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小樹林。


    春意漸暖,山間風也變得溫柔了些,萬物複蘇,一個新的生長周期就要開啟,這個叫做人間的地方,輪回繼續。


    “呐!就它了,你們先背熟,啥時候能背寫下來了才能開始修煉,給你們一個星期時間……我考試。”


    林間老亭,小不點把一本精裝複古風的硬皮薄冊放在石桌上麵,初春的風夾裹著微涼的寒意,穿林而過,略過書封,仿佛打開了禁鎖幽深的千年古秘,封印解開,一股大氣磅礴的氣勢仿佛就要迸發而出,睥睨八方,君臨天下。


    第五煙、萬俟兩人正襟危坐,雙目精光暴露,死死的盯著身前的古冊。


    他們此刻感到一種沉澀、荒涼、詭譎的複雜氣息,自桌上冊子騰騰升起,如一大片濃厚稠密的陰雲般,將山亭籠罩。


    隨之仿佛有種“欲練此功,必先自宮”的凝重與荒誕,從兩人身上升起,加深。


    “確定不是盜版的?”第五煙突然抬起頭看著小不點道。


    “我尼瑪……”小不點無語。


    “是真的沒錯……我小時候見過。”一旁沉默的萬俟突然發話。


    “什麽?你見過!它說這書是你們祖上幾千年的原版!這麽多年這書怎麽還能保存下來?你確定見到的不是盜版那本。”第五煙對上次因盜版引發的重大事故恐若蛇蠍。


    “卷起的書角,書皮中間深深的凹陷跟壓痕,封皮上灑落的的斑點,沒錯……確實是我們家仆人在廚房墊桌腿的那本書。


    我常跑去那裏找東西吃……”萬俟翻開往日的記憶,娓娓道來,但當說到去廚房找東西吃的時候,卻頓住了,他皺緊了眉頭,一股悲傷而充滿恨意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額,仆人!還墊桌腳?信息量還真大哈!哈哈!不過你還真是細心啊,哈哈哈!到現在還記得這些細節。”第五煙明白這種情緒的出處,趕緊扯出話題,左右而言他。


    小不點跟一旁站著的鬼屍神光兩人則是一臉嚴肅,卻有陣陣煞氣從他們二人身上若有若無的散發。


    第五煙心頭一緊,知道此事定有舊案,也就沒再多嘴相問。


    “是啊!他怎麽可能忘掉呢……哼哼……隻怪他們這幫蠢貨不識貨,千年的積業,早晚在他們手上玩完。”


    小不點也收回氣勢,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突然就摳著鼻孔滿是鄙視的說道。


    “那還等什麽?開整啊!”第五煙咋咋呼呼的。說著就蹦起身來,挽袖子、捋頭發、搓鼻子,一副大幹一場的模樣,惹得萬俟不禁無奈一笑。


    見到萬俟心思轉回,他也就放心了。


    他並不認為過去發生過的事,對一個人造成過的傷害,時間長了就可以當做沒發生過。他隻是覺的,在沒有足夠實力與之對抗前,還是不要讓這種負麵的情緒拖累了鬥誌。


    “我再說一遍,那些條件,你們可考慮好了。肉體與靈魂一旦上路,可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隻要你們有一次破功,那麽一切努力就會前功盡棄,從此也不能再繼續修煉。你們確定要修煉麽?少年?”


    小不點用手點著他們,異常嚴肅的說道,聲音裏充滿了無可反駁的決絕。


    “一生無悔!”它對麵的兩人用同樣舍生赴死的決心回應道。


    “那麽,就開始吧。”


    就像是冥冥中鑒定了一份契約,這兩位各懷心思的年輕人,不得不走上了僅此一條的登峰之路。


    麵對前方無限的未知,他們能夠做的,隻有堅持堅持,再堅持。在此刻,他們也同樣壓下了自己一生的命運做賭注,竭盡全力拚死一搏。所以有些時候,命運真的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二天開始,203宿舍氣氛開始變得凝重起來。


    早上四點整,第五煙、萬俟兩人就精神抖擻的爬起來,穿戴整齊,來到陽台,盤腿坐在椅子上,把冊子放在兩人中間支起的架子上,默聲背誦。


    早餐是稀飯饅頭就鹹菜,每人還有一根煙。


    一整個白天,除了上課學習超能的相關知識,就是背書默寫。


    午飯與晚飯同樣的稀粥饅頭鹹菜配雪茄。


    晚上一直到十二點,都是背書默寫。


    修煉開始,兩人幹勁十足,他們對這一種新的生活修煉方式,也是充滿了好奇與希冀。


    而宿舍另外兩位大神,則是滿是擔憂的注意著他們倆,生怕突然出現什麽問題,像走火入魔什麽的,能夠及時進行急救。


    根據這兩人第一天的生活修煉規律,為了不打擾他們兩個人。微生、赫連也是馬上就商討好了計策。


    在白天至少有一個人跟著他們倆,晚上兩人排班,十二點前一個人,第二天淩晨四點一個人,全時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為這兩位宿舍好友保駕護航。


    而第五煙與萬俟也是心知肚明,隻是他們明白,就算他們提出異議,這兩人也不會同意的。


    因為203室每個人都明白,這份感情平時寄宿在嬉笑打鬧裏,而現在它早已深深刻在了每個人的心中。


    一個星期後。後山樹林。


    “恭喜二位成功出師!”小不點賤兮兮的用胖乎乎的三指小爪鼓著掌,發出悶悶的“噗噗”聲,就像在地鐵裏小心翼翼的放悶屁。


    “現在開始你們可以正式進行修煉了。書,我就拿走了,畢竟是要保密的。”


    小不點嘿嘿一笑道。


    “拿回去繼續墊桌腿?”第五煙點上根煙道。


    “那還能幹啥,總不至於拿茅房當廁紙去!”小不點一臉混不吝的樣子嗷嗷叫。


    “你不會就是專門負責傳承保護這本書的吧?”萬俟也點上了跟煙,熟練的嘬著煙嘴道。


    “嘿嘿!被發現嘍!~”小不點扮了個鬼臉。


    “少廢話,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加油吧!少年!”小不點一下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裝模作樣的拍了拍手,仰著頭說道。


    “謝謝你!謝謝你給我們這次機會!謝謝!”第五煙突然站起身來,對小不點深深鞠了一躬,滿是感激的說道。


    “哈!哈哈……謝個屁啊!多大點事,咱關係這麽好,灑灑水啦!你們忙,你們忙,我先閃了。”小不點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然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匆匆離去。


    “它是個好人。”第五煙看著小不點離開的方向說道。


    萬俟轉過頭,拿眼撇他,“煙兒,你單純了……”


    “啥?”第五煙一臉不解。


    “它存在幾千年的意義之一,就是保證這本書傳承不斷。在我們家族漫漫曆史歲月中,找尋合適的繼承人,或者是修行人。


    那位先祖知道自己家族後代中也會出現像他這種情況的子孫,而這本書他們家族根本不承認其真實性,又不能公之於眾,所以便留下了這樣一條後路,由小不點守護,這也算是那位先祖對後代子孫的恩澤吧。”萬俟心中感慨萬千,但也看清了很多事實的真相。


    “所以。他要感謝你才是。如果不是你的決定,那麽我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繼承這份傳承,煙兒,謝謝你!”


    說著,萬俟就對著第五煙深深鞠了一躬,弧度深深,意味蒼涼而莊重,似乎有很多穿越時空而來的身影,都融入了萬俟的身體,隨之鞠躬致謝,感謝第五煙成就了家族這一代不斷的傳承。


    “我擦!你這是弄啥嘞!起來,起來!”第五煙從這一彎腰躬身的俯仰間,切實的感受到了一股久遠而肅穆的恢宏氣息。但他知道自己受之不得。於是趕緊讓萬俟起身。


    他把萬俟扶起身來,對他道,“現在我們都是一條道走到黑的絕境者。在成功之前,誰都不可以放棄啊?”


    “放心,我肯定比你快。小一級……”萬俟感受到了第五煙的關心與理解,心中倍感溫暖。


    這是一種並肩作戰的戰友之情,更是白首偕老的同袍友誼,在他們尚為稚嫩的年紀,猶如一顆大還丹般,讓他們感受到了俗世中更為高深的感情。


    “哈哈!小意思!什麽吃冰,嚼爛葉子的,有什麽難度!真的很難嗎?”第五煙擺出一副“這麽簡單的事怎麽可能難倒我”的嘚瑟樣子。


    萬俟也滿懷信心。


    又是兩個星期。


    “我受不了啦!啊……啊……我真的受不了啦~我要吃肉!我不想喝髒水……救……命……啊!”


    後山的一片低窪山穀處。這是赫連作為一名植物的資深愛好者,特意為他們兩位修行者找到的修煉寶地。


    這裏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水坑,坑裏的水散發著濃鬱不散的腥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就開始積攢的水,烏黑帶亮,仿佛在水麵上漂浮著一層七彩的油墨。


    第五煙、萬俟兩人已經在這裏打卡近兩個星期了,但是講真,坑裏的水,他們還真就沒怎麽咽下肚過。


    隨著第五煙一聲淒慘壯烈的嚎叫,驚起了林子裏一波又一波的飛鳥,噗噗啦啦的揮著翅膀子飛走,留下一地不滿被打擾的白色糞便。


    萬俟軟弱無力的癱坐在一個直徑近乎一米的水坑邊上,生無可戀的呆呆的盯視著水麵,仿佛小不點就在裏麵跳脫衣舞。


    發泄過後,又是近乎死寂的安靜占領陣地,籠罩這百來米的山穀低窪地帶。


    “你喝多少了……”萬俟的嘴緩慢的開合著,有氣無力。


    第五煙看了一眼扔在一旁,帶著刻線的大水杯,又看了眼水杯旁邊做記錄用的本子,“今天一共是九十毫升,額,不對,又吐出來了有將近八十五毫升。”他又看了眼另一邊,專門用來接吐出來的水的杯子跟杯旁的本子道。


    “咱們這開始修煉有兩個星期了,我一共消化了一百三十六毫升,你是……不到六十。”萬俟看了眼總賬本,弱弱的道。


    “你說這本書到底是不是真的啊?這哪是不讓我吃葷腥啊,尼瑪現在我天天飯都吃不下去!


    這就算白天戴著口罩,隻要一張嘴,那從教室最後一排到第一排都能聞到一股下水道的味。我這哪還算個人啊!”第五煙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顫抖的說道。


    “小不點會騙別人,但絕對不可能騙我。一定是真的。而且,難道你沒發現麽?”萬俟的聲音慢慢變的有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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