣場結合,實在讓人有些畏懼。


    不用多說,此人就是東廠提督:曹魏延。


    曹魏延不緊不慢帶著展小春走向圓桌。


    不知是刻意還是真的悠閑。


    他走的很慢,非常慢,慢得有點像電影裏賭神進場時的慢鏡頭。


    “喂,劉老,他幹嘛走的這麽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叫大佬的排麵,真大佬登場的時候,都要走的很慢。”


    “那這也太慢了吧?我奶奶的癌細胞轉移都比他走的快啊。”


    “癌細胞是什麽東西?”


    說話間,曹魏延已經來到桌前。


    “盟主。”展小春識相的拱手作揖。


    他掃了一眼桌上琳琅滿目的飯菜,笑道:“勞煩您的晚宴,在下展小春,不知您還記得我?”


    說著,他為曹魏延讓路道:“這位是我們東廠提督,曹魏延曹公公。


    曹公公得知千武宗仗義出手,為東廠誅滅惡賊,特意親自前來奉上重禮,表達感謝。”


    這曹魏延雖來勢洶洶,但酒桌上卻也沒有起點文三流反派那般低能,把看你不爽四個字掛臉上。


    他笑著上前拱手道:“早就聽說千武宗盟主不到及冠之年,卻乃江湖一等一的高手。


    聞名不如見麵,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真是英雄出少年呐,久仰久仰。”


    “哪裏,曹公公過譽了。”


    楚騰達笑著起身,拱手作揖:


    “楚某盟主之位隻是江湖前輩們讓著晚輩罷了,不過虛名一介,許多事,晚輩還指望曹公公這等泰山北鬥,多多指點呢。”


    “哈哈哈哈哈,言重言重,楚盟主請。”


    “hohohohohoho,承讓承讓,曹公公請。”


    兩人操著假到不能再假的商業互吹,為對方拉開凳子。


    一旁的八城無敵看這一幕,惡心的渾身一哆嗦。


    “成年人的世界,喝~忒!真是醜陋啊。”


    他用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罵了一句,自顧自喝酒。


    聲音雖然沒聽到,但八城無敵的厭惡,曹魏延還是感覺到了。


    他打量了一遍楚騰達的陣營,不免嘖嘖稱奇。


    八城無敵嗎?


    我東廠三顧茅廬都未曾一見的人,沒想到竟會在這?


    還有那個…本督如果沒認錯,應該是十年前告老還鄉的太平將軍劉定司。


    這個楚飛黃不簡單啊,居然把這兩人請出來鎮場子。


    不隻是他們兩個。


    附近幾家民宿裏還有二十數道氣息,真氣風格大相徑庭,二三脈不等,應該是常駐千武宗的各派代表們吧?


    還有樓頂三人,樓下兩人,窗外四人,一二脈不等。


    但都呼吸細密,心脈律動蒼勁有力,全是輕功和橫練的高手,而且隱藏的非常好。


    應該就是傳說中千武宗的影武者吧?


    如果不是本督而是別人,恐怕都發現不了。


    如此精心的準備,是做好了談不攏就跟本督開打的意思。


    曹魏延又看了一眼楚騰達腰間,卻是嚇了一跳。


    那是…


    木刀?


    看到楚騰達的紫光檀木刀,曹魏延心頭微微一抽。


    說實話,外麵那些人,曹魏延不放在眼裏。


    這次來千民城,曹魏延也帶了鐵鷹營,外麵那些人,完全可以交給他們對付。


    眼前,這個年輕盟主佩刀,卻讓曹魏延嚇了一跳。


    明明做好了談不攏就打的準備,卻偏偏自己配一把木刀?


    要麽他是白癡,要麽……


    曹魏延心裏有些發虛。


    難道,真如展小春所說,這楚飛黃年紀輕輕已經五脈?


    話說回來,本督完全沒有察覺到他有真氣存在。


    但他的呼吸,明顯是全內門呼吸。


    且呼吸的頻率,深淺,都無比熟練,絕非臨時抱佛腳,或者憋著損傷強行使用。


    想到這裏,不知水深的曹魏延,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難道是本督猜錯了?他真是五脈?


    及冠都不到的五脈?可能嗎?


    無論如何,這場酒局,本督要小心為妙了。


    想到這裏,曹魏延倒也不怕,輕笑道:


    “楚盟主,其實本督這次來是想交個朋友,希望化解以往東廠與千武宗的幹戈。”


    說著,曹魏延打了個響指,旁邊展小春得令,遞上一本紅本子。


    “楚盟主,本督為您準備了黃金千兩,良絹五千匹,這是清單,請您笑納。”


    楚騰達一愣。


    上來就發糖?


    “曹公公何必如此破費?懲惡揚善乃我千武宗本職,功名利祿,與我楚某人如浮雲,這些東西就免了吧。”


    哼,這小子,戒心倒挺重的。


    “楚盟主不必客氣,以後東廠與千武宗便是一家人。”


    說著,曹魏延直接把清單塞進了楚騰達懷裏,笑著繼續說道。


    “不過嘛,楚盟主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您這次為東廠解憂,東廠不會忘記,但有些東西,本督還是希望您能歸還。”


    楚騰達一愣。


    這麽快就提這茬事了?我還以為會晚一點的。


    楚騰達使了個眼色。


    旁邊劉員外心領神會,知道扮黑臉的時候到了,連忙一拍桌子,低喝道:


    “曹公公是什麽意思?八棱夜光珠已經被點蒼派拿走,這點我們已經上報了,難道你懷疑千武宗貪汙了不成?”


    “劉老,不得無禮!”


    楚騰達一拍桌子,回頭將劉員外喝退。


    暗地裏對他使了個【幹的漂亮】的眼色。


    旋即說道:“曹公公不要見怪,劉員外剛加入我千武宗,不懂規矩。”


    曹魏延臉色微微一青。


    放尼瑪的五香麻辣黃瓜屁!


    人特麽比你爺爺都大了,不懂宗門規矩有可能,會不懂酒桌規矩?瞎子都看得出你倆一唱一和呢!


    酒桌文化有酒桌文化的道理。


    一些問題上了酒桌,就意味著雙方都想和平解決,所以酒桌上萬萬不能翻臉。


    一旦翻臉,即便你是對的,也一樣會理虧。


    這一手,明顯是想激曹魏延翻臉。


    曹魏延又怎會著道?


    “楚盟主也別揣著明白裝糊塗,本督知道,你不過是想利用東廠牽製點蒼派罷了。


    你放心,這次千武宗仗義出手,本督也算德高望重,絕不會恩將仇報的。


    如今又奉上黃金良匹以表誠意,您隻要把東西歸還本督,東廠絕不追究,還會派人幫你千武宗對抗點蒼派。”


    這個死太監有點厲害啊。


    楚騰達心頭發虛。


    不愧是能做到提督的人。


    楚騰達沒想到,他居然連自己這層打算都洞悉的一清二楚。


    確實,目前千武宗實力處於曆史最低點,應付點蒼派十分吃力。


    八棱夜光珠對千武宗意義重大。


    克扣下來,不光是楚騰達為自己將來二脈做準備,更是為了加快千武宗複興。


    這死太監,居然能在被激怒的情況下不動聲色,甚至再次用承諾和交好的方式,向我發糖,逼我退讓。


    果然厲害!


    “阿哈哈哈,曹公公言重了。”


    想到這裏,楚騰達爽朗的笑道:


    “且不說我真沒有八棱夜光珠,就是真的有,還給了你,你東廠跟我翻臉怎麽辦。


    到時候別說對付點蒼派,你東廠要是反手把我千武宗吞了壯大自己,我也吹不過你,拉不長你。


    你懂不懂我在說什麽啊?曹公公?”


    曹魏延額頭青筋微微脹起。


    這小子是鐵了心的不還給本督了?


    “我東廠手上可是有鐵鷹兩千,金鷹八百。


    更別提鎮撫司,監察司,兵部,強兵壯士何止百萬,連國子監掌印,兼筆,都是本督的人。


    楚盟主,你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我懂我懂,曹公公,不過我千武宗不怕玉石俱焚,怕隻怕任人魚肉。”


    曹魏延真的火了。


    這小子還真是油鹽不進啊?


    這楚飛黃說話軟中帶硬,綿中帶刺,曹魏延思來想去,都想不出如何反駁。


    明明二十不到,說話卻如四十多歲般老練。


    本督真是小看他了,厲害厲害!


    他盯著楚騰達,沉默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盟主不愧是當代武林青年豪傑,說話快人快語,我魏某人佩服佩服。”


    楚騰達也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比他還大聲。


    “曹公公不愧是陰陽窩的陰陽人頭子,說話陰陽怪氣,晚輩欽佩欽佩。”


    “哪裏哪裏,哈哈哈哈哈哈。”


    “承讓承讓,hohohohoho。”


    兩人頓時親昵的像自家兄弟一樣,互相拍對方後背。


    “來,楚盟主,本督給您夾菜。”


    曹魏延說著,替楚騰達夾了一塊豬下水,笑的陽光明媚。


    “這豬下水最適合您了,我曹某人平時隻給皇太後夾菜,你可別說不喜歡噢。”


    楚騰達額角青筋微微鼓動。


    “喜歡喜歡,曹公公客氣,來,晚輩也給您夾菜。”


    楚騰達伸手從三鞭湯裏,夾了一塊羊鞭給曹魏延,笑的花開富貴。


    “俗話說以形補形,曹公公可得多吃點,萬一真的長出來了呢?”


    曹魏延額角青筋微微鼓動。


    雖說是敵人,但這一秒,楚騰達和曹魏延宛如半世夫妻般心有靈犀。


    兩人幾乎是同一秒,無比默契的在心裏說出了同一句話。


    【王八蛋,老子早晚弄死你。】


    “哈哈哈哈哈。”


    “hohohohoho。”


    “哈哈哈哈哈哈哈。”


    “hohohohohohoho。”


    砰!


    砰!


    兩人對笑突兀的戛然而止,雙雙一拍桌子,互相怒視著站了起來。


    曹魏延和楚騰達同時發飆了。


    這小子油鹽不進,給臉不要臉,八棱夜光珠要不在他手裏,本督現在就去淨身房再閹一次!


    這死太監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八棱夜光珠要還給他,老子還不得被他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媽的,想打架啊?!”


    砰!


    八城無敵一摔杯,一拍桌,也站了起來。


    狂橫的真氣猶如雄獅,頃刻間就將曹魏延的氣場壓了下去。


    一旁展小春見狀,連忙起身,附到耳邊輕聲道:


    “督主,八城無敵為他們鎮場,實屬意外,這裏情勢與我不利,這裏屬下認為應暫避鋒芒。”


    “多嘴,本督做事用你教?你以為本督連這點都沒料到嗎?”


    說完,瞪著氣勢洶洶的楚騰達,曹魏延雖恨的牙癢癢,卻也沒有發作。


    反而怒極反笑,輕拍楚騰達肩膀。


    “楚盟主,既然八棱夜光珠不在你手裏,那也沒辦法了。”


    這話讓楚騰達一陣疑惑。


    這太監想幹嘛?怎麽剛要發飆,突然又笑了?


    “曹提督的意思是?”


    “沒什麽,本督又不是不講理的人,既然東西不在楚盟主身上,本督又怎能咄咄逼人?”


    這太監有這麽好說話?


    楚騰達剛起疑心。


    下一秒,曹魏延就用行動,證明了這是不可能的。


    “話說回來,楚盟主,你們千武宗的宗規,本督記得是:


    天下武者皆一家,一方有難八方援。


    旨在凝結天下門派,萬眾一心,互幫互助。


    所以任何宗門門派幫會,隻要宗內他派有難能全力出兵支援,就能被承認為千武宗成員,對吧?”


    楚騰達一愣。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曹提督的意思是?”


    “沒什麽,楚盟主,我東廠,自認也是宗門級勢力,千武宗宗旨讓本督深受感動。


    所以,我們東廠,想加入千武宗,人馬嘛…樓下兩千鐵鷹,全員一脈武者,如果不介意的話,以後就接受你們千武宗調配。


    東廠代表,由本督心腹展小春擔任。盟主,請問…可以嗎?”


    這死太監下招還真狠啊。


    楚騰達聽聞,這一秒才明白過來他想幹什麽。


    是的,現實裏的反派不是白癡。


    尤其是大勢力的反派,他們可不會站著像個白癡一樣給你主角打臉,就算翻臉也會知進退。


    楚騰達這一秒清晰的意識到。


    眼前這個曹魏延,就是這樣的反派。


    沒錯,從局勢上來說,楚騰達已經贏了。


    這場酒局,就是一場戰鬥。


    曹魏延被楚騰達打的狼狽不堪。


    但即便如此,曹魏延卻留了一手。


    直接宣布把東廠加入千武宗。


    無疑,這麽做,隻會讓楚騰達占便宜。


    一旦東廠加入千武宗,點蒼派如果再敢來犯,就等於直接得罪了東廠,他們絕對不敢。


    但問題是。


    這也意味著,八棱夜光珠不能用了。


    一旦用了,東廠就在眼皮底下,到時候東廠怎麽發難都行,千武宗招架不住。


    最多楚騰達自己一個人偷偷摸摸用,這倒是可以。


    太難看了!


    楚騰達明白了曹魏延的意思。


    沒錯,曹魏延這麽做非但沒有任何好處,反而隻會讓楚騰達白嫖他東廠的力量。


    曹魏延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他實在氣不過。


    他寧可多損失一點,也想惡心一下楚騰達。


    這叫損己利人但惡心人。


    楚騰達此刻這叫一個火啊。


    看著極限一換一的曹魏延冷笑的樣子,楚騰達心底破口大罵。


    你個死太監,寧可讓老子多占點便宜,也要往老子嘴裏塞口屎?


    至於嗎?!


    老子長這麽大,就沒見過你這麽心理變態的人!


    至此,楚騰達歪打正著的get到了東廠的勢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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