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熟悉的溫暖覆蓋在了他的手背上,並輕輕地嚐試鬆開他的手心。


    是吳杳。


    吳杳沒有說任何寬慰他的話,隻是默默從他手中取出碎玉,從她自己衣襟裏掏出一塊全新的手帕,為他擦去血跡,再小心翼翼地包紮起來。


    她表現地好像根本沒有發覺長敬異常的情緒,做完這些便接著道:


    “如果枕月舍的行徑確有蹊蹺,甚至可能虞老就是這幕後的實際控製人,之前發生的所有內鬼事件也都與他有關,這塊碎玉也指向枕月舍的話……”


    “那麽,又會是誰給我們留下的這個信息呢?”


    長敬已回過神來,屏除掉所有不該有的雜念,重新拿起那塊碎玉道:“那就要問問留下這塊碎玉的人了。”


    他的眼裏又恢複了光亮,成了那個不怕任何艱難險阻,隻知前進的李長敬。


    而留下這塊玉的人,之所以隻留下這一小部分,很有可能就是借他們的好奇之心,引導他們往他期望的路走。


    如此,必然還有下一塊碎玉在等著他們。想要確認這到底是不是指枕月舍,以及這個黑衣人又是誰,就隻能繼續往前走,一探究竟。


    吳杳:“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長敬:“就去枕月舍!”


    吳杳笑道:“忘了我們的任務了?”


    長敬神秘一笑道:“我猜這個黑衣人想引我們去的,也是東邊的方向。我們就按原計劃的路線走,再順道去東境的幾家枕月舍逛逛……”


    吳杳聽到東境,倒是想起來,“雲陵也在東境……也不知道林大哥他們那邊怎麽樣了。”


    林奕三人雖比他們先出發,但此時必然還沒有到達雲陵,如果也是走官道的話,說不定還有機會相遇。


    ……


    第二天一大早,長敬神清氣爽地從房間裏出來,就見一個小不點站在他門口,仰頭望他。


    一大一小對視半晌,長敬猶疑道:“”大寶?


    大寶立即轉回成一種鄙夷的眼神,“需要看這麽久才能認出來?”


    長敬看著大寶梳地整整齊齊的頭發,一張幹淨樸素的小臉以及一身雖然不太合身但至少能防風保暖的衣服,不得不說還真有些沒認出來。


    這跟昨天灰頭土臉的假小子模樣差了有十萬八千裏吧。


    大寶接著道:“你的腰好點了嗎?”


    長敬挑眉,“你怎麽知道我腰受傷了?”他可不記得有在這小子麵前表現出來過。


    大寶笑嘻嘻地,鬼馬精靈似的,“昨天杳姐姐跟我說的,她大半夜地從你房間裏出來,說是給你送藥去了。”


    長敬這麽厚的臉皮也突然被大寶笑得有點掛不住,“那什麽……我們成天行走江湖,懲惡揚善的,一點小傷不算什麽。你可別給我到處亂說,影響你杳姐姐的名聲,知道不?”


    大寶響亮地答了一聲知道,長敬這才放下心來,正好吳杳也出來了,三人便一起下樓吃早點。


    這兒畢竟不是京都,沒什麽山珍海味,都是些步履匆匆,風塵仆仆的商客,自然也大多售賣些便於攜帶的幹糧,充其量有口熱粥、熱茶可供暖身。


    長敬和吳杳都不是挑剔的人,大寶長自貧寒人家,更不會介意粗茶淡飯,三人奔著吃飽肚子好上路的初衷,俱是默默吃飯。


    吳杳倒是想起昨晚一事,便問道:“大寶,我們和大哥哥是要去很遠的地方,你跟著我們會有危險,不如我們送你回家好不好?”


    大寶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可憐巴巴地看著吳杳。


    “我沒有家了……我家當初就是因為村子裏發生了怪事,才想舉家遷移到鄰城益興,結果附近的幾座城都因為聽說了我們村的怪事,拒絕接納我們入城……”


    “我們這才一路走到了京都,誰曾想,我爹娘在京城裏還一直夢到村子被的事,日日沉陷夢魘,最終……都發病走了……留下我一個人。”


    長敬也放下了筷子,皺眉問道:“你知道村子裏發生了什麽怪事嗎?”


    吳杳用胳膊碰了下長敬,示意他關心下大寶,不要顯得這麽無情,揭人傷疤。


    長敬反應過來,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補話,反倒是大寶在京都的這段時間學會了看人眼色,知道吳杳和長敬是在怕她傷心,便主動道:


    “沒關係,我可以說的,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麽害死了我爹娘……”


    不知道為什麽,長敬總有種奇異的直覺,感覺這事兒會與他們此行有關……


    “我們村因為田地不足,所以隻有少部分人會去種稻穀,更多的人會在附近的山頭養些家畜賣錢,最先發現這件怪事的就是一個放牛的伯伯。”


    大寶緩緩向他們敘述了一個極為不可思議的故事。


    她說,那個伯伯放了一輩子的牛,竟在一天晚上突然能聽懂牛說話了。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發夢了,因為自家的牛總是在他的夢中出現,與他說些奇怪的話,第二天醒來就又沒事了。


    曾有人問他,牛都說了什麽,他卻是不肯說。直到有一天,他在白天放牛的時候突然被自己的牛嚇倒,摔下了山,斷了一條腿,還變得瘋瘋癲癲不認人了。


    更詭異的是,他居然會持續地發出一些牛的哞叫聲,仿佛……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牛。


    無獨有偶,隔壁一家養羊的鄰居,在他出事後不久也開始說胡話,說聽到自家的羊也開口說話了,眾人問他說了什麽,他也是不答,過了不久他就得了風寒發高燒,整個人都燒得迷迷糊糊的,說不清楚話。


    隻有他的妻子,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聽到他發出幾聲“咩咩”的羊叫,極為嚇人。


    於是流言開始在村子裏傳開,說是他們都得罪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才會受此懲罰。


    大寶的爹娘本是不信的,因為他們就是少數不養家畜,而種稻穀的幾家。但有天,她爹不知道是在村民群中聽到了什麽傳言,回到家就開始念叨著要早點收割稻穀,來年也不播種了。


    大寶的娘親根本無法理解丈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便大吵了一架,可還沒等他們吵出結果,他們家門外的一大片稻田就燃起了滔天大火,火光照亮了整座村子。


    這一晚的大火不僅燒光他們家的田地,還差點將他們的屋子都燒沒了。


    可是大寶她爹卻一點沒心疼,反倒是興奮地提起鋤頭去鑿地,嘴裏念念有詞地說是要挖寶藏。


    大寶她娘這才知道,原來是牛大伯和羊叔叔家的妻子透露,他們此前在夢中聽到的畜生話語,便是告訴他們村子裏埋了前朝一個將軍的全部家財,不僅有黃金萬兩,還有數不盡的珍寶。


    而這些寶藏就藏在村子的某處。


    一開始他們都以為是胡說八道,可誰知牛大伯的妻子偷偷跑到他丈夫出事的地方,掘地三尺,竟真讓她挖出了足有小孩胳膊粗細的金條。


    於是,村子裏的村民各個都開始不務正業,一心隻想著去哪兒挖挖坑找寶藏。


    而最方便下手的,莫過於自家的田地和放養牲畜的地方。


    大寶他爹就是抱著這個想法,在大火後的一片焦土中,任誰拉他也拉不走地埋頭苦挖,最終不僅什麽都沒挖出來,反倒就此一蹶不振地倒在了烈陽下,成天神誌不清地說胡話,明明連路都走不了還非要去繼續挖。


    大寶她娘哭了許多天,最後死馬當活馬醫地將他爹又拖到了那片焦地裏,讓他看著她繼續完成他沒完成的事。


    說來也神奇,大寶她爹挖了許久都沒挖出什麽的坑裏,大寶她娘一鋤頭下去就砸到了堅實的物事,掏出來一看竟是滿盒子的珍珠玉環。


    大寶她娘一點沒敢聲張,重新將她爹拖回屋子,將珍珠玉寶拿出來給他爹看,誰知他爹就這麽突然清醒過來,而且甚是排斥這些東西,連碰都不碰一下。


    他嚴厲地斥責妻子說要將這些東西全都埋回地裏,與先前發魔挖寶的樣子判若兩人。不僅如此,他嘴裏一直說著不祥,還極其堅定地決定舉家搬離這個世代生活居住的村落。


    大寶她娘說不過,就隻好帶著大寶一起去了鄰城。但她始終舍不得這些寶藏,便偷偷藏了起來帶走。


    沒想到,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聽到路上已有了他們村子裏許多人得了瘋症自相殘殺的傳聞,他們更是不敢停留,一路緊趕慢趕地去了鄰城。


    然而,鄰城益興城守也因為聽說了這個消息,而拒絕外來人員入內,怕傳染一些不幹淨的毛病。不僅是益興,連距離他們村落足有三四個小城遠的大城彭丁堡也不允許放他們入內。


    此時傳聞已經變成了,他們的村落裏有人深夜放了一把大火,把所有人都燒死了,慘叫聲足傳出數裏遠,而那場大火更是燒了三天三夜才燒盡,沒有留下一點人類生活過的痕跡。


    像是上天對此地百姓貪婪不休的懲罰,又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人為報複。


    而大寶他們一家,一直走到京都才算是走到了頭,跟著過往客商的隊伍混進了京都。


    可是,他們萬萬沒想到真正的噩夢從這裏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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