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語氣和語調,絕對不是那個和我一起遊山玩水的大黑臉的感覺,而就是一個善於在綠色的方陣前不加麥克風進行訓話的鐵血上校!一個統率真正的精悍戰士的鐵血部隊長!


    我不敢說話,在他的麵前我鳥不起來,我們大隊所有的人都鳥不起來。


    大黑臉慢慢的在我麵前踱步:“告訴我為了什麽?”


    我張開嘴,但是沒有聲音。


    大黑臉轉向我:“為了你的兄弟,是嗎?”


    我木然的點頭,眼睛還在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一種莫名的威懾力使得我不敢正視但是更不敢回避。


    大黑臉:“為了你的陳排?苗連?還是你自己的抱負心理?”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大黑臉看著我:“你知道你的苗連、你的陳排他們是為了什麽?”


    我搖頭。


    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我怎麽會知道?


    大黑臉的語氣緩下來:“上回你給我講了你的兄弟,我說以後我給你講講我的兄弟——我當時以為還有時間,但是現在你要走,我隻能現在講給你——你聽嗎?”


    我能不點頭嗎?!


    我點頭。


    大黑臉轉向牆上那一排年輕的臉:“左手第一排第一張照片,是我的老班長張某——犧牲的時候44歲,是我們軍區輪戰的偵察大隊的副大隊長,上校軍銜——也是兩山輪戰時期各個軍區偵察大隊犧牲的最高軍銜軍官,他為了帶增援分隊迎接我,和埋伏的敵人火力進行了激烈的交火!——一顆流彈擊中了他的心髒——他犧牲的時候孩子剛剛14歲,妻子常年患病在家,留下一個將近60歲的老母親,靠糊火柴盒和他犧牲後的撫恤金度日,一直到今天!”


    那張笑容滿麵的臉看著我,那雙眼睛看著我。


    大黑臉跟在戰區司令部講解戰情似的擲地有聲:“左數第二排第三張照片,是我的老部下梁某——犧牲的時候26歲,我的警衛員,為了在撤退的時候吸引敵人的追兵,主動要求留下阻擊敵人,把將近200名追剿的敵軍吸引到另外的方向——在他完成任務後被包圍,子彈打光了,就用刺刀,衝鋒槍被奪走,就用匕首,最後有三個敵人把他按在地上,他拉響了胸前的光榮彈,和敵人同歸於盡——他上前線之前剛剛結婚半年,是在新婚蜜月的時候接到參加軍區偵察大隊的命令的!——犧牲之後留下了妻子和一個遺腹子,他的妻子至今未婚,含辛茹苦養育著烈士的後代!”


    那雙更年輕的眼睛在看著我,目關清澈如水。


    我的眼淚在打晃。


    大黑臉轉向另外一麵:“你看這個——右數第四排第一個——他叫王某,軍區偵察大隊的戰士,我的兵!——在我們被追捕通過一個河道的時候,為了排除前方的地雷,用他自己的血肉之軀給我們開辟了一條前進的道路!——你知道他犧牲的時候多大?——17歲,比你還小將近一歲!——他的父親,一個樸實的農村老人,就是那樣把他養育成人,送到部隊,然後又義無反顧的送上戰場!——他犧牲以後,當地民政部門問他有什麽要求?你知道他唯一的要求是什麽——把兒子的骨灰給自己一半,讓他也能天天陪著自己!——睡覺的時候,骨灰盒就在他的枕頭邊,幹活的時候,骨灰盒就在他的地頭喝水的地方——為什麽?他想兒子的時候就跟骨灰盒說話!”


    那雙孩子氣十足的樸實的臉笑容滿麵,眼睛樸素無華。


    大黑臉的手指向滿屋子的照片:“——你看看我的兄弟!這滿屋子的都是我的兄弟!——這是犧牲在戰場上的——這是因為跳傘訓練不慎出現險情犧牲的——這是抗洪搶險的時候為了搶出老百姓的一隻小綿羊而被洪峰卷走的!就是為了一隻小綿羊!我的一個戰士犧牲了!他才21歲,連對象都沒有談過!——你看看他們!你好好看看他們!”


    我的眼淚嘩啦啦的流下來,哭出了聲。


    大黑臉就看我:“你知道你的苗連,你的陳排還有他們是為了什麽犧牲了、瞎了一隻眼睛、殘疾了——你知道嗎?!”


    我哭著搖頭,我怎麽可能知道?我離18歲還有兩天啊!


    大黑臉冷笑看我:“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還好意思跟我說你是一個漢子?好意思說你是一個偵察兵?好意思說你是一個人民解放軍的列兵?”


    我隻知道哭。


    “我告訴你他們為了什麽——”大黑臉刷的一指大廳中間一麵彈痕累累硝煙點點的五星紅旗!——“就是為了這個!他們全是為了這麵旗幟!你認識嗎?認識嗎?!”


    我點頭哭著說:“我認識……”


    大黑臉大怒:“你不認識!你認識個屁!——這是什麽?!這是軍人的信仰!你連這個都不認識,你還好意思說你跟你的苗連、你的陳排是兄弟?!”


    我大聲的哭出來。


    大黑臉指著滿屋子的照片:“現在你告訴他們!告訴他們你不願意跟他們作兄弟!——你告訴他們你腦子隻有你那個偵察連那幾十個兄弟!你說!你告訴他們——你告訴他們除了那個偵察連,沒有人配的上作你的兄弟!你說!”


    我大聲哭著:“大隊長……”


    大黑臉斷然打斷我:“你不配叫我大隊長!你不是我的兵!你不是我的兄弟!你甚至根本不配是一個軍人——你就是一個混蛋!你知道你刺傷的是什麽?是我嗎?——不是!是他們!是軍人的信仰!軍人的榮譽!是他們這些老前輩這些我的好兄弟!——我們為什麽叫‘狼牙’?這個稱號怎麽來的?!——是敵人叫出來的!——敵人為什麽叫我們這個?!是因為我們準我們狠我們的弟兄不怕死我們的弟兄敢去死!——你知道什麽是兄弟嗎?你也配叫你的苗連你的陳排這些真正的軍人是兄弟?!”


    我嚎啕大哭。


    大黑臉:“你現在就告訴這滿屋子的英魂——他們不配作你的兄弟!”


    我一下子跪下來嚎啕大哭。


    大黑臉的眼中也含著淚花,他緩緩神看看表:“現在距離授槍入隊儀式還有半小時!你記住半小時!——我說實話現在就想把你一腳踢出我的大隊!——但是我給你這個還沒有滿18歲的小混蛋小雜種一次機會!——半小時後,或者你穿好我們狼牙的狼皮給我站到操場上;或者就給我滾出去!我的司機會送你去車站——為什麽他送你?因為別人送的話你的車會被攔住,你會被這成千兄弟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轉身出去,一下子推開門我聽見外麵的衛兵刷的行持槍禮然後他的靴子聲音大步走了。


    門再次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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