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我看到他孤獨的瘦瘦的背影。


    夜色中,我好像聽到交響樂的旋律。


    夜色中,老貓的背影漸漸的消失了。


    我還在那裏站著。


    我陣亡了。


    老貓也是。


    一個是上等兵。


    一個是上校。


    你們覺得值得嗎?


    兩個人的地位如此懸殊。


    但是,你說哪個更貴重?哪個更卑賤?


    你說的出來嗎?


    ——關於老貓,我後來隻見過他一麵,就是演習結束以後他去和何大隊敘舊。


    據我所知,半年後,老貓死於一次意外的車禍。


    事情就是很巧,那天他的司機結婚,臨時換了個新手。


    老貓的三菱吉普車和一輛運煤的大卡車接吻。


    於是,老貓死了。


    其實,客觀來說,老貓是個難得的特戰指揮官甚至可以說是個天才,他其實真的比何大隊要高一籌的,好像就是因為具有藝術思維的緣故。如果他不死,我想應該是會比何大隊現在的地位高的,他也更年輕,學曆也更高。


    但是生活就是這樣。


    最優秀的天才就是這麽不知道為什麽離開這個世界。


    這就是所謂的“天妒英才”。


    我停止寫作幾個小時的原因,是想讓自己徹底清醒一下,能夠理智的看待我的特戰生涯中的這段傷心的往事。當年的小莊不怕死,別說是演習,就是真的戰爭,隻要一聲令下,小莊就敢赴湯蹈火。士兵的鳥其實就是這個概念——但是我不知道那件事情我到底該怎麽看待,現在是知道了,但是當時是真的真的不知道。


    我在那種難言的懵懂中得出的結論就是——何大隊出賣我們弟兄。


    是的,他出賣了我們弟兄。


    換句話講,還隻是演習,他就出賣我們弟兄。


    如果是戰爭呢?


    那我們弟兄就是死了也不知道啊!


    ——我相信如果是真的戰爭我們沒有人投降(狗頭高中隊也不會雖然他是個孫子但是他還是個軍人),一定會抱著自己的步槍絕望的高喊著“日你奶奶的”絕望的射擊,在彈雨中抽搐我們自己年輕的身軀,到死還堅守著自己是一個士兵的信念一個士兵的誓言。我們就會這麽在一起為了一個假目標假基地假任務死去,到了天國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死的……


    ——而我們,是被故意出賣的。


    出賣,在弟兄的情誼中,是個多麽可怕的字眼?!


    我長到18歲,第一次被出賣。


    我一直是個重兄弟情意的人,從小就是。


    我留在狗頭大隊,不光是我知道我是個軍人了,我的一切屬於我的祖國和我的信仰。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我的兄弟們在這兒。


    這裏麵當然不包括狗頭高中隊,有馬達,還有……我們後來一直不敢提及的生子他們……還有炊爺,狗班的狗子他們許多許多弟兄……


    還有一個,甚至是占據了最重要地位的。


    就是大黑臉軍工老大哥——我們的何大隊。


    我敬佩他信任他熱愛他就象對我的父親,我可以為了他的命令去死毫不猶豫。


    我們敬佩他信任他熱愛他就象對我們的父親,我們可以為了他的命令去死毫不猶豫。


    但是,我被他出賣了。


    我們十幾個弟兄都被他出賣了。


    出賣——這是個多麽嚴重的罪行?!


    在我心裏,這比什麽罪行都嚴重。


    但是,這是真的。


    我想不相信都不行。


    18歲的時候,我心中的火焰就是這麽在燃燒。我的呼吸變得急促,我的血液變得沸騰,我的眼睛變得血紅。


    我的父親……出賣我。


    你就會知道這是什麽滋味了。


    18歲的我,就是在承受著這種內心的折磨。


    直升機在空中滯空,開始降落。演習並沒有結束,但是在特戰中我們其實已經以微弱優勢贏了——群貓無首是個什麽概念?老貓都退出演習了小貓還能怎麽蹦達?軍事主官就是軍事主官,你臨陣換將?誰能指揮的動這幫子特種兵?換個外行?還是換個原來的副大隊?——都沒戲,誰的部隊誰自己知道,戰鬥力是大打折扣的,不是不能打了,是很難打了——一支鳥氣衝天的特種部隊,部隊長就是鳥氣的靈魂,這對士氣也是一個嚴重打擊。


    狗頭還是贏了,雖然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但是狗頭何大隊還在,基本上所有的老士官和部分青年軍官都還在。


    而且士氣上就占了一籌。


    所以,其實無論演習結果如何,狗頭在特戰這一畝三分地的地位是不可動搖了。


    失去了指揮的交響樂團會是個什麽操性?你樂手的素質再高有個屁用啊?再給你換一個對原來的全部譜子和樂手特點都還不熟悉的指揮?那還能聽嗎?


    戰爭,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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