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刺耳的銳器撞擊聲響起,阻擋殺機在瞬息之間,但並未解開局麵的險峻。


    先前持著一道銀光從暗處衝出來,直指那掌櫃後腦勺的正是長敬等人買的刺客李兆。


    他見失了暗殺的最佳時機也沒氣餒,更沒立即逃遁,而是趁著近身的機會揮刀再落,勢要將那掌櫃的性命留下!


    但是他一擊不中,自然是已經引起了掌櫃和旁的幾個小二的戒備,他們立即重重圍上來,要救自家掌櫃。那掌櫃更是嚇得在地上連滾帶爬,這才堪堪躲過接連的幾下奪命刀口。


    他嘴間更是著急地大聲呼喊起來:“舍,舍老救命啊!”


    得了他這聲呼喊,方才出手以一枚小小銀鏢擋下李兆第一刀的人才緩緩從另一頭的暗處現出身來。


    但卻並不是什麽舍老,而是一個長敬和吳杳都十分熟悉的人。


    來人身著一席貫穿的黑衣,寬袖寬袍,黑金為邊,還有連衣的一頂大兜帽將頭臉遮去了大半。


    這是織夢淵黑袍術者的統一製式,不論是新晉升的織者,還是久居高位的閣老閣主,皆是如此。


    是風雲鏢!


    是張遠山!


    他竟然真的沒有死,而且還好好地活著混到了東文帝國境內,到了這小小的涪陵郡,和枕月舍的賊人同流合汙!


    李兆顯然也能看出來人的本事,自知今晚的偷襲必然是不能得逞了,轉身就走,衣袂翻飛間,轉眼就上了屋瓦牆頭。


    而枕月舍數人,連帶那張遠山都沒有一點要追的意思,而是朝著大街的方向齊齊矗立著,像是在等什麽人現身。


    張遠山負著手,一如以往在雲陵教導林奕林瑤趙清語三人時的模樣。


    “出來吧,等你們許久了。”


    他的話音很冷淡,不輕不重地散在晚間的冷風裏傳出去老遠,回應他的隻有幾聲寂寥的犬吠。


    長敬四人也沒藏著掖著,就這麽靜靜地走了出來,他們早就猜到了今晚這一幕。


    但連長敬也沒想到的是,會在這裏遇到張遠山。


    他最後一次見張遠山,還是在雲陵城外的長月峽,斷崖十三瀑內,自他揭破張遠山的真麵目,並和吳杳合力斬殺了徐先徐老時。


    後來的雲陵城破,靈淵被毀,掀起白骨之境的場景他沒有見著,自然也就沒有見到張遠山重傷後逃遁的模樣。


    但他沒看見,吳杳當時卻是在場的。


    此時再次見到張遠山,當日無數無辜百姓慘死在白骨幻夢內的景象立即就如昨日之景一般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握著星靈劍的左手不禁加重了力道,袖間無風自動,隱隱有一股龐大的力量在她手臂間流轉,激起氣力重重。


    長敬帶著吳杳三人走到了張遠山麵前,不無嘲諷道:“好久不見,張閣主。”


    重睿聽長敬這麽一稱呼,自然也就想起了那年鬧得風風火火的雲陵叛亂事件,猜出了眼前這人正是織夢淵內部叛鬼頭目之一的張遠山。


    沒想到,他現下竟然與枕月舍光明正大地攪和在了一起,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的陰謀詭計似的。


    “李長敬,你倒是命長,在這看見你也是稀奇了。”


    長敬笑笑沒接張遠山的茬,而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四下。


    要說枕月舍背後隻有張遠山一個靠山,他是不信的。


    剛才那掌櫃的,不是還說有一個什麽舍老嗎?


    會是虞老嗎……


    他正想著,又聽張遠山道:“不用看了,周邊我都設下了幻夢結界,尋常旁人是進不來,也聽不到的。”


    長敬很輕地哼了一聲,隻有吳杳聽到了。


    “哦?是枕月舍隱藏庫房專用的結界嗎?我說以前怎麽都沒有見過枕月舍的庫房呢,原來是有專門的術者為他們打掩護……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每一處藏有儲夢石礦脈的地方都有這般庇護呢……”


    話音一落,張遠山的眼角幾不可查地一跳。


    長敬沒理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在雲陵時,你就冒著大不韙,先是派人劫掠了西岩右分閣管轄範圍內幾座鄰城的儲夢石,將他們全部藏在了長月峽內,後來更是撕破了臉,無情掠殺那許多情同手足的同僚,隻因為他們擋了你的路……”


    “現在,你又在東文的小郡城替枕月舍看管庫房,莫不是這附近也藏了什麽寶貝?”


    “你綁架了我朋友的幹爹,也是想找和儲夢石一樣重要的東西吧。”


    重睿站在長敬的側後方,心下對長敬再次有了震撼之意。


    他一向知道長敬是聰慧的,但卻很少聽他這般話中有話地與敵人對首,而且句句都掐在了雙方在意的點子上,不得不讓對方好好斟酌斟酌,生怕落了他的套。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在這守株待兔的一方,就等著對方自投羅網了。


    “不錯,我們是在找一樣東西。”


    長敬順著話音瞥向了方才掌櫃的帶人以奇異的步伐才踩踏出來的庫房門口。


    說話的人正從地底下的庫房裏邊兒一步步地走出來,連張遠山都自退了一步,給對方讓了一個最好的位置,足可見這人的分量。


    張遠山拱手朝那人施禮道:“舍老。”


    長敬看著來人,連自己也未可察覺地鬆了一口氣。


    這人不是虞老。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鬆氣,或許是他內心中也不希望害死爺爺的人真的是虞老……


    但不可否認的是,來人與虞老親臨並無太大差別,同樣是位在枕月舍內掌握實權的人,否則張遠山也不會賣他這麽大的麵子,更不會在他手下俯首做低。


    也就是七大舍老中,前三位舍老之一。


    重睿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長敬,見他依舊是原先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才安下一點心。


    陸路不知此刻局麵的嚴峻也就算了,他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普通人,兩位五項控夢術精通的前輩大能在此,他們今晚想要討到好處真不是容易事。


    搞不好,長敬三人的命就要搭在這了,就算給他留口氣,他很可能也是要坐一回橋墩子,被人用完就拆的。


    “人到齊了,我們也就好說話了。”


    來人身著紫袍,不如虞老那般渾圓的身材,就如一杆竹子似的幹瘦筆直,臉上的褶皺清晰可見,足有上百歲,卻不怒自威,比張遠山還要肅穆嚴苛的模樣,恐怕再高大幾分,就能塑金身進寺廟了。


    他甫一開口,就是拿著眼角朝著長敬等人,似是一點也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語畢,就自有那懂眼色的小二,立即將一個五花大綁著的胖子抬了上來,扔在了兩夥人中間的道上。


    重睿看清了人影,第一個喚道:“幹爹!”


    陸路這才跟著叫了一聲:“後爹!”


    那舍老輕蔑地一哼道,“我們這麽大費周章地把你們請過來,就是想要打開天窗說亮話,有什麽今個兒都在這兒說清楚了。


    你我兩夥人馬都不過是想要找那礦脈,我也不怕告訴你們,我已經找到了大部分的礦脈,並且成功開采出了一部分。你這小子被追殺,也是因為織夢淵的人見你發現了我們藏在瑀江河底的東西,這才不得不殺你們滅口。


    但既然那群蠢貨幾次下手,也不見你屍首,就該是你小子命不該絕,要先來助我們找到所有礦脈的下落。”


    長敬盯著舍老,心中飛快地盤算著。


    他這一番話顯然已是承認了與織夢淵內鬼是同氣連枝,沆瀣一氣的一夥人,那麽他們的目標很可能也是統一的,或許這礦脈還與他們決心叛出織夢淵與枕月舍,寧願違背誓言,遭夢魘侵襲一生也要如此糾集徒眾,冒死作為的原因有關。


    他於機緣巧合之下在瑀江內找到的寒鐵礦就是他們已經獲得的部分成果,但他們顯然是急於殺自己滅口,後又費盡心機地使綁架的功夫將他們都引來涪陵郡,想要借他們的手,盡快確定所有寒鐵礦的位置。


    這說明他們的目標已是迫不及待地需要盡快達成,否則恐有不測,而且這事很可能還有與他們脫不開幹係。


    如此一想,長敬心中便有了底。


    今日,想死似乎還不那麽容易呢。


    長敬聽了這麽長一段話,施施然道:“還未敢問這位舍老的名諱呢,也不知道小子能幫到你們什麽。”


    張遠山顯然是覺得長敬根本沒有資格問舍老的身份,便代替那舍老答道:“知道的越多,死得便越快,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地與我們合作,或許你們這些個人都還有個活路。


    這天下這麽大,我們也不是非要你們走絕路,隻要你們肯將所知一切都和盤托出,我們自然不會再追究,咱們就各走各路的,互不幹擾,如何?”


    長敬的眼睛危險地一眯,似有流光一閃而過,瞳眸轉瞬間從黑轉金,又從金轉黑,渾身的氣場都在分秒之間變化得令人無法看透。


    他答道:“好啊,隻要你們先放了人,我們就與你們合作,反正現下都在你們的地盤裏,我們自是知無不答,言無不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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