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妖鱉非常恨我們,在家裏發誓賭咒要把我們一個個搞死,他認為是我們把他口袋裏的幾百萬元搶走了。當他從鄧主任嘴裏得知我們接了將近兩千萬的b銀行室內裝修業務時,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搞死他們。鄧主任因洗了桑拿,就覺得欠了我們的情,便不願意田妖鱉走出這一步,他說:田妖,你不要衝動。田妖鱉吼著說:我要衝動,我這個人就是喜歡衝動。我要搞死他們!鄧主任不是那種扇陰風點鬼火的人,他想了想,說這事搞不得的,田妖鱉。田妖鱉說:我要搞。我被這幾個小雜種玩了,你曉得嗎我要出這口惡氣。田妖鱉又恨恨地說:你可以告訴他們,要他們幾個鱉小心點。說完,他掛了電話。田妖鱉絞盡腦汁地搜索他在社會上認識的朋友,搜索來搜索去,居然沒一個可以為他玩命的。這隻能怪自己平時太瞧這類長沙的教腦殼不來了。思考良久,最後還是想到了一個,這個男人的小名叫倫敦鱉。倫敦鱉曾經同他住一條街上,從小就不學好,一直在社會上玩,靠吹牛皮和講勇鬥狠混一張嘴皮子。倫敦鱉前後進過三次監獄,自然認識幾個玩命之徒。


    這一天,田妖開著車來到他曾住過的那條街上,打探到倫敦鱉仍住著那兩間破屋子,就興致勃勃地敲門了。十一點鍾了,倫敦鱉還在夢鄉裏磨牙——他屬於那種混得不好因而睡覺都咬牙切齒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是沒一點時間觀念的。時間在倫敦鱉這類人眼裏已成了一堆垃圾,懶得去理睬了。他睡覺不關門的,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他喝酒澆愁澆掉了。他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個他已忘記了的人。他想不起這個人是誰道:你是誰?田妖鱉一臉諂媚的樣子笑笑:田妖呀,你不記得了?倫敦鱉淡淡一笑,說是你?他坐起身,你這鱉怎麽來了?田妖說:找你有點事。隻有小學文化的倫敦鱉吊了句文道: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田妖想這樣的破爛屋子也是三寶殿的話,那三寶殿就太沒什麽好玩的了。田妖確實看倫敦鱉不起,但他卻需要這樣無牽無掛的男人替他出這口鳥氣。出去喝酒吧?他說。倫敦鱉一笑,掀開蓋在身上的髒兮兮的破被,打個很大的哈欠。走吧,他說,我們總有十幾年沒聯係了吧?田妖說:大概七八年吧。田妖鱉是一九八七年從這條小巷裏搬出去的,現在他走在這條小巷裏覺得自己老了許多。小時候我們經常坐在這條巷子裏聊天,他跟倫敦鱉回憶過去說,現在我們都是老鱉了。倫敦鱉笑笑,知道他有事找他就不跟他套近乎。兩人走到一處飲食店前,倫敦鱉說:就在這裏吃吧。這裏便宜。田妖鱉一心要顯示自己有汽車。他按了下搖控器,停在他們麵前的黑亮亮的皇冠汽車便亮了下燈,跟著一叫。田妖鱉驕傲的樣子對倫敦鱉說:走吧,這裏呷什麽?找一個好點的餐館吧。


    倫敦鱉坐上田妖的車後,聞到了一股隻有女人身上才有的香氣,讚美說:真香。田妖說:我在車上灑了些法國高級香水。他駕駛著汽車朝街上奔去。倫敦鱉除了坐過嗚嗚叫的警車,還是第一次坐轎車,很高興,敞開嘴巴笑著。你這鱉現在是百萬富翁了吧?他望著田妖。田妖說:百萬算什麽?現在在長沙百萬富翁多得走錯了路都能碰見。田妖開著車在街上兜了圈,這才在一家裝修得很不錯的餐館前停下了。兩人走了進去。田妖要了好幾個菜,要了一瓶湘泉酒,這才開口說:找你是想向你借幾個會打架的朋友。倫敦鱉說:借會打架的朋友做什麽事?田妖說:我要搞幾個人,他們搶了我的業務。倫敦鱉說:你是想把業務搶回來?田妖說:是的,我要他們做不成。你有這樣的黑社會朋友嗎?倫敦鱉覺得田妖看香港影片看多了,一笑說:什麽鬼黑社會?一盤散沙。要說黑社會我就是黑社會。田妖鱉很高興地瞪大了眼睛,說那你能叫上幾個敢玩命的朋友幫我把業務要回來不?倫敦鱉側過頭掏掏耳屎,說那不是一句話!我老板朋友沒幾個,五不爛朋友倒是有一打。田妖鱉高興了,笑得眉閉眼閉的。我就是要五不爛的朋友,我要你跟我搞幾個人。他伸出四個指頭,四個。我要你搞得他們怕我,願意將業務拱手相讓。倫敦鱉說:什麽業務?田妖說:一筆兩千萬的裝修業務。倫敦鱉猶豫了,兩千萬?田妖說:是的。倫敦鱉說:兩千萬你能賺多少?田妖覺得倫敦鱉不應該知道這些事,田妖說:你隻說你叫幾個朋友搞這事要好多錢?倫敦鱉咧嘴一笑,那要看搞到什麽程度,是搞死還是搞傷,是搞斷一條腿還是兩條腿,這都有價的。田妖覺得倫敦鱉談得很專業,馬上感到自己找對了人,說不搞死,一人打斷一隻手,最好是把手筋挑斷,讓他們以後畫不了圖紙。倫敦鱉問:他們是畫圖的?田妖說:兩個天津美院畢業的,一個是四川美院畢業,還一個是輕工業專科學校畢業的。倫敦鱉一笑,說那都是人才啊。田妖鱉仇恨道:什麽卵人才,就是幾個小雜種。倫敦鱉說:打斷一隻普通人的手是一千塊錢。人才的手是至少要三千塊錢。四個人的手都要打斷?田妖鱉堅決地回答:都要打斷,至少要他們半年內畫不了圖。倫敦鱉說:那要一萬五千元。田妖問:要那麽多錢?倫敦鱉提醒田妖說:他們都是大學生啊,都是這個社會的人才,又不是一般人。田妖太恨我們了,一想從此我們的手畫不了圖了,就興奮得要死,說一萬五就一萬五。倫敦鱉說:按黑社會規矩先付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辦完了事再付。田妖當即拿出五千塊錢,數了兩遍,遞給倫敦鱉,說這是五千。倫敦鱉把五千塊錢放進褲口袋裏,要田妖放心說:放心吧,等我們摸清情況後,會有好戲看的。


    倫敦鱉確實有一些五不爛朋友,所謂五不爛就是漚不爛燉不爛蒸不爛煮不爛剁不爛的。這些五不爛都生活在最低層,猶如老鼠和黃鼠狼生活在陰溝裏,相互角逐著。他們的天地很窄小,能力也有限,但他們卻有黃鼠狼的野心——覬覦著別人的錢財,又有老鼠的適應能力,還像土狗子樣頑強地活著。活得像老鼠樣髒,像癩蛤螞樣背氣,像叫化子樣拮據,自然就活得憤怒,感到這個世界虧待了他們,沒有給他們好衣服穿,沒有給他們好房子住,還沒有給他們好女人日等等。這種人因有滿肚子怨氣,最容易被人利用了,隨便給一點好處他們就很感激,就做出願意把心掏出來的蠢相。這種人就像荒原上的鬣狗,單個是無法抗擊獅子和獵豹的,可是成群了就是獅子的食物也敢爭搶。


    倫敦鱉就是這樣的人,也就有幾個這樣的朋友。他口袋裏有了五千塊錢,說話的喉嚨立馬變粗了,他大著嗓門叫人:馬鱉、鑽頭鱉、狗子,出來羅。來呷宵夜羅。馬鱉鑽頭鱉狗子都是他的五不爛朋友,他們都跟他一樣生活在那條潮濕肮髒的陋巷裏,並且將永遠生活下去。他們從馬鱉屋裏走出來,哎呀,倫敦鱉今天請客羅,哪裏偷的錢著?狗子嘻嘻笑著說。倫敦鱉不置可否,領著三個人走到巷子口上他們常聚在那裏吃宵夜的餐館前,他們在一張油膩膩的桌前坐下了。餐館很髒,隻有一些小市民和他們這類人才不嫌粗糙。他們要了吃的,要了一瓶邵陽大曲。酒瓶子蓋一撬開,馬鱉就一臉感動道:啊,真香。鑽頭鱉也深深地吸口氣,說我好久沒呷過邵陽大了。倫敦鱉說:今天可以讓你們一醉方休。狗子說:倫敦鱉夠朋友,講義氣。倫敦鱉哈哈一笑,伺機標榜自己道:我這人你們都曉得,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馬鱉忙肯定道:那是那是,你這鱉是講義氣,這也是我們朋友做得長的原因。


    酒倒滿了,花生米也上來了,倫敦鱉就端起杯子,說來,碰一下,我們幾個鱉。他們就端起酒杯碰了,然後各自抿了口酒。開始用筷子夾油炸花生米吃。菜上來了,他們又伸出筷子夾菜吃。倫敦鱉說:我有一個朋友叫我幫忙,去搞幾個人,你們說去不去?馬鱉說:去。鑽頭鱉說:你一句話就是了。狗子也附和道:你倫敦鱉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倫敦鱉又端起酒杯跟他們碰杯,說我倫敦鱉可以夠朋友地告訴你們,事後,我們四個人一個人一千塊錢。馬鱉看著倫敦鱉:那要得,我正好沒錢用了。倫敦鱉說:但我們四個人少了,他們也是四個人,我們要分別搞才行。鑽頭鱉說:要不要還喊幾個人?我坐牢時認識幾個專門打架的鬼,要的話,我保證喊來。狗子也說:我可以叫十個人來。倫敦鱉搖手,說人多了難得招呼。暫時就我們幾個人可以了。一個目的,一人打斷一隻手。狗子嘻嘻一笑,說到工地上弄幾根鐵棍,莫說打斷一隻手,外加一條腿都沒問題。馬鱉說:要麽子卵鐵棍?拿把斧頭砍斷算了。倫敦鱉說:我隻要打斷,砍斷是至殘,打斷就行。畢竟我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


    黃中林的命掃,應該給他取個名字叫黃掃把。他太興奮了,一興奮就睡不著。一睡不著就直往工地上跑。那天上午八點鍾,他開著車來了。他的車在b銀行的停車坪上停下,剛剛走出他的豐田佳美,忽然就有四個男人攏來了。黃中林沒留意他們,這是他顆長勺般的腦殼裏裝的都是b銀行的裝修。他白淨的臉上遍布著喜悅,以致兩片鮮紅的嘴唇上掛著笑。他以為這幾個人隻是從他身邊走過去。但他們走到他身邊,站住了。你是黃中林不?黃中林沒幹過地下工作,也沒做過特工,這個時候他應該回答說不是,但他沒反應過來,回答說我是。結果那個問他的人就給了他臉上一拳。黃中林沒站穩,這是那人打來的一拳很重,讓他的身體搖晃了下。他吃驚道:你幹嗎打人?另一個人衝上來給了他當胸一拳,說幹嗎打人?因為你這雜種嘴巴打紅!黃中林叫屈道:我沒打紅,它本就這麽紅。那漢子一拳打在他臉上,生氣道:你還狡辯?哪裏有男人的嘴長得這麽紅的!黃中林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忙捂著那邊臉。又一人在他屁股上踢了腳,將他踢得一頭撞在汽車玻璃窗上。踢他的凶漢說:我們就是不喜歡你的嘴巴紅得跟猴子的屁眼樣!所以要打你。黃中林轉過頭,有人又一拳打在他臉上,那一拳特別重,把他打倒了。接著,幾個人就在他身上踩著,一個人踩著他的手,另一個就用皮鞋跟跺他的手臂。黃中林痛得大喊救命。b銀行的人見狀,馬上撥打了110。110的幹警趕到時,那幾個流氓已跑了,剩下黃中林七孔流血地躺在停車坪上。


    楊廣和馬宇還有小徐、小宋於先天晚上在水晶宮蹦迪,直蹦到淩晨三點鍾才回家,一覺睡到大天光時小宋才掙紮著爬起床去上課。楊廣繼續睡,他是被馬宇敲門的聲音喚醒的。他因貪睡,臨睡覺時把電話線扯了,馬宇打他的手機是關機,電話又沒人接,就索性走過來敲門。他一看見睡眼惺忪的楊廣便說:中鱉被別人打了,打得現在躺在醫院裏。楊廣的瞌睡一下子跑了,他忙穿上衣褲,急急忙忙向附二醫院趕去。黃中林已被弄到了急診室,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坨坨在醫院裏守著。坨坨被他們安排守工地,坨坨就每天睡在工地上,眼睛盯著民工做事,碰到民工們看不懂的地方,他就拿著圖紙解釋。坨坨單獨住一間房,包工頭跑來告訴坨坨時,坨坨還沒起床。坨坨穿上衣服跑到停車坪上時,那幾個打黃中林的惡徒已跑得鬼影子都沒有了。坨坨對馬宇和楊廣說:那幾個打黃總的人好惡,打人的時間隻兩分鍾,就把中鱉打得人事不省了。110的幹警說他們打人很專業,是有文憑的。馬宇看坨坨一眼,問110的呢?坨坨說:110的走了,剛把中鱉送進醫院,他們又接到了報警。楊廣問坨坨:是些什麽人?坨坨說:包工頭正好去街上買包子,他看見了,要問他。


    包工頭被馬宇叫來了。馬宇問包工頭:他們長得什麽樣子?包工頭說:我說不清,反正一看就是長沙人,都是那種刁民相。包工頭是廣東佛山人,比我們大幾歲,在長沙已經做了好幾年裝修包工。我們把b銀行的門廳和大廳交給他做,是我們吸收了田妖的教訓,曉得事情做砸了會被甲方勒令返工。事先,廣東鱉帶我們考查了他做的幾個工程,我們覺得他做得比較精細,不像本地的施工隊伍都生著一雙雙與泥土和鋤頭打交道打慣了因而變得很粗糙的手,做事毛糙,做出來的活就不經看。廣東鱉都比較專業,做油漆的就專做油漆,做泥工的專做泥工,做木工的就專做木工,做出來的活就講究得多。包工頭描繪不出那幾個人的樣子,隻是搖頭說那幾個人很凶,像香港電影裏出現的黑道人物。楊廣便問馬宇:中鱉在外麵惹了誰?馬宇搖頭:要等他醒來才清楚。黃中林在接受搶救,身上插了好幾根管子,輸氧、輸血、輸葡萄糖。我們在醫院裏守著,等他醒來。直到第二天下午黃中林才脫離危險。他睜開一雙被打得布滿了血絲的兔子眼,問我們說:我在哪裏?楊廣告訴他:附二醫院。黃中林說:我怎麽會在這裏?他已經被打懵了。楊廣說:醫生要你多休息。馬宇關心道:曉得是哪個打你嗎?黃中林這才發覺自己全身疼痛不堪,他望著楊廣和馬宇,說不清楚,那幾個人我都不認識。他咧了咧嘴又說:你們長沙鱉好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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