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陰雨過去了,溫江城在最溫暖的冬日裏迎來了新歲,家家都有爆竹聲響起,東街和西街上的商鋪全都大開著門,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踵著前進。


    有那頑皮的孩童從大人們的腳間穿過,跑去看那會噴火的銅人,吃那黏嘴的糖畫,還有那靦腆的書生向富家小姐遞了書信,旁邊的丫鬟捂著嘴直笑。


    這些畫麵就像那日林奕編織的夢境一般,熱熱鬧鬧,整座溫江城都在鮮活的人氣裏活了過來。


    隻有一個人與往常不同,他沒有去東街,也沒有呆在織夢閣裏不眠不休的修習控夢術,他在全城最寂靜的後山腳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現在可以稱作廢墟的地方靜靜佇立,身後的熱鬧似都與他無關。


    那日的大火已經是一月前的事了,但走過焦黑的土地仍能想象烈火燒過發間,燒過肌膚發出的焦臭味。


    長敬親手收殮了爺爺的屍身,但他沒有將爺爺封入棺木,埋入地下,而是用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化為一盅細碎的骨灰,在眾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下全部灑在了被燒得一點都不剩的城南李氏藥鋪漆黑的焦土之上。


    爺爺在這一小方天地裏生活了近百年,他的根就在這裏,他哪裏也不去。這裏的每一寸土都有爺爺的痕跡,那就讓他長眠於此,像是從未離開過。


    長敬不知道爺爺會不會又佯怒著罵他臭小子,畢竟他是為了私心,他想要每次回家都還能看到爺爺。


    這塊地是完全屬於爺爺的,他們家沒有田地,就世代靠一手醫術活著,可惜長敬在從前的時光裏荒廢了太多,沒有學到李家醫術的精髓。如今他也不打算重建房屋,重開藥鋪,他一頭紮進了織夢閣的靈淵中,整日與那些虛無的夢境作伴。


    一開始他心下還有些隱隱的期待,期待能遇到爺爺做過的夢境,雖然明知可能性小之又小。後來便也作罷了,隻隨緣地看過一場又一場的夢境,心竟也慢慢平靜下來了,正應了那句,這個世界少了誰,太陽都會照常升起。


    他每日按時吃飯,碰見人了就禮貌的點頭致意,有人與他說笑,他也會認真地傾聽交流,他看起來好像隻是更用功了一些,但好像也正常,畢竟他起步晚,笨鳥便要自覺加倍努力。


    年前那件事也終於落了回音,是吳杳來告訴他的。她說那日是府衙的官爺親自來給霍老三收的屍,一把年紀的人了竟還哭了。


    說這是為百姓盡忠到死的前任縣令唯一留下的一子,從小有些瘋癲,但念在他父為溫江城嘔心瀝血六十幾載,臨死前托府衙多加照顧,沒想到卻屢次犯下彌天大錯。


    此次霍老三是發現洞穴裏的朱星屍首消失,而且洞穴裏根本沒有什麽儲夢石礦脈,全是朱星那小子誆騙他的,他才驚覺事情定然已經敗露。


    恐怕也有人發現了他因為分贓不勻而殺了朱星的事,便將手頭的所有儲夢石都就近埋在了人煙稀少的後山腳下。


    不想,他搬運的過程中讓邊近藥鋪的李家爺爺瞧見了,他一下慌了神,便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幹脆一把火燒了附近,就沒人會來此處了,也就更不容易暴露儲夢石的所在了。


    他順利的放了一把大火,就從藥鋪的門間燒起,爺爺腿腳不便就被困在了藥鋪裏。正當霍老三要逃之夭夭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飛出一個渾圓的身影阻了他的道,看見那火便二話不說動起手了,但又沒下狠手,想要生擒了他。


    霍老三自然不肯輕易就範,便一直揮舞著大刀抵擋。直到那人見到了李家爺爺的屍身,才真正發功,反奪了他的刀橫頸而過,送他上了西天。


    府衙現任縣令悔不當初,與枕月舍一同下令徹查此事,再不包庇。這才抖落出霍老三的全部罪行來。


    原來是枕月舍的門人朱星看著手裏每日運送的儲夢石起了貪念,與霍老三設計了假死一法,騙其說他知道一條隱藏的礦脈,要他幫助自己先脫離枕月舍。待朱星假死成功後,他便又隱藏身份截了枕月舍固定的運送隊伍,搶下了一批儲夢石原石埋入後山之中,謊稱發現儲夢石礦脈,引來霍老三等人分一杯羹。


    但最後貪念更盛的霍老三起了獨吞的念頭,便殺了朱星自己私藏了所有儲夢石。


    所有遺失的儲夢石都已經被枕月舍回收,兩大主謀也已身死,對於溫江城裏普通的老百姓來說,那隻是一樁駭人聽聞的縱火大案,火滅了熱度也就過了,三兩天後就再無人提起。


    對於吳杳等人來說,卻成了無法徹查的斷頭案。那塊玉墜他們無法再去向虞老核實,也沒有由頭再去追查那黑衣人的線索,更遑論枕月舍和織夢淵的叛鬼,說到底還是他們手中無權,掰不過樹大根深的幕後黑手。


    很快,林奕等人也結束了交流,返回了雲陵,林奕如何向家師匯報此事他們不得而知,但幾人之間的短暫情誼卻生根發芽地留存了下來,為往後的長行種下因果。


    長敬每日看著好像沒事人一樣吃飯、修習,每當夜晚降臨,他也不離開靈淵,就睜著眼盯著塔尖的琉璃瓦,猜想如果他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做夢,會夢到什麽呢?


    他還找吳杳學起了功法,他原先想要第一個學輕功來著,被吳杳一眼看穿,冷漠地讓他紮了兩個時辰的馬步,險些閉不攏腿,如不了廁。


    為了避免他在閣內出醜,吳杳主動將練功的地點選在了長敬最熟悉的後山腳下,那片焦土附近。對此,長敬並無任何抵觸和異樣心理,欣然前往,甚至還有些積極主動。


    時間就這樣一日日過去,他的馬步紮的越來越牢,走起路來好像也帶起風,身型越發靈活。這日,他又到了每日接受閣主淬煉和考核的時辰,自覺自發地先紮起了馬步,靜候“師父”到來。


    他正望著後山的密林發呆,忽然一陣細微的空氣波動拂動了他左邊的衣褲,還沒等他細想,身體就已經做出了最快的反應,猛然的一收左腳,單腳站立住回頭看去。


    吳杳在帽簷下一挑眉,好像不是她揮出的絆腳似的,翩翩然從長敬身後走出。


    “今日不練紮馬步了,選把趁手的兵器吧。”吳杳負手在身後,還真有一番大師風範,略抬了下巴向長敬身後一揚。


    長敬順勢往後看去,原來吳杳不知什麽無聲無息地在他身後放了許多兵器,剛那一腳明顯是故意放出風聲來的。


    長敬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連群架也沒打過,也從沒使過兵器,不如我就像林奕那樣學掌法好了。”


    吳杳卻無情地指出:“他至少是六歲起開始學習功法,基本功紮實,身體強健,內息深厚,方才學得了掌法,你年歲太大了。”


    也是,新歲一過,他都十九了,無所謂地一攤手,蹲下身認真挑選起趁手的兵器來。


    地上擺著一劍、一刀、一鞭、一槍、一暗器,各有其厲,各有風格。


    吳杳也是從小習武,一把左手劍使的威風凜凜,他現在學劍恐怕隻能望其項背還是算了,那刀一看到就讓人想起萬惡的霍老三免談,鞭子更像是姑娘家用的也罷,長槍足有兩把劍長,不方便攜帶不行,暗器太過陰險不好不好,如此竟是沒有一樣可以挑的下手的。


    吳杳看著長敬躊躇的背影,雖猜不到他心裏挑剔的理由,但也看出了他的茫然,緩步走到他身側,沉吟道:“選不出也無妨,兵器不過武力施展的方式之一,有的人行動如風,殺人於無形,還有的人一手幻夢術使得猶如鬼魅,同樣可以困斃敵人,你隨心就好。”


    長敬長舒一口氣,站起身輕鬆道:“那我們今日練什麽?”


    吳杳:“就練輕功與情緒掌控。”輕功類屬武術功法,情緒掌控卻是控夢術的基本功,看來是要考核混合運用。


    長敬自信地一點頭,最近他可是下了苦工修習,正是檢驗的時候,順著問道:“如何練?”


    吳杳未言,負在身後的雙手輕挽了一個手勢,四周環境便忽然大變。


    天色還是那個天色,腳下卻不是黑土,而是後山最高處的山崖,身後便是那座獨亭,寒風從四麵八方刮來,吹得衣袖鼓鼓,像是一個小孩兒使勁在腳邊推你向前。


    吳杳並未隱藏身形,隻轉了身,背朝長敬,腳步飛快地走動起來,話音順風傳來:“跟上我。”


    長敬了然,一眼不錯地緊盯著吳杳縹緲的步伐,下意識的仿照,步步跟進。


    吳杳也不回頭看長敬,就按照自己的節奏步步加快,繞著山崖邊緣兜圈。起初離高懸的崖邊還有兩步左右的距離,長敬跟起來也不算吃力,也不擔心會墜崖。兩圈過後,吳杳便加速了,離崖邊也更近了一步,山風呼呼地刮過臉龐,有些刺痛。


    長敬開始吃力,總覺得離吳杳更遠了一些,眼睛卻是一秒也不肯放過緊盯著,倒也逐漸跟上了吳杳的節奏,還摸出了些門道,如何讓身體受到的阻力更小,如何利用風勢省力,又如何精準地踏出每一步。


    四圈過後,吳杳的腳步就像是踩在崖邊最外間的一塊石頭上,半個腳掌似乎都是懸空的,好像不需要使力就會順風前行一般。


    長敬有些吃不準著地的力道,好幾下都差點打滑,險險地歪扭在崖邊,身體下意識地有些偏向內側,害怕掉下山去。


    吳杳像是背後長了眼睛,頭也不回地說道:“害怕說明你的基本功還不行。”


    原來這就是考的情緒控製,明知道是幻夢,為何還是會怕?


    長敬隻問了自己一秒,就強迫自己往崖邊靠攏,腦海間一直反複著提醒自己這是幻夢,腳步是出去了,卻打亂了原有的節奏,反倒踉蹌了一大步,差點直撲到空中。踩空一瞬的身體反應真實地傳達到了心底,慌張的情緒不可遏製地產生,這是再怎麽心理暗示也沒用的,否則幻夢也就不足為懼了。


    “環境可以隨意變換,你卻是不變的。”吳杳的聲音又輕輕地散在風中,好像說了又好像隻是長敬的錯覺。


    長敬收了神,重新觀察起吳杳的步伐來,一點也不氣餒,沉心靜氣地重頭來過,感觸和先前又有不同。


    將視線放鬆一些,不去刻意地模仿,也不去找吳杳的節奏,他開始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雙腳上,先是找到正常走路的感覺,再是小跑前進,再逐漸找到最舒適的方式,竟慢慢也有了自己的節奏,而且意外地與吳杳的節奏相貼近。


    雖然他與吳杳之間的距離依舊是不遠不近的十步,但卻不像開頭那樣讓人無力了,進而再嚐試著去感受風向,細微地調整自己的身形,去適應風的角度,隻用腳尖點地,每一下都用最輕的力道踩在最恰好的位置,不去看腳下是什麽路,隻管前進。


    第八圈,第十圈,吳杳已是像此前帶長敬縱躍在黑夜的屋瓦間一般身輕如燕,快的看不出落腳點,衣抉翻飛之間盡是自在自如。長敬也不再是學步,算是自己摸進了門檻,找到了適合的方式移動,像模像樣起來。


    正跟著,吳杳在一個本該轉彎的拐口,毫無征兆地直躍而出,跟在他身後的長敬訝然間竟也保持著原來的速度步了後塵,腦海間有瞬間斷線,不知該如何舉措。


    吳杳在空中還輕巧地轉了個身,麵朝著長敬,山風一下逆向襲來,微微吹開了她黑金的帽簷,露出她透澈的眼睛來。


    “李長敬,看看腳下的溫江城。”


    長敬真的往下看去,那化得渺小的房屋、河道還有如黑點般的路人,是他們構成了這座小城,即使看不清一磚一瓦,一橋一船,一人一影,但記憶中的樣子會自然而然地填補空白,滿滿地潤色完整眼前的景象。


    長敬心想,當我走在城裏時,當爺爺還在的時候,當我也站在黑夜中瞭望全城的時候,如果有一個人站在山頂這樣向下望,是不是也會看到我這一個小黑點,日日上躥下跳,東奔西跑,快活地忙碌著。


    這一刻,所有本能的恐懼,甚至長敬以為深深埋藏的悲痛感傷都弱化了,隻覺世界這麽大,小小的溫江城隻是他一生中的一個縮影,它不是全部,也不是終點,視線放遠些,他還有更廣闊的天空。隻要他不逃避,不消極,他終將走遍全大陸,去成為爺爺期待的,那個更好的長敬。


    一年後,溫江城織夢閣。


    “閣主,聽說我們這回要到雲陵去交流?”


    一個初見磁性的聲音從五層樓上傳下來,是個黑袍黑帽的年輕男子,寬肩窄臀,高高的個子撐起寬鬆的袍子倒有幾分幹淨利落。這人身上好像自帶陽光氣息,雖穿著一身黑,卻絲毫不見低沉死氣。


    反觀正走上五層的另一個黑衣人,也是一身黑袍,身材高挑窈窕,背脊挺得筆直,那並不十分寬厚的肩膀也沒有尋常女孩家的瘦弱,反倒有種距人於千裏之外的寒氣,令人心生敬畏。


    那年輕男子自然就是長敬了,他花了一年的時間學會了全部五種控夢術,從灰袍換成了黑袍,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無夢又毫無能力的普通人了。


    “有沒有那個‘們’還要看你的表現。”女子清冷的聲音從帽兜下傳來,依舊是那樣不近人情。


    “又要考核嗎?我大概是接受考核最多的織者了吧。”長敬誇張地歎了口氣,卻不見塌肩垂臂,顯然早已習慣閣主大人時不時的考核,並非真的抱怨。


    “我師父教我那會兒……”吳杳悠悠地走到煙霧繚繞的靈淵前。


    長敬被勾起了好奇心,吳杳很少提起她的師父。


    “每日一小考,三天一大考,通不過就罰我在靈淵值守一夜,不可以睡覺。”好像又想到那個還沒圍欄高的小姑娘站著打瞌睡,搖頭晃腦的,好幾次差點跌進靈淵裏去的樣子,吳杳彎起了嘴角。


    “那還是閣主對我好啊,不過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長敬認真地點了點,煞有其事的說道。


    這一年來,長敬真可謂是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修習控夢術,每日還要抽出兩個時辰跟吳杳學習武術功法。但他好像在這方麵真沒什麽天賦,除了日益精進的輕功,其他都是一塌糊塗。


    若是不允許躲避,隻能硬拚的話,他還沒在吳杳手下堅持過十招,這幾乎成了全織夢閣的笑話。但長敬一點也不在意,每次都會習慣性地摸摸後腦勺,插科打諢地逃開,任大家說笑。


    人總要知足才好,他已經得天獨厚地被許可在靈淵旁修習,旁的什麽總要有些“不如意”的地方,才可以調節其他人的心理平衡,總不能什麽好處都讓他占了吧。


    吳杳收了笑,也不打招呼,伸手就隨機抓取了一個夢境幻化,沒說考核什麽,也沒說如何算通過,便開始了。


    長敬同樣收了玩鬧的心思,認真觀察起周圍的景象變化。


    與他第一次憑自己能力所探查破解的雪中城牆不同,這回他來到了海邊。夢主大約是外來的居民,並非溫江城本地人,因為西岩帝國地處內陸的關係,除非他們穿過邊境走到東文帝國沿海的幾座城池去,否則根本不會見到大海長什麽模樣。


    海浪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地拍在耳邊,撲麵而來的就是一陣海水的腥鹹氣,蔚藍色的海水無邊無際地延伸到天邊,與天空連成了一線,除了海浪聲湧起回落的聲音,就隻剩下了一派祥和寧靜。


    忽然,一個不過四五歲的女童從遠處跑來,提著一個小籃子,沒穿鞋子,赤腳跑在柔軟的沙灘上,時不時還會停下腳步,看潮水淹沒過腳麵。似乎是很喜歡被冰涼的海水包圍的感覺,她嗬嗬地笑起來,滿臉天真浪漫。


    她又走了幾步,蹲下身開始用手刨開沙麵,挖著什麽東西。


    “找到了!”她興奮地舉起了胖乎乎的小手,小小的兩根指頭捏著一塊金黃色的貝殼。她對著陽光欣賞了一會兒就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她的小籃子,又繼續在原地刨坑。


    看來這是一個小女孩在海邊挖貝殼的故事,長敬心中暗想。


    小女孩樂此不疲地又挖出了七八塊形狀、顏色各不相同的貝殼,海水潮湧的時候就會灌滿她挖的小洞,沒過她的小腿肚。


    她見那個小洞穴裏沒有更多貝殼了,便想要站起身往前走兩步,不知道是不是她蹲的久了,還是因為腳掌被一次次被衝上來的沙石淹沒,她一下沒站穩,隻抽出一隻腳來就摔倒了。


    正好又是一波潮湧,高高的海浪在遠處堆起,轉瞬就帶著勢不可擋的力道衝刷過來,小女孩卻一直沒有站起身。


    長敬心中忽然升起一陣不安,徑直向那個女孩走去,時間不等人,海浪比他的腳步更快,一下就淹沒過了女孩的全身。


    那海浪將女孩從沙麵上帶起,對於大海來說,她不過就像是一隻小魚,輕飄飄的,就那麽被完全包裹在了海水裏,毫無抵擋之力地隨著海水前進後退。


    長敬飛快地跑向那個女孩,他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好像那個被海水淹沒快要窒息的是他。


    女孩的身影已經完全看不見了,蔚藍色的海洋看著不再寧靜,反倒像是一隻蓄勢已久的猛獸,一張口就帶走所有。


    長敬直直地撲進海裏,一腦門紮下去,仔細找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不知遊了多久,換了多少次氣,他終於找到了那個小女孩,一把抱起她的身體托出海麵,酸痛的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手上的重量一輕,他知道這個夢境結束了。


    始終推擠著他的海水也消失了,但他卻沒有回到熟悉的織夢閣。


    他來到了一艘漁船上,四麵環海,除了他再沒有任何人。


    “雙重夢境……”長敬輕輕對自己說道。一年前,那個黑衣人曾試圖用雙重夢境將他們困在後山被吳杳一眼看透,如今她也會了。


    現在就看他能不能破去這第二重夢境了。


    長敬在不大的漁船上走了一圈,船上隻有一些普通的漁具,並一些不是很新鮮的小魚小蝦,連幹淨的水也沒有。


    他一掀衣擺,也不在意船麵濕嗒腥臭,就徑自枕著自己的手臂躺了下來。眼前從深藍色的海水變成了湛藍的天空。


    長敬在想,如果他是吳杳,會將破夢的夢眼設置在哪裏?


    沒有太陽,沒有過往的船隻,沒有飲用水、逃生工具,有的隻是海。


    漁船晃晃悠悠地飄浮著,波光粼粼的海麵似有些刺眼,長敬忽然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彎起的眼角裏盛滿了自信的朝氣。


    長敬一個鹹魚翻身,像伸了個懶腰似的一下翻進了大海,浸了個滿頭滿臉。也不去費力遊動了,卸下全身的防備,愜意得仿佛這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熱乎的溫泉,任由自己往深海沉落。


    等到他再睜眼時,看到的便是織夢閣塔尖的琉璃瓦。


    長敬嘚瑟地跑到吳杳身側問道。“閣主,如何?”


    吳杳瞥了他一眼,走開一步拉開距離,苛刻地點評道:“馬馬虎虎吧,第一重夢境裏危機發現的太遲;第二重夢境裏發現了卻不動彈,浪費時間。”


    長敬又摸摸後腦勺,不在意地笑著,“得令,下回利索點,絕不浪費閣主一絲精力!那我可以一起去雲陵了嗎?”


    吳杳看著長敬滿臉期待的樣子,老神在在地微點了下頭,忽然想到以前師父那個嚴苛的老頭子會不會也是這樣色厲內荏,刀子嘴豆腐心?


    還沒等長敬來得及歡呼,一聲慌張的叫喊就從階梯處傳來。


    “閣主不好了!雲陵右分閣傳信說抱山嶺、照日堡去雲陵交流的兩支隊伍都遇到了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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