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回來,說我們在那架小蒼蠅飛機上。


    此前我們已經跳了圓傘若幹次,我也得到了傘徽,確實也跟電影上老美的小兵一樣激動的不行不行的綴在胸前舍不得摘下來,見了鏡子就要照一下。小兵們吃了這麽多苦虛榮一下都不可以嗎?所以你在街上見到戴著某種紀念標誌的小兵請不要嘲笑他們,哪怕可能是野戰炊事比賽的紀念徽。這種小小的虛榮就滿足他們吧——要是真的是戰爭的軍功章,那些經過戰火礪煉親眼目睹兄弟陣亡的小兵絕對不會戴著滿處招搖的,除非是命令要作報告不得不戴——其實,小兵們是真的不成熟,你嘲笑他們有什麽意義呢?你沒有從17、8的時候過過嗎?為什麽要用要求一個成人的眼光去要求他們呢?就因為他們是小兵?可是你知道這些小兵吃了多少苦嗎?是個兵就要吃苦享福隻是部隊內部軍兵種分工不同相對的,大院裏麵的兵也比我現在苦起碼我不用再去門口站軍姿。用看待一個弟弟的眼光去看待這些小兵吧,他們還沒有完全成年就離開了爹娘,是真的不容易。對他們小小的不自信的虛榮請報之理解的微笑,別讓他們臉紅恨不得趕緊找個廁所摘下來——隻是一點小小的虛榮,請你們滿足他們吧,都是孩子啊!不能因為隻是穿著軍裝你們就要那麽嚴格的要求他們高尚,畢竟,他們真的還是孩子。孩子就有犯錯誤的時候,就有衣服故意穿不整齊帽子故意戴不好的時候,就有青春期叛逆要罵人要打架的時候——這種時候,其實真的是和軍人的身份沒有關係的。我不敢說沒有就是操蛋的提不起來的小兵,但是我相信絕大多數小兵是好的,就是那些操蛋小兵,戰爭來臨的時候他們不也是要上戰場嗎?當然,逃兵和叛徒不在我敘述的行列,因為他們配不上小兵這個稱號,連個漢子都算不上。


    嗬嗬,又扯遠了,話匣子一開就收不住了。


    ——我們上了天。


    然後我們準備跳。


    狗頭高中隊自然是第一個,這孫子對我後來知道在社會上屬於“極限冒險運動”的一切事務有著極大的癮頭。常常是我們跳完了就蹭別的單位的架次跳挨白眼也願意,不讓跳就眼巴巴的看著沒見過他那個可憐樣,最後別的中隊領導不忍心了好好你跳吧。你就看他高興的啊跟玩鷹的時候一樣高興。這個麵子其實真的不是誰都給的,國家窮軍隊窮所以航空汽油要珍惜,就那麽多架次你想跳就跳啊?所以我說狗頭高中隊是真正讓我在多年後接觸“人性”這個詞語以後第一個反饋的對象,除了對他的印象太深了就是這孫子絕對是人性多麵的一個典型分析案例。


    狗頭高中隊站在艙門兩眼冒光,然後就出去了。


    他在空中伸開四肢姿勢絕對標準,然後崩的一下拉開傘繩,先是一個帶著繩子的小包出來,接著你就看見那個小包崩的一下子打開,你從上麵看絕對是紅白相間的鮮花綻放的感覺。


    然後接著有下去的。


    我是第七個馬達是第六個生子是第八個,後麵還有兩個老鳥。


    我真的是極其興奮,因為我當時也對這種狗日的運動喜歡的不得了。


    我就出去了在空中伸開四肢。


    空氣一下子托了我一下把我托起來然後就放下。


    我就體驗那種自由的感覺真他媽的舒服啊!——絕對是天地之間唯我獨尊,鳥的不行不行的了。


    然後我心裏數到規定的數字就拉傘繩。


    傘繩拉了,我沒有等到動靜。


    背後的主傘沒有開。


    我靠!我腦子一下子就蒙了,知道是出現險情了。


    然後我再拉還是沒有開。


    我就這麽自由墜落,跟一顆炸彈一樣撲向越來越近的地麵。不一樣的是炸彈這種東西下去就是彈片飛濺地動山搖,我下去就是血肉飛濺地麵安靜跟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我的老天爺爺啊!


    我拉了好幾次都沒有什麽反應。


    我就看著地麵越來越近。


    我不知道具體是多高的時候,大概是400米,我也不知道我在空中自由墜落多久。


    但是我確實清醒過來了,趕緊拉備份傘的傘繩。


    備份傘沒有故障崩的一下打開了我心裏稍微輕鬆點了這下子下去不至於五顏六色哪兒都是連個全屍都沒有了。


    ——但是馬上我又聽見崩的一聲我一抬頭就驚了。


    狗日的主傘又開了!


    我就眼睜睜看著兩個傘一個主傘一個備份傘一個背後一個胸前,跟夾心餅幹一樣把我這個肉餡夾在了一起。


    然後就在空中兩個傘的傘繩攪拌在了一起。


    我靠!


    我就看著白色的傘繩纏繞在一起它們在天空就那麽纏繞在一起越來越緊,他奶奶的就跟原來就長在一起一樣!


    兩個傘哪個都沒有綻開因為它們長到了一起。


    ——這是在任何教材上我都沒有見過的險情!


    我估計現在新版的教材應該有了。


    我就趕上了,你們說不是命還有什麽解釋?


    風嗖嗖的從耳邊過,我就那麽自由地從800米高空墜落。


    你們見過嗎?——我自己都沒見過,因為我是當事人,我不知道我從地麵看是個什麽操性。


    我就看見了頭頂的那兩張長在一起的傘。


    我確實當時比較鳥,第一個反應就是把傘都趕緊拽下來——拽下來接著怎麽辦我就沒想過了,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拽下來。


    我就拽啊拽啊把兩個傘嘟嘟囔囔都抱在胸前。


    然後我就準備著陸了。


    我不記得距離地麵有多少米了,大概還有50米?甚至更低。


    問題是我他奶奶的這樣下來是個什麽操性?


    ——我們原來規定的著陸動作是雙腿微彎這樣有一個緩衝。


    但是這樣子絕對是腰一下子就坐斷了。


    我當時的判斷就是奶奶的腿不要了也要上半身不要殘廢!


    總不能全身殘廢吧?!


    我就心一橫把腿在空中蹬直了。


    奶奶的!老子不要這雙腿了!但是老子保住上身成嗎?!


    這個要求對於一個18歲的小兵來說過分嗎?!


    然後我就感覺到自己的腳真的接觸地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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