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彭曉來到了工地上,戴著一頂很花的太陽帽,穿著一身白白的衣服,顯


    得十分青春朝氣。她那張瓜子臉上化了淡妝,馬民可以明顯感覺到那種淡妝的美麗。馬


    民正在指揮包工頭幹什麽事情,見她走來就很愉快地迎上去,“你好哎,”他說,親切


    地瞅著她,“一看見你,我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我的心就寬廣得跟藍色的海洋一樣。”


    她瞥著他,眼睛裏含滿了溫情,“我發現你好會講話的,”她笑著說。


    “明伢子,我一個丁公磕死你,你還站在這裏東看西看,不去做事羅!我是個善良


    的人,你發現嗎?”他想讓她發現他的善良道,“你莫看我對這些人這樣惡,有時候起


    高腔罵他們,其實我是最替別人作想的。”


    明伢子是工程隊裏的一個鄉裏伢子,他對馬民傻笑了下,就拿起電鋸做事去了。


    “這些鄉裏人有一個毛病,那就是怕惡。”馬民對彭曉解釋說,“你不對他凶,他


    反而吊兒郎當,所以眼睛要鼓得同牛眼睛一樣盯著他們,鄉裏人的素質太差了。”


    “我懂。他們隻認錢。”


    “其實都很懶,都以為城裏人的錢好賺。”


    小廖走了過來,遞支煙給馬民,馬民馬上對他說:“你要盯著他們。要督促他們快


    點做,合同是擺在桌子上的,推遲一天就罰百分之五,你要明白。”


    “我明白。”小廖說,他是過來同彭曉打招呼的,臉上一臉年輕人的假殷勤,“彭


    小姐你真的是我見到的最漂亮的小姐。”


    彭曉對他一笑,“謝謝。”


    “你看,他們都說你漂亮。我好榮耀咧。”


    “彭小姐確實好漂亮的。”小廖萎瑣著他那張臉說,“味道幾好。”


    “你好像試過我的味道一樣?”彭曉笑笑說。


    小廖臉淡淡一紅,馬上說:“這種味道隻是感覺,感覺味道好就行,不一定要試。”


    彭曉更高興了,對他點了下頭,“謝謝。”


    馬民覺得很驕傲,覺得自己擁有彭小姐這樣善於應酬的女人,是一種幸福。馬民臉


    上飄揚著得意,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愉快。


    “我們去吃飯吧?”馬民對彭曉說,他可不想把她“晾”在這裏看他指揮裝修。


    “現在快十一點鍾了。”


    彭曉對他點下頭,馬民就對小廖交代幾聲,兩人就走出了工地。這是一幢二十層的


    大廈,還有些建築工人正在忙著外牆裝貼瓷磚。馬民隻負責一二層樓的裝修,因為n局


    隻有一二樓的使用僅。兩人走出來時,彭曉看見兩個工人正站在很高的腳手架上貼牆麵


    瓷磚。“他們就那樣幹啊,這要是掉下來,會摔得稀爛的,他們腰上沒係安全帶樣的,”


    “這要是掉下來,背時的是老板。那會要掏出一大疊錢日進去。”馬民說。


    “怎麽呢?”


    馬民覺得她這句話問得幼稚,“人跌死了,盡管你是老板,你已經跟雇用的工人簽


    了注意安全的合同,安葬費什麽的,還得出。”


    馬民說,“因為死者的家屬找你吵,你不出錢道義上講不過去,他在你工地上做事


    摔死的,你跑得脫?”


    彭曉是個嗅覺和耳朵都很好的女人,一聽就知道這裏麵有些險惡的東西。“你跟下


    麵的工程隊簽了安全合同沒有?”她說。


    “當然簽了,不簽我敢喊他們做事?我天天都喊他們注意安全。”馬民看著她,


    “第一天,還沒做事,我就把他們召集起來開了個安全第一的會,會上我跟工程隊的包


    工頭簽安全合同,又讓包工頭與工程隊做事的簽合同。這樣,到時候萬一出了事,責任


    也輕點,因為有合同在我手上。什麽事情都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馬民開著車上了馬路,折過頭來對彭曉說:“到我們第一次去吃飯的藥膳酒家去?


    我就是那天愛上你的。那天你一下就走進了我的心,好像一股清泉流進了我的心。我自


    己都不知道我會那麽快地愛上你。你還記得嗎?”


    “記得。”她說。


    藥膳酒家裏有很多人吃飯,這個酒家一是價錢不貴,二是菜有特色,不少精燉菜裏


    麵包溶著中藥,如枸杞、黃芪、天麻等等。


    大家吃起來覺得這是滋補身體,於是吃的人就多了。兩人選了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下,


    上了一碟油炸蚱蜢,一碟油炸什麽其它昆蟲,便拿起筷子吃起來。彭曉看著他笑,那是


    一種燦爛的笑容,一種從心裏發出來的高興的笑容,那種笑容像清泉似地在她臉上流淌,


    仿佛還倒映著一片美麗的雲彩似的。


    “你笑起來特別讓我心動。”馬民說。


    她反而不笑了,而是裝作正經地望了眼旁邊那一桌的兩個男人,他們正用一種幽暗


    的眼光瞥著她。“笑應該是有原因的,正如說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


    的恨。”


    “但是另外有一句話說,笑一笑十年少。你沒聽說過?”


    “所以你就笑,想把自己笑成一個少女。”馬民笑著說,“你再一笑,又年輕十歲,


    那不把自己變成一個幼女了?我坐在這裏還有什麽想法?我會要成為拐騙幼女犯的。”


    她又笑笑,笑得彎了腰。“那不至於罷?”


    服務小姐又端來了一個菜,馬民對服務小姐說了一聲“謝謝。”


    彭曉待服務小姐走開後,兩片嫵媚的目光便全部投放在他臉上說:“你跟你妻子說


    了嗎?”


    昨天中午,兩人在一起吃飯時,馬民曾對她發誓說,他晚上一定要跟妻子提出離婚


    的事,因為他太想跟她生活在一起了,他要盡快離婚。難怪她一上午就來了,原來她心


    裏掛著這事。馬民想。“說了。”馬民不好向她交差地撒謊道,立即就低下頭吃菜。


    “你妻子怎麽說?”她不放過他說。


    “我妻子什麽也沒說。”她害他繼續撒謊道,“我妻子隻說了句,你實在要離婚就


    離婚。然後她就沒說話了,她不是一個能言善辯的女人。我是可以離婚的,你呢?”


    “我想我應該可以離婚罷。”


    “你還沒跟你丈夫說離婚的事?”


    “還不到火候。”她這麽說,“你妻子沒和你談到細節上去,女兒和財產……”


    “女兒沒談。”馬民說,“我說我給她二十萬和那套住房裏的全部東西。她聽了表情很


    麻木。”他就同說真的一樣,“她好像臉上沒露出痛苦,我想我可以離婚。關鍵是你。


    你莫到時候我離了婚,你又不離婚,那不是害我?”


    她沒說話,而是又一次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放到了別人身上。


    馬民覺得自己是在逼她。“我不逼你。”馬民召回她的眼光說,“等我離了婚,你


    再離婚吧。我這個月就把離婚的事辦好。我那個妻子是一頭綿羊,她不懂得鬥爭。她要


    懂得鬥爭,當年在省體操隊就幹出成績了,至少也要拿一個銅牌什麽的。她一個也沒


    拿。”


    “我不逼你離婚。”她也擺出高姿態說,看著他,“我覺得你妻子離不開你,離開


    你,她會完了去。我覺得你妻子好可憐的,我其實並不想傷害她,真的咧,馬民。”


    馬民不知道她這是說真話還是說假話,瞅著她。“我要離婚。


    我有權獲得我的幸福。我確實覺得她可憐,但是有什麽辦法?難道我應該守著她一


    世?”


    “我其實並不是一個壞女人。我的心很善良咧,我聽了你說的她,我心裏過不得。


    我好像覺得我搶了她丈夫樣。”她自責道,“其實我們就這樣也好。”


    “你這樣看?”馬民覺得她的人格真的高尚,心裏就有點自愧弗如什麽的。“我們


    說別的吧,”馬民歎口氣,望一眼走過去的一位小姐,他不想再圍繞這件事情談來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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