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一群渾蛋,不是謙虛,是的的確確的渾蛋。我們很不願意端起架子把自己看成一個好人,但我們也並非壞人。壞人帶破壞性,然而讓我們感到遺憾的是,我們還沒壞到那種破壞狂的程度,所以還不能說自己是壞人。我們隻承認我們是有些狡猾和亂搞的小壞蛋,大壞蛋是希特勒、墨索裏尼、東條英機等等,那屬於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才出一個的瘋子。我們距那種瘋子還差得遠,用距離來打比方,假如我們現在在廣州,那他們已經到哈爾濱去了。所以我們隻是這個世界的小壞蛋,大壞蛋是他們。


    我說的我們是指加我一起的八個人:一個是中央美院壁畫係畢業的:李國慶;一個是廣州美院油畫係畢業的:劉友斌;兩個是天津美院畢業的:黃中林和楊廣;一個是四川美院畢業的:馬宇;還一個是西安美院畢業的:王軍,學平麵設計,是我們這幫畫畫人中的美男子;再一個是浙江美院畢業的,學國畫的,小名叫伢鱉。伢鱉是個老實人,他們都有點欺負他,拿他開心。他們都畢業於一九八八或一九八九年,都是正牌美院畢業的大學生。我,雖然也混跡於他們之中,卻比他們差一個檔次,要是與中央美院的人相比,那就不曉得怎麽個差法了,這就像一個在中央電視台的晚會上唱歌,一個在昏暗的歌廳裏唱歌樣,遠不是一碼事。我是長沙市輕工業專科學校畢業的,拿的是大專文憑,年齡又比他們小幾歲,畢業也比他們晚兩年。在他們眼裏,我隻是個小鱉。小鱉是長沙話,指細伢子的意思。


    楊廣是一九八五年考入天津美術學院的。那一年他十七歲,一腦殼的畫家夢,懷疑自己會前途無量,前提是隻要肯努力。那時他心裏裝著高更和畢加索那些鬼畫家,覺得自己長了個大師相,一雙眼睛稱得上智慧。次年暑假,他隻身背著畫夾子去了趟西藏,沒死在西藏是他身體好,但在西藏行走了兩個月,回來後他就直搖頭。他說他在西藏遇見了兩個畫得非常好的人,都是中央美院的,他覺得自己的油畫遠不及那兩個人。他們畫得真好,楊廣說,望著馬宇和黃中林,我覺得我的畫差他們至少有兩個檔次。馬宇不相信,他們真的畫得那麽好?馬宇一生下來就是個不服輸的人,你是不是太長別人的誌氣了?楊廣說:畜生騙你們。


    那一年,馬宇已有了女友,是個漂亮得讓人羨慕的姑娘,門第很高,高得你站在板凳上都覺得自己很矮。她老外公是清朝倒數第二個狀元,楊度和另外一些清朝末年裏非常有影響的人物都是她老外公的朋友或學生,畫家齊白石最先就是受到她老外公的賞識並推介出去的。齊白石對於他一家人的回報則是將馬宇送到了匈牙利。這是說她老外公遺傳下來的一幅齊白石的畫,被他們賤賣了五萬元人民幣,就是這五萬元讓馬宇於一九八九年大學畢業後與他女友去了匈牙利。起先,馬宇在匈牙利做街頭畫家,但他感覺做街頭畫家猶如長沙街上的叫化子,就跟一個浙江鱉靠倒賣中國瓷器和絲綢品為生。後來他見做“蛇頭”有錢賺,便自己做起了“蛇頭”。當時南斯拉夫比匈牙利好,科索沃戰爭還沒爆發,一些到了匈牙利的中國人就想到南斯拉夫找工作,因為在南斯拉夫比在匈牙利好賺錢。馬宇就幹起了蛇頭,於黑燈瞎火的夜晚帶那些同胞穿越他事先已踩好點的邊境線,將他們送入南斯拉夫。好處是從中撈五百美金,十個就是五千,他幹了好幾趟,也就賺了幾萬美金。馬宇於一九九一年從匈牙利回來時,口袋裏裝著的是大把大把的美金,用起錢來不做錢用,真讓人羨慕。


    大學畢業時,天津市一家裝飾公司來天津美院要畢業生,美院老師便把黃中林推薦給那家公司,說黃中林很不錯。公司負責人就約見黃中林,希望黃中林到他們裝飾公司工作。黃中林很高興,但他不想一個人呆在天津,就舉薦楊廣話:我還有個老鄉,很有才華,我們可以一起去你們公司。公司負責人很爽快地答應道:好啊,歡迎你們都來。於是,學油畫的楊廣和學裝潢設計的黃中林一並分到了那家裝飾公司。那是家國營裝飾公司,養著一大群飯桶,上班就捧著報紙看,放下報紙便誇誇其談。那時楊廣一頭長發,一張臉上蓄著他怎麽也舍不得剃掉的胡子。他年齡小,就拚命蓄著胡子扮老相。楊廣生於一九六八年,那一年長沙街頭到處都在慶祝“革命委員會”的成立,他出生了,哇地一聲來到了這個敲鑼打鼓的世界。五歲那年,他就讀書了。楊廣有一個當小學校長的外婆,外婆測了測他的智力,發現五歲的楊廣讀書寫字一點也不困難,便把他領進教室讀書。那是一九七三年,那時候的長沙破破爛爛的,街上沒一幢房子讓人感覺氣派。惟一讓人覺得可去的場所就是電影院。


    楊廣讀小學時是班上年齡最小的,經常受到大孩子欺負,於是他很小就渴望自己快點長大,夢想請哪個高手對他來一番拔苗助長。他父親並不高大,母親也不很高,不知是什麽原因,也許是渴望起了作用,他的個頭在他那個小學班上並不是最矮的,到後來快畢業時居然是班上個頭較高的幾個男同學中的一個了。年齡小,但卻好勝的楊廣,讀小學時成績挺不錯的,因為少年的他喜歡聽班主任老師表揚他的學習成績好。班主任老師是個漂亮女人,說一口好聽的普通話,這讓身為男孩的楊廣看著挺舒服的,為了博取老師的喜歡,他讀書就很認真。進初中時,當第一抹不應該叫做胡子而應該被當做汗毛的東西在他嘴唇周邊出現時,麵對著鏡子的他真有一種如獲至寶的竊喜心理。我長大了,他對母親說,我嘴上長胡子了。母親不屑於他那張尖瘦的稚臉上那幾根幾乎看不清楚的汗毛說:你有點神經。


    神經楊廣第一次將嘴上的胡子非常珍惜地保留下來是他十五歲那年,那時他身高已長到一米七五了,比母親和父親都高,讀高中一年級,喜歡畫畫,畫出來的靜物和人物速寫掛在牆上也像回事了。蘋果立了起來,桃子看上去不像西紅柿了,而且玻璃杯畫得也像隻玻璃杯了。因此他在家裏說話也明顯比以前有地位了。過去他說的話,大人們權當他放了個屁,讀高一後,他說話大人們也聽一點了。那一天他第一次理發沒刮胡子。那是一九八三年五月,那一天對於長沙市的很多少年來說都很平靜,對於楊廣來說卻是一個新的起點。他理完發回來時,母親見他嘴上的汗毛還巍然屹立就大吃一驚地怒斥他道:你怎麽沒把胡子剃了?這一天是他母親第一次稱他嘴上的汗毛為“胡子”,他聽了異常興奮,覺得自己長大了。他沒理憤怒中的母親,盡管母親把父親的剃須刀撂在他麵前,且氣勢洶洶地勒令他立即剃掉嘴上的胡子。他跑了,晚上才回家,嘴上那一圈胡子在母親眼裏如一排茂盛的荊棘樣威風凜凜的。母親難過道:這哪裏好看呢?又不好看,你霸蠻要留著胡子做什麽?


    楊廣留胡子是他希望自己變老一點。他的臉太稚嫩了,像女孩子的臉一般稚嫩,把胡子一剃那就更像個女孩子了。第二天母親又要求他剃胡子,他一臉莊重地對母親說,除了不讓我剃胡子,隨你叫我幹什麽我都照辦。母親就沒再堅持,畢竟她也不希望將兒子放在敵對的位置上而使母子關係越來越僵。母親打量了他幾眼,也覺得兒子大了,十五歲了,身高一米七五,說話不再是童聲而是男孩的吼叫了。那年暑假,母親出錢讓他進了一家高考美術班,在那個美術班上他認識了劉友斌、李國慶、王軍、黃中林和馬宇,還有伢鱉。那一年,黃中林和馬宇已高中畢業,劉友斌和伢鱉也高中畢業了。李國慶和王軍於那年讀高三,因為想考美術學院也進了這個高考美術班。他們是小年輕,又都是畫畫的,自然很快就認識了。我叫楊廣,楊廣向黃中林和馬宇說。黃中林說:隋煬帝就叫楊廣吧?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就這麽問道。楊廣一笑,是的,我伢老子腦殼有問題,給我取了個皇帝的名字。馬宇哈哈哈一笑,楊廣臉紅道:我要改名字,我媽不準我改。李國慶插話說:做伢老子的都希望自己的兒子成龍。黃中林點頭說:就是啊,伢老子都希望自己的崽成為國家棟梁。


    伢老子是長沙方言,專指父親,意思是伢的老子。他們成了朋友,一起去菜市場畫速寫,一起去湘江旅社畫人物肖像,一起去桔子洲頭畫風景。他們相互交流,互相瞟學,一個個雄心勃勃,畫家夢於白天黑夜裏召喚著他們。次年高考,在他們一行人中畫素描畫得最好而被他們戲稱為素描大師的劉友斌考取了廣州美院,學油畫;在他們中一點也不起眼的伢鱉報考浙江美院國畫係,居然被他考上了;而他們中長得最俊的小夥子王軍卻考上了西安美院。第二年,對藝術有著很多夢想的李國慶一發力,考上了中央美院,學壁畫;而黃中林考上了天津美院,學裝潢設計;楊廣卻考上了天津美院油畫係;馬宇沒考上中央美院,但報考四川美院油畫係,專業考了第一名,自然就進了四川美院。


    讀大學總是要畢業的,這就像火車總是要到站一般。大學畢業後,學油畫的楊廣經不住黃中林的鼓惑,跟隨黃中林進了天津市那家建築公司。那家公司都是天津人,就有點欺負湖南人。楊廣和黃中林進入公司的第一天,部門領導就讓他們掃地和打開水。部門領導要給剛畢業的大學生下馬威,指著門角落裏的掃帚說:你們把地掃幹淨。哦,還把開水打好。他們幹了。第二天,兩人一進辦公室,領導又這麽吩咐他們。部門領導是個矮個子男人,剛從部隊轉業,說話不轉彎的。楊廣望他一眼,心想他又不是來掃地打開水的勤雜工,但他忍了,畢竟初來乍到。然而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轉業軍人還讓他這麽幹,他就有些不快了。他瞪大了長沙人那種帶點殺氣的眼睛,他已經憋了一肚子氣了。他問轉業軍人:我?轉業軍人說:嗯,把地掃一下,把開水打來。楊廣拿起掃把,掃地時卻有些別扭,人家可以坐在辦公桌前聊天,說一些街頭巷尾的粟事,他卻像勤雜工樣拿著掃把掃地。他身為天津美院油畫係畢業的大學生,跑到這家鳥公司來掃地和打開水,這是哪門子事?那時候辦公室裏還沒飲水機,也沒有電炊壺一類的東西,喝開水要到鍋爐房去打開水。掃完地,楊廣對黃中林一笑,拎著熱水瓶去了鍋爐房。打了開水,走進辦公室時,心裏一恨,一個趔趄,故意將熱水瓶摔在地上。那是兩隻八磅的熱水瓶,塑料殼麵,熱水瓶破了,開水流了一地,室內頓時熱氣騰騰。轉業軍人瞪圓眼睛,喉嚨很粗地發火道:你怎麽搞的?這麽不小心?楊廣歪著臉一笑,說腳絆了下地。轉業軍人說:快把這些碎玻璃收拾一下,今天被你弄得真煩躁。


    隻有一個人曉得他是故意這麽幹,那就是黃中林。黃中林看他一眼,眼上是那種譏誚的表情,他對楊廣說:你莫亂搞。楊廣仍然有氣道:我不幹了,憑什麽要我一個人打開水和掃地?就因為我剛來?就因為我年齡最小?黃中林用手肘捅捅他,安慰他說:你要明白,該吃虧時還是應該吃點虧。除非你不在這裏幹了。楊廣說:我是不想幹了。又說:天津這鱉地方哪裏好?我不喜歡北方的氣候,太幹燥了。等這個月一滿我就不幹了,我回長沙去。楊廣口袋裏沒錢,連抽煙的錢都沒了。他必須幹到發工資的那天。他一生裏隻惟一拿過一次工資,就是那次開工資。工資是八十塊錢。他拿了錢,臉上就有些快活,對在一旁等著他一起走的黃中林一笑,說他現在可以回長沙了。黃中林比他大兩歲,考慮事情自然要周到些,說我替你向公司領導請假,說你父親病重。楊廣無所謂道:崽騙你,我真的不喜歡天津。黃中林舍不得離開天津道:天津是直轄市,我覺得比長沙好。楊廣道:再好我也不喜歡,我還是要回長沙。黃中林是白水人,對長沙沒什麽感情,那時他二十三歲,認為天津離北京很近,發展前途一定比長沙大。他說:我打算留在天津。你真要走,那我跟你餞行。


    兩人去了一家小酒店,要了幾瓶白沙啤酒,喝得大醉,黃中林說:我曉得你不喜歡搞設計。你是不是想回到長沙拿起畫筆畫油畫?楊廣說:有可能,我真想過一種隻畫畫,其它事情都不想的生活。黃中林說:這不現實。我也真想拋棄一切,專門在一個貧窮的地方畫一輩子畫,就像高更。楊廣眼睛一亮,說我們兩人一起去不?我崽不過這種生活。黃中林想象著說:到雲南的什麽小地方去?比如西雙版納。楊廣高興道:崽不去,隻要你願意,我們一起去西雙版納,去西藏也行。黃中林說:那我考慮一個星期。楊廣說:我等你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後,黃中林告訴楊廣,這個世界想來想去不是一個追求藝術的世界了,因為人們已經不關心文學藝術了。楊廣點頭,我不在乎。他還是那種態度:隻要你決定我們這一輩子畫畫,我就堅決畫下去。黃中林覺得這一切的壓力太大了,說到時候你會怪我的。楊廣說:我絕不會怪罪你,我就想過一種不受約束的自由自在的生活,苦一點都無所謂。黃中林點上支煙,說我這四年在天津美院學的是裝潢設計,天天畫設計稿把手和感覺都畫壞了,要畫創作,又得重新開始。又說:我們真要去哪裏畫一輩子畫,先要弄到這個。他的兩個手指搓了搓,大笑了下,然後才能畫畫。楊廣將一個哈欠打到黃中林臉上,他從猶豫不決的黃中林的臉上看出黃中林不會放棄他目前的一切。黃中林抽了幾口煙,說我過怕了那種飽一餐饑一餐的生活。我小時候是在白水縣長大的,在我小時候白水縣城又髒又小,一泡尿可以撒遍全縣城。我從小就看到了貧窮的可怕。我很現實。他一笑,先賺幾年錢,再畫畫也不遲。


    楊廣辭別了他的女友吳湘麗,說他想畫幾年畫,想當一名畫家,接著就很堅決地背著畫箱,還有一紙箱油畫顏料回了長沙。他去找李國慶。那時李國慶從中央美院畢業了,分在長沙群眾藝術館上班。他對李國慶說:怎麽樣?把工作放棄算了罷?中央美院壁畫係畢業的李國慶覺得自己沒有道理放棄工作,他問楊廣:放棄工作幹什麽?楊廣邀他說:我們兩個鱉上雲南的西雙版納去畫畫去,你看怎麽樣?李國慶不理解他所說,問去西雙版納畫畫?楊廣大聲說:對啊,我們兩個鱉去畫畫。李國慶笑了,說去玩一兩個月還可以,畫畫沒必要跑到雲南去畫。李國慶又說:我從小在長沙長大,離開長沙,那是尋時背。


    楊廣很想拖一個朋友和他一起放棄眼前的一切,去西雙版納畫畫。他轉背去問劉友斌,劉友斌於先一年已從廣州美院油畫係畢業了,分在湖南美術學院。這個於一九六六年生在湘南桂東縣城的年輕人,對自己能成為省會城市的一名大學老師,已經很心滿意足了。劉友斌瞥著比他小兩歲卻比他高出半個頭的楊廣,淺淺一笑,說我上個學期帶學生去了趟湘西,湘西的苗族和土家族都很好畫,你可以去湘西畫畫。楊廣高興了,說那我們就去湘西吧?劉友斌搖頭,說我的老家是湘南桂東,捱著井岡山。我是從大山裏走出來的,我對山林和鄉村已沒什麽感覺了。楊廣說:為什麽?劉友斌說:生在井岡山的人對井岡山的風景早沒感覺了,在他們眼裏,一出門就是討厭的山,山擋了去路,阻礙了經濟發展。可是一些跑到井岡山遊覽革命聖地的人,一見那連綿起伏的山林就大呼小叫說:啊,真美呀。區別就在這裏,我對山村沒感覺了。你可能會有,你是大城市裏長大的。楊廣失望地罵道:有卵。


    楊廣想到了王軍,王軍讀大學前曾有一腦殼的抱負,要超過這個要超過那個,曾背著畫夾子到處畫畫。王軍於西安美院畢業後分到長沙的一所工藝美術學校,教學生搞設計。過年時他和馬宇還有李國慶及伢鱉到了王軍家裏,五個人曾冒著冷風冷雨跑到嶽麓山的茶室裏打雙百分和吃飯。那一餐飯就是王軍買的單。王軍在隔壁老師家打麻將,麻將洗得稀裏嘩啦響,見他來了連身都沒起,他對楊廣說:廣鱉你坐,我還玩兩圈就不玩了。楊廣坐下,等著他。但王軍好賭,不肯下桌,一盤又一盤地玩著,邊問他有什麽事。楊廣當然不好當著王軍的同事說他想邀他去雲南畫畫,就說沒事。王軍就繼續玩,直玩到吃晚飯時才起身。他把楊廣領進他房裏,房裏亂七八糟的,衣褲鞋襪及紙筆到處亂丟。楊廣嘻嘻一笑,說我們兩個鱉去西雙版納畫畫去不?王軍沒想到楊廣會提出這樣的問題,說什麽時候?楊廣說:過幾天就去。王軍表示不行地手一揮,說我要上課。楊廣潑冷水道:教什麽卵書?教一輩子書有什麽意思?王軍沒心情跟他羅唆道:你神經咧。王軍輸了錢,心情就不怎麽好。楊廣本來是想跟王軍長篇大論的,見他輸了錢一副很沉痛的樣子就沒再坐了。幾天後,他一咬牙,不顧父母反對地隻身去了湘西,挑著行李,一邊是油畫箱和紙張,一邊是顏料和衣物鞋襪,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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