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回來了,像一個乞丐樣穿得破破爛爛的。這就是他追求藝術的生活。他在湘西幾個縣裏畫了三個月畫,畫了一大批素描和油畫,直到身無分文,而且身上已經有十分難聞的異味了,這才如乞丐樣爬上長途客車,餓著肚子回來了。他沒死已經算是奇跡了。他在一處廢棄的破廟裏住了整整一個月,一個人與淒風苦雨及餓狗野狼打交道,靠吃方便麵和用杯子接屋簷水喝過日子,居然沒死。他之所以回來是當地政府把他遣送回來的。當地政府聽說有一個年輕瘋子住在廟裏,屎這裏一堆那裏一堆地亂屙,有一堆還屙到土地爺的褲襠裏了,便讓鄉下的民警上廟裏盤查。民警把他當逃犯帶到派出所,盤查中得知他是天津美院畢業的大學生,就斷定他是受了某些刺激,忙替他買張汽車票,打發他上路了。


    楊廣回來一個星期後就過年了,伢鱉啊、王軍啊、李國慶啊就來看他湘西之行畫的畫。有凡高的味道,伢鱉說。王軍翻看著一張張畫,讚美說:我覺得這應該是你畫得最好的。李國慶不願意苟同,蔑視道:這批畫太普通了,我不覺得有什麽才氣。楊廣也承認,說他這些畫畫得有些急躁,隨後歎口氣說:一個人畫畫還是沒意思。又說:白天還好,有畫可畫,但晚上一個人就不得完了。廟裏又沒燈,整個就跟一個野人樣,自己都覺得自己與文明世界脫節了。知道我為什麽會被當地派出所的民警遣送回來麽?是我晚上在廟裏學鬼叫,嚇那些過路的老百姓,老百姓就跑到鄉政府反映,說廟裏有鬼。不是這樣,我還回不來,因為我身上連一分錢都沒了。王軍大笑,表揚說:你學鬼叫這一招好。楊廣說:不然當地人根本不會管我的死活。李國慶問楊廣以後怎麽辦?楊廣說:老子走一步算一步,現在還沒想好。


    李國慶告訴楊廣,他的一個中央美院的同學邀他去西安畫一幅壁畫,那同學接了筆一百一十萬元的裝修業務——那是一家招待所改賓館的裝修業務。李國慶問楊廣去不去西安玩一趟?李國慶說:你反正現在沒事,他需要人畫圖紙,你可以畫畫圖紙。楊廣一直就想去西安看看,他心裏對秦始皇還是很崇拜的。他說:西安應該值得我一去。


    李國慶的同學分在王軍的母校西安美院,那是個十足藝術家打扮的男人,一頭長發,一件黑色披風,腳上一雙靴子,走路一陣風,看上去很有氣質。他同楊廣握手時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誇張道:早就聽李國慶說起過你,說你是你們那個畫畫圈子裏年齡最小的,但最有悟性。楊廣說哪裏哪裏。李國慶的同學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握著別人的手拉拉扯扯,我在中央美院讀書的時候,跟李國慶最好了。他居高臨下的樣子望著楊廣,那情形仿佛他是中央美院的就格外高一等樣。楊廣說:你能不能把手鬆開?李國慶的同學鬆了手,說我叫何健,西安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喜歡廣交朋友。楊廣說:我們湖南也有一個何健,不過那是個剛愎自用的蔣介石都拿他頭疼的腿夫子,那個何健曾指揮湖南的地方部隊在湘江邊上與紅軍惡戰,使紅軍的人數巨減。何健不看書的,不懂這些曆史,說自己學生時代的生活道:中央美院最大的特點就是充分讓學生自由發揮,不扼殺學生的個性。何健喜歡把“中央美院”四個字當招牌掛在嘴上說。吃飯的時候,三個人坐在西安美院的食堂裏又談及畫畫和讀書,何健說:我讀中央美院最大的感受就是老師基本上不管我們。楊廣不喜歡他老把中央美院掛在嘴上,給了他一個哈欠,說現在不談這些,現在的重點是賺錢花。何健說:賺錢不是目的,隻是手段。


    何健是個有手段的人,從他利用色相把廳長的女兒勾引到手並願意為他拉業務就足以證明這一點。廳長的女兒一點也不漂亮,個子也太小小巧巧了。但何健不在乎這些,他在乎廳長可以給他工程做。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搞裝修沒今天這麽冠冕堂皇,沒有什麽投標公司,投標隻是個騙局,因為事先甲方已經決定了這個業務給誰做。那時是長官製,甲方老板心裏有譜,他要誰做就是誰做。不像現在,菩薩多了,甲方老板還得照顧一下投標公司的麵子,立塊牌坊遮遮臉。何健有一個那樣的關係,當然就不用擔心汗水白流。李國慶對何健吹楊廣,說他的圖紙畫得好。其實李國慶從沒看見楊廣畫過圖紙,但他既然把楊廣帶到了西安,當然就要找個帶去的理由。李國慶對何健說:他是天津一家大公司裏專門畫效果圖的。何健很高興,告訴楊廣,他沒畫過圖紙,要楊廣把效果圖畫好。楊廣在天津的裝修公司裏耳濡目染了一番,當然就對自己有信心道:沒問題。


    李國慶在西安玩了幾天,回長沙了。留下楊廣為何健畫效果圖。何健是個懶散人,他接了這麽大一個工程,當然就無須親自畫圖紙。何健為楊廣在西安賓館開了間房,讓他一個人安下心來畫圖紙。他騎一輛摩托車,那是一輛本田摩托,他騎車時風衣是敞開的,於是有大鵬展翅的味道。在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初,能擁有一輛本田摩托車,就像現在你擁有一輛奔馳轎車樣,很威武的。何健每天騎著摩托車來西安賓館打個轉身,看看楊廣畫的圖紙,順便帶他兜兜風。有天晚上,他把楊廣帶進了西安美院的舞廳裏,都是大學生在舞廳裏跳舞,一個個相互摟抱著跳,找一種戀愛的感覺。那天晚上,有一個陝西姑娘投進了楊廣的懷抱。楊廣正愁生活太苦悶了,摟著陝西姑娘跳舞時把臉貼到了陝西姑娘那紅嘟嘟的臉上。陝西姑娘是個熱情奔放的女人,剛好失戀,立即就投入到他的懷中。你是長沙人?陝西姑娘問。楊廣說:嗯。他從陝西姑娘的頭發上嗅到了一股很親昵的味兒,這股味兒讓他有些衝動。他把她抱緊了。他感覺到她的身體很柔軟,還能感覺到她的心與他的心一樣在狂跳。跳完舞,他望著陝西姑娘笑,她也望著他笑,她笑的時候露出了兩排雪白的牙齒。陝西姑娘的牙齒讓楊廣非常喜歡。楊廣說:你的牙齒生得真好。陝西姑娘又一笑,索性就敞露出兩排牙齒給楊廣欣賞。何健拉著他們一起去吃宵夜,陝西姑娘叫上了她的一個朋友。四個人一出來就鑽入了一輛的士,在的士裏陝西姑娘唱起了陝西民歌,陝西姑娘問楊廣:你結婚了嗎?楊廣說:我連對象都沒有。陝西姑娘說:不可能吧?楊廣說:原來有一個,現在分手了。陝西姑娘好奇道:怎麽分手的?楊廣說:她比我大幾歲,她最讓我不喜歡的就是愛管我。


    楊廣確實有過一女友,那女友也確實比他大一點,年齡倒不是障礙,阻隔著兩人更進一步發展的是那女人不願意楊廣與黃中林做朋友。楊廣的女友與楊廣樣,也是天津美院油畫係的學生,比他高兩屆,楊廣讀大一時她讀大三了。她長得非常嫵媚,且很有表演才能。那年元旦,美院油畫係排了個舞劇,她演老師而楊廣演渴求藝術的學生,在那個舞劇裏師生相愛了。事實上是楊廣先愛上她。她不是那種嘴唇鮮紅的姑娘,她是那種天生嘴唇就呈烏色的女性,有一雙大大的明媚的眼睛。這雙明媚的眼睛瞧不起她同班的任何一個男生,她的個子一米七,而她班上的男生沒有一個身高超過了一米七的,她當然就鶴立雞群。


    那年寒假,楊廣和她一起回了長沙,分手時她告訴了他她家的住址,說過年你來玩吧。楊廣去了,因為一跟她分手,他就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遠遠的什麽地方盯著他,還有那兩片烏色的嘴唇對他展開了迷人的微笑。初四那天,她一個人在家裏,天很冷。她坐在床上看書。她見他穿得少,便從被子下麵拿出個橡皮熱水袋,要他捂在懷裏。他把沾著她體溫的熱水袋貼到臉上。她笑了,說他的樣子挺可愛,真是個小弟弟。那一年楊廣十八歲,一頭長發,一臉柔軟的胡子,一雙充滿欲望的眼睛帶著很猛的稚氣。他說:小弟弟就不能愛你?女人抿著兩片烏唇一笑說:不能,你比我小呢。楊廣粗聲說:我們又不是為別人生活,我們是為自己生活。我覺得我愛上你了。女人立即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他。那目光比熱水袋的溫度還高,仿佛在沸煮著他。女人說:過來,你坐到我麵前來。他就坐到了她麵前,相距不到半尺。她拉起他的一隻手,親了下,隨後放到她的rx房上。那是一對非常飽滿的rx房,她要求他道:你摸摸我的rx房。她將衣服解開,又把乳罩解開了,將他那隻冰涼的手放到了她左邊rx房上說:我想要你摸它。接著,她閉上了眼睛。他摸到的是軟塌塌熱烘烘的rx房,他開始親她的嘴。她張開了兩片烏色的嘴唇,把舌頭吐了出來,他吮住了她的舌頭。她的吐液有一種淡淡的甜味,這是從她的舌頭上品嚐到的。她的身體更軟了,小聲問他幹過女人沒有。楊廣搖頭。女人說:一次也沒有過?楊廣說:真的沒有過。她變得很自信了,在他臉上親了親,手就直取他的下麵。楊廣激動得身體都顫抖了,說我現在該怎麽辦?她衝動地脫了運動褲,又把一條巧克力色的褲衩剮了下來,邊親昵地說:你真傻得可愛。楊廣傻傻地直視著她。她咬著他的耳朵悄聲說:我要你進來。他當然進去了,很輕鬆地沒有任何障礙地進去了。她不是處女。她告訴他,她以前有一個男友,她的處女之身被那個男人拿走了。你在乎嗎?他當即表態:我不在乎。女人笑了,說我不愛他了,早不愛他了。


    他們相愛了。事實上兩人早就相愛了。楊廣步入天津美院的第一天,一看見她,就愛上她了。那是在美院的食堂裏,他和黃中林走在一起,黃中林率先看見她,就用手肘捅了捅楊廣的腰說:這個妹子漂亮,你看見嗎?楊廣看見了,她身高一米七,楊廣身高一米八,兩人一見麵就相互一愣,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電波接觸了下似的。後來他打聽到了,她也是長沙人,名叫吳湘麗,是先他兩年考進天津美院的。父親是湖南某廠的政工幹部,母親是商業局的一名科長。後來那部舞劇讓兩人結下了良緣。在舞劇裏她是老師,他是追求藝術的學生,兩人如醉如癡地相愛了。吳湘麗在舞劇裏問追求她的學生說:你會愛我一輩子嗎?學生楊廣在舞劇裏表白道:我要愛你一輩子。現在,這個在舞台劇上撫摸他臉蛋因而讓他全身顫栗的吳湘麗於衝動中把身體給了他。


    就我們所知,楊廣和吳湘麗的愛情不像他們初次做愛時許諾的那麽持久永恒,這是吳湘麗像大媽似地管著他,而楊廣又最不喜歡被人管。我不喜歡被別人管,楊廣說,這是我的性格。吳湘麗卻有管人和教育人的癖好。她告訴楊廣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她告訴楊廣用奮鬥得來的東西才有價值;她要楊廣同黃中林分手。我不喜歡黃中林,她不屑他跟黃中林玩道,你不應該跟黃中林玩。黃中林是學裝潢設計,與你不是一個專業。你跟他玩,遲早會被他帶壞去。那時吳湘麗已是天津某中專學校的老師了,分了間屬於自己的房子。她把房子布置得感覺上很溫馨,讓楊廣一放下畫筆就想往她那兒跑。他們見麵就做愛,很瘋狂,搞得天昏地暗的。做完愛,她會要他看書,把幾個不曉得死了好多年的人著的書拿給他看,說亞裏斯多德、盧梭他們都是大師。你想成為大師就要多讀他們的書。楊廣一讀他們的書就打瞌睡,往往讀不到兩頁就不知所雲地睡著了。她失望地批評他,說你看你,怎麽能成為大師呢?


    楊廣那時十九歲,讀大二,學東西很快,在一些老師眼裏他頗具才華。吳湘麗希望他未來的一天成為大師,一心要把他設計成大師。你要舍得吃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她告誡他,你一吃苦就上去了,一發懶就下來了你懂不懂?在她看來如果他聽她的話他的前途就不可限量。我到你們教室裏看了你們幾個同學的畫,她說,他們都畫得沒你好,你比他們造型能力強。楊廣看著她。她又說:我問過你們老師,他說你有潛力可挖,但要下功夫。要成為大量,不下苦功是不行的你曉得嗎?我為什麽要跟你好?因為我把你看成了未來的凡高,如果你願意以後去西藏或雲南,我願意放棄工作跟你走,我寧可過一種窮得叮當響的日子,隻要你決定把一生的精力都用在畫畫上。楊廣非常激動,同時也很迷惘,他是來找愛的,卻每次都被她揚起鞭子鞭策。她指出說:你應該好好考慮我的話,你已經十九歲了。


    楊廣不想疏遠黃中林。他們那一屆,隻有他和黃中林是湖南人。而且他和黃中林在一起時很放鬆,不像與吳湘麗呆在一起感覺壓力很大,因為除了做愛,當她穿上衣服,就立馬忘記了做愛時她發出的淫蕩的叫喚,臉上的表情馬上嚴肅得像一座山樣,又拿他的前途開刀了,畫畫啦理想啦奮鬥一生啦等等,談的都是一些他感到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事,這就有些像老師和大媽在灌輸人生哲理和生命存在的意義了。她見他一來就要求做愛,也不管白天晚上,她痛心道:你還是要搞下學習再做愛啊楊廣?楊廣說:我現在就想做。她不同意,說不行,我要你不要再跟黃中林玩,但你根本就沒把我的話當回事。楊廣感到吃驚的是,為什麽做這事的時候她還一臉正經地跟他說那些呢?他說:我不喜歡被你管,我喜歡自由。吳湘麗決不讓他進入她的身體,說那你出去自由啊,幹嗎跑來找我。他生氣道:你總是指責我,總是讓我坐在窗前看書,我是來你這裏找輕鬆的。吳湘麗冷冷一笑,推開他,穿上了褲子,說我愛的男人應該以學習為重,你去找別的女人吧。楊廣真想撲上去把她的褲子剝掉,狠狠地幹她,以泄心中的欲火。但他又做不出來,因為她太像他的老師了而不像他可以任意妄為的女人。這種思想一旦進入他的腦海就像一條海蛇開始生長了,纏繞著他,讓他感到壓抑。到後來他就找借口不去了。最開始他一個星期要去三次,慢慢變成一個星期隻去一次,接著變成半個月才去一次。她看見他,淚流滿麵地說她的良心喂了狗。他成了她眼裏的一條狗。她說:狗還曉得自己回窩,你連窩都不要了,做得出啊你。楊廣非常驚訝地瞪著她,她又說:你是不是玩厭我了而想跟我分手?楊廣說:不是的。她問:那你為什麽不理我了?她太想把他設計成她理想中的人物了,但他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人。


    其實楊廣離開天津,回到長沙又挑著畫箱畫夾去湘西畫畫,純粹是為了逃避她的追捕。她太像老師了,這讓他無法和她繼續下去。他來到西安,也是想離她更遠點。他想她一定很傷心。他的行為有背信棄義之嫌,不是她眼裏那種可以托付終身的有誌青年。但沒有辦法,他確實不願意被這個好為人師的女人塑造成另一個全新的他。受她的影響,他發麻了,一個人跑到湘西生活了三個月,卻差一點死在破廟裏了。


    陝西姑娘姓張,有一張姣好的臉蛋。他們一見鍾情。她學國畫,讀大三,她說她不喜歡國畫,她怎麽練習寫毛筆字也是白練,楷體、魏碑、行書她都照帖寫了一大堆,可是怎麽也寫不好,而畫國畫沒有一手毛筆字是絕對成不了氣候的。畫國畫最後都要題款,而她那一筆臭毛筆字又怎麽可以讓人入眼呢?這可能是她對自己的前途最終徹底喪失信心的原因。她說要是她學油畫就好了,油畫不存在這個問題。這些話是在吃宵夜時說的,她說得非常誠懇,以致楊廣不能不信。吃宵夜時她老是望著楊廣,那雙單鳳眼裏波濤滾滾的,仿佛發洪水了樣。楊廣也喜歡她,也用熱情的目光瞅著她。我覺得你很漂亮,他說。她說:你也很帥氣。楊廣一頭長發,為了顯老成又蓄著一大把絡腮胡子,在一些人眼裏他不像中國人而像外國男人,因此覺得自己學錯了專業因而渴望西方生活的陝西姑娘被他這塊磁鐵吸引了,用異常熱情和挑逗的目光盯他,讓他情不自禁地產生了要操她的想法。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能放棄,他望著陝西姑娘說,我放棄了工作,來到西安,我喜歡西安。陝西姑娘用一雙單鳳眼瞧著他,他又說:我是那種男人,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以不顧一切的男人。陝西姑娘點頭,說我也是你說的那種女人,為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可以什麽都不顧的女人。楊廣趁機提醒陝西姑娘,說那我們有共同點。陝西姑娘又點頭,說是的,我很高興我們有共同的一麵。


    吃完宵夜,楊廣和何健送陝西姑娘回校後,何健對楊廣說那個姑娘被他迷住了。那天晚上楊廣失眠了,很久都進不了夢鄉。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西安美院,他走進舞廳,一抬頭就瞧見了陝西姑娘小張。她主動走過來,邀他步入舞池,兩人便摟在一起了。他們跳貼麵舞,身體緊貼在一起,在舞池裏緩緩移著步子,像柳枝在風中搖擺。跳到一半時,他問她是不是出去走走,她說隨便。他就領著她走出舞廳,走到了學校的操坪上。那天的月亮有些淡紅色,月影像一個坐著的老人,好像月球上真的住著人樣。他點支煙,說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想去月球上看看,去看看嫦娥。她有些疑惑,卻撒嬌說:那我也要去。跟她在一起不像和吳湘麗在一起,和吳湘麗在一起時她總是說一些一個人應該奮鬥的話。小張什麽都不說,隻喜歡聽他說話,他便跟她講他在湘西畫畫的一些事,他睡在破廟裏,就睡在一堆稻草上,早晨醒來,一條四腳蛇居然在他臉上爬。她驚訝不已,說這是真的嗎?他笑笑說:絕對真的。她說:我好崇拜你的。又說:我就喜歡你這種敢於不要工作和敢闖敢幹的男人。他說:我喜歡你的味道。陝西姑娘問他:我味道很好嗎?楊廣打譬如道:就像春天大地複蘇的味道。


    他們去了西安賓館。他們在一株樹下摟著時,感覺好像有人在哪裏監視著他們。於是他們走出西安美院,上了一輛的士,直奔西安賓館。那天晚上他非常快樂,因為她不像吳湘麗那麽講究氣氛,一進房間她就摟著他的脖子親著,使勁親他的嘴。她沒說一句話,卻瘋狂地親咬。他們幹那事時,她比吳湘麗走得更遠,遠得有些淫蕩。她說她並不是個隨便什麽男人都可以幹她的女人。她說一切都是緣分。他也相信這句話,他來西安沒任何理由,隻因李國慶的一句話他就來了,這就是緣分。假如他回天津了,他和小張就不可能相識,更不可能赤條條地睡在一張床上。他想起吳湘麗便對陝西姑娘說:我是個崇尚自由的人,不喜歡被約束。陝西姑娘說:我也是喜歡自由的人。楊廣高興了,繼續說:人既要幹事,又要玩。因為人隻有一生,不要因年輕的時候沒玩而悔恨。陝西姑娘說:太對了。陝西姑娘撫摸著他結實的胸脯,說我們的性格太相似了。他點上支煙抽著,邊打量她。她很美,白淨的臉蛋上長著雙好看的單鳳眼。她的肌膚猶如綢緞一樣光潔,她的rx房高高的聳立在胸前,腰身細細的,臀部卻寬大肥碩,充滿了讓人回味無窮的誘惑。她的腹部比她的腰身還白,白得像瓷器;大腿的線條很美,肉也很緊——她說那是她愛打羽毛球的原故。他問她畢業後願不願意跟他去長沙,她說不曉得她媽媽會不會同意。他鼓勵她離開她母親,說你還要你媽媽同意嗎?她一笑,我父親早不在了,我隻有媽媽一個親人。他說:啊,那就把你媽媽一起帶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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