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走到了,我一定要先好好睡個昏天黑地的,再去找我兄弟大醉個三天三夜,才不枉費我這幾天的艱辛……”


    陸路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們走進了益興城,挑了家他熟識的客棧就挪不動步了,豪飲了一整壺的熱茶才緩過勁兒來,說了句完整話。


    長敬和吳杳卻是端著茶杯,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吳杳給大寶點了碗牛肉麵,看似在看大寶吃麵,實則是在悄然觀察著這家客棧。


    五天前,他們進入了東境地界。益興是他們一路東行經過的第三座城池,位於整個西岩帝國的最東角。


    這裏的風土人情就像是融合了北地的粗獷與南城的多情,這兒的人大多熱情好客,男男女女都有一定的文化程度,喜歡與東文帝國的文人墨客一般做些字畫。不知是不是因為有北地族民的來往,因而也學會了以歌傳情,以酒會友。


    他們落腳的這家客棧裏,除了他們四人,就幾乎全在對酒,氣氛上來了,便有那老手開嗓唱起來,小二端著各色菜碟酒盞在激憤的人群中穿行過往,顯得極為熟稔。


    而長敬則是一直望著熙攘的街角,不知道在想什麽。


    陸路講了半天話,發現根本沒人回應他,他納悶地在長敬眼前揮揮手,順著他的視線往外望去。


    “你也覺得那個姑娘好看吧?豐乳肥臀,窄腰長腿,嘖嘖……”


    長敬瞬間感到背後一涼,無語地看了陸路一眼,收回視線,默默喝茶,像是在解釋給吳杳聽一般地開口道:


    “那兒還站了幾個男人,訓練有素地圍著那女子,著東文錦衣服飾,神色戒備,背後還都背了一個布包,像是裹著什麽兵器……”


    其實不用長敬說,吳杳也不會懷疑他,但他這麽一說,她也覺出不對勁來。


    陸路卻隻是隨意地掃了一眼,輕鬆道:“十有八九是哪家的千金出來逛呢,家裏人不放心就帶幾個侍衛看著唄。”


    長敬又問了一句,“益興城的治安也不好嗎?”


    陸路擺弄著茶杯,無聊道:“也不能說不好吧,比北地是要好些的。但土地麵積小,人口聚集,來自五湖四海的商客都有,府衙要都管吧,也難管,所以總有些小蝦小蟹的混在裏邊兒,自個兒注意就是了。”


    吳杳的目光一直在那身材姣好、容貌清秀的女子身上,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她總得那女子似乎……十分不安。


    她的手一直在身前絞著布帕,雖然她的身上沒有任何束縛,可她卻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過,細長的眉眼也時不時地在望著街市的另一頭,像是等人,又像是在伺機而動……


    “你們就甭擔心了,我在益興有人,出了啥事兒都有路走,保你們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我兄弟可是益興城頭一號的……”


    陸路也點了一碗熱麵,他搓著木筷邊流口水邊說道。他見長敬和吳杳還在看那幾個人,便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這一瞧,就突然瞧見了熟人,還是大熟人!


    “誒,那就是我兄弟!最有名的賞金捕快!咦,他在那兒幹什麽……”


    長敬和吳杳聽到這話,同時詫異地一回頭,正想再問問陸路賞金捕快是什麽新興行業,捕快不都是吃公家飯的嗎,結果異象突生。


    就在他們回頭的瞬間,客棧內的歌聲、敬酒聲、歡呼聲俱是一盛,幾乎所有的食客都在這一刻高舉著酒盞,過於嘈雜的聲音一下全部衝進耳朵,著實嚇了他們一跳。


    而在這樣的環境中,街角傳來的一聲女子尖叫卻比他們還要響,如針般紮入了他們的大腦。長敬神經一緊,第一反應就是從客棧的圍欄處躍了出去,直奔街角。


    “陸路,保護好大寶!”


    果然有問題,而且最有問題地方不在這看似街頭騷亂的偶然事件上,而在於氣場。


    沒錯,就是氣場。就在那女子高喊出聲的一瞬,他和吳杳都清晰都感受到了客棧內有一陣極為細微的夢元之力波動。


    這意味著,他們從進入這家客棧開始,所見到的一切景象很可能都是幻象。


    不,也不完全是。對方高就在高在將幻想和真實的物品、人物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結合,以致於他們在此刻才有所察覺。


    他們點的熱茶、熱麵都是真實的,與他們說話的那個小二也是真實的,但那些興致勃勃的高歌食客卻是謊騙他們的假象。


    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入局……


    幻夢的局。


    而這幻夢的夢眼不在別處,就在那女子身上!她身邊的守衛原來防的不是別人,正是破局的人。


    長敬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就朝街角奔去,他叫陸路保護大寶,而不是吳杳則是因為陸路雖有些拳腳功夫,但他畢竟是個普通人,隻有吳杳和他才能破解幻夢。


    那個客棧看似是夢元之力波動最明顯的位置,但卻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像一塊布景板,它的作用發揮後,便沒有實質危機存在了。


    真正的戰場在另一頭。


    長敬和吳杳趕到那女子先前所在的位置時,默契地都沒有使用控夢術,他們猶記得黃老在他們出行前的警示,不用控夢術、不暴露身份是他們的底線。


    先前吳杳在沙地中拿出星靈劍時還擔心陸路因此識破她的身份,但好在星靈劍還沒有名到人人皆識的地步。


    陸路沒有認出來,他以為吳杳隻是一個劍術練的比較好的姑娘,就像東文帝國人一般,女子練劍並不稀奇。


    但不使用控夢術,他們真的能破夢嗎?


    他們連是誰下的套、布的局都不清楚……


    此時整座益興城都猶如他們心境一般地逐漸彌漫起了一陣大霧,茫茫地飄浮在半空之中,正好遮掩了遠望的視線,卻不致於看不清腳下的路和身前的人。


    等看清了眼前景象,兩人心下更是一沉。


    吳杳低聲道:“那女人不見了。”


    不止是那女子,她身邊那幾個背著奇怪布袋的守衛也不見了。


    這裏空無一人,徒留幾個還擺著新鮮蔬果的攤位和一道通往城牆的石階。


    長敬謹慎地環視了一圈道:“那幾個人都不是幻象,是真人,不會憑空消失,最有可能的是……”


    他將視線轉到了那座隱於大霧中、看不見盡頭的石階。


    他們最有可能的就是走上了石階。


    吳杳了然,左手劍已經在手,第一個走上了台階。


    長敬則是背過身,與吳杳一前一後地緩慢前進,他想要再去看一眼客棧,可惜大霧已經將所有他想要看到的畫麵全部掩藏,灰暗陌生的世界令人不由自主地泛起緊張感。


    這種感覺本來對長敬來說是很好對付的,因為他有爺爺傳授的“心態秘籍”。從前,他可以笑麵各種未知的風險,即使是在遇到想要他性命的黑衣人時,他也可以沉著冷靜地想出對策。


    但自那日聽到老板的話後,他就總是想起那個老板用力地叩頭求饒的模樣……


    “長敬,你看那是什麽?”


    吳杳的話音拉回了他的思緒,他必須集中注意力應對眼前的幻夢。


    長敬快走幾步,與吳杳並排在同一個台階上時,才謹慎地轉回身,看向前方的台階。


    隻見茫茫大霧中,有一截青碧色的衣衫出現在台階之上,還有一雙一塵不染的白靴……


    如果長敬沒有記錯,這就是那個姑娘方才所穿的衣物。


    可是,為什麽會這麽詭異地停留在這裏呢?


    長敬試探地開口:“姑娘,你還好嗎?”


    意料之中的無人回應。


    吳杳緩緩又向前靠近了一步,想要再仔細探查,她有星靈劍在手,即使有危機也有機會應對。


    可是她才邁出了一步,長敬就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


    吳杳正想回頭看長敬時,就忽然感覺到長敬整個人衝在了她的身前,還猛地抓住了她握劍的左手,就這麽帶著她的手往前一突!


    “噌!”


    熟悉的刀劍碰撞時刺耳響起,吳杳第一反應就是拉著長敬回撤,在視線不明的情況下冒進是極不明智的,剛才若不是長敬及時拉住了她,並用長劍擋下一刀,現在恐怕……


    但當吳杳扯著長敬的前襟後退時,手間傳來濕潤感依舊令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她停頓了——因為長敬受傷了,他的血液在她的手心裏已經被霧氣浸得冰涼。


    她會猶豫,對手可不會。


    左手傳來一陣鈍痛的麻痹感,是對方的長刀用力砍在劍鋒上時產生的劇烈震動,她雖下意識地想要抵擋,卻因為那一刻的失神而錯失了最佳的防禦時機。


    她的星靈劍第一次被對手擊落。


    而這個人也終於從大霧中現出真身來的,一身黑衣,一把銀刀,蒙著臉,隻露出一雙充滿殺氣的眼睛。


    她認得這雙眼睛,十天前他們還在黑夜的沙地中交手,那一次是她險勝,而這回卻是對方一擊得手,讓她不僅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受傷,還連自己的兵器都掉落在地。


    長敬也認出了眼前這個人,而且他忽然反應過來,這個人或許就是陸路所說的,他的朋友——益興城最有名的賞金捕快。


    這也就說明,那天第一次交手時,陸路就知道這個人是他的朋友,他心知肚明卻還假意幫他們製敵……


    原來這局早在他們進入彭丁堡時就開始了。


    而他們就如小白鼠一般,天真地以為眼前的一切都是天賜,直到死亡逼近才恍覺一生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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