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三省殿。


    “國師。”


    柳清雲臉上帶著笑容,見身穿深紫色華服的井君向他走來,柳清雲的神態有著敬意。


    井君微微頷首,神色平平,看著麵前的柳清雲,問道。


    “陛下可在?”


    柳清雲的唇角微揚,隨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陛下已等國師多時。”


    說完就替井君推開了三省殿的大門,井君抬眸,等井君跨過高門坎時,柳清雲將門關了起來,關的那瞬間,悄然看了一眼裏麵滿地的白燭,有的已燃成了一層透明油膏,有的是嶄新的,剛剛點上,一陣風吹來,撲麵而至的涼意,柳清雲眼眸一低,隨即關了門。


    透入室內的光亮越來越暗,井君聽到關門的嘎吱聲,停了一秒,隨後繼續向前走,室內隻有滿地的燭光。


    “來了。”


    井君向前一看,微抬下頜,隻見天元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一身明黃色龍袍,臉上威嚴,大概五十多歲的年紀,眼裏神色犀利。


    “臣參見陛下。”


    井君低著頭,卻沒有跪下,身為國師,井家世世代代都不用向天子行跪拜之禮。


    天元帝緊緊注視著井君,眸色厚重,意會不清,隨後眉眼突展一笑,從龍椅上起身走下階梯。


    “愛卿,不用如此拘謹,朕今日喚你來,隻是為了望個人能傾聽朕的內心,這心事啊,一直埋在心裏,實在是不是滋味。”


    “愛卿可否與朕有同樣的煩惱?”


    井君稍低頭注視著眼前的黃底銀絲繡製而成連串了玉珠的奢美靴子。


    “是人都有煩惱,陛下切不能被心事禁錮,要想開些才是。”


    天元帝一聽,微微一愣,隨後笑了一聲,對井君道,


    “話是這樣說沒錯,井君啊,可我的心事已經不僅僅是心事,已經成了執念,執念滲入骨,就像我這病,想要完全治愈難,難上加難啊。”


    天元帝走向白燭中心所準備好的棋台,轉身對身後還站在那,一動不動的井君道。


    “愛卿可有空陪朕下盤棋?”


    天元帝席地而坐,看著井君慢慢走了過來,坐在他的麵前。


    天元帝看了一眼井君那張看看不透的麵容,手執起黑子,向聊家常一般,一邊落子,一邊對井君說,


    “聽聞井宿從小就棋藝高超,小小年紀便超過了被稱為神童的祁家三少爺,可是真的?”


    “看來井宿傳承了愛卿的衣缽,從小擁有成為謀士的潛能,不愧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換舊人。”


    井君緊隨黑子,眉目神情雖平淡,可聽到天元帝說到井宿這兩個字,落棋子的時候還是緩了一下。


    “陛下過獎了,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好勝心罷了,井宿向來運氣好才贏了祁家少爺。”


    天元帝聽著他毫不在意的話,並沒有其他的表態,落子。


    “愛卿可能不覺得有什麽,可朕對有件事記憶猶新,到現在還傾佩不已,當初攻下趙國,可是愛卿的一盤好棋獻的計,隻用了拋磚引玉,順手牽羊這兩計,便助朕攻下趙國,果不其然,結局如愛卿手中的白子,最後贏了朕手中的黑子,梁國元氣大傷,趙國覆滅,雲昭國收取漁翁之利,雖不厚道,可天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哪有厚道不厚道可言?”


    “愛卿現在可還覺得下棋贏了,隻是運氣好?”


    “一盤可以說是運氣好,可三盤四盤?”


    井君臉上的神色一成不變,但是眸底底光漸暗,他回答道,


    “是。”


    “陛下所有不知,臣的師傅在小女剛出生時,為小女算過一卦,說她星宿轉世,福運照拂,天生運氣好。”


    天元帝聞言,眼裏沒有一開始的興趣了,井君明擺著是一定要護著自己的女兒,不會讓她出來承接他到位置,難怪聽聞井君將井宿保護得極好,並且不準向外透露她的任何消息,也極少有人知道井宿是女子的身份。


    天元帝轉念一想,不過,這事也說不準,以後會發生什麽,誰知道呢?


    時間如沙漏裏的細粒,向下倒轉,不是一粒粒的離開,而是好幾縷一起,轉眼間,流沙流了一大半,棋局快接近尾聲。


    天元帝看著白子的落勢,要看他就要輸了的時候,天元帝突然問道,


    “愛卿的夫人可是姓梁?”


    “梁這個姓氏在雲昭國可是少之又少啊,不知虛渡大師在何處領養的義女?”


    井君那根專注於棋盤的心弦突然振動,眼底的湖麵泛泛,手上的旗子一偏,棋子下錯了地方。


    天元帝看了一眼井君下的棋子,最後惋惜道,


    “可惜了,原本愛卿可以贏了朕的,誒。”


    “可是朕觸動了愛卿的傷心事了?”


    “是朕的失誤,但是愛卿啊,下棋如戰場,怎可帶感情來,此乃大忌。”


    天元帝起身,對著有些落寞,籠罩了孤涼陰影的井君道,


    “朕累了,想歇息了,在愛卿離開前,朕想對愛卿說最後幾句話,算是對愛卿的忠告。”


    “朕今天之所以喚國師來三省殿,是因為三省不不僅僅是每天都要反省自己三次的意思,而是世代雲昭國的君王傳承下來的三條戒律。”


    “一不得貪欲”


    “二不得動情”


    “三不得停止稱霸的念想”


    “這裏每點一盞白燭,就代表了世代君王的每一次征戰勝利,國師既然身為雲昭國的國師,更亦如此。”


    井君行了禮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腦海裏想的不是天元帝的話,而是橫豎墓碑,滿地紅石榴樹的畫麵。


    “君兒,你要記得,井家的存在就是為了將來的盛世美好。”


    “並不是為了獨一爭霸,戰火紛飛,民不聊生,。”


    “可懂了?”


    “爹,君兒懂了。”


    父親,他不懂,也不懂了。


    若是他們眼中的盛世璀璨隻有一統天下才能擁有呢?過程更為殘酷。


    身旁的柳清雲見井君凝視著麵前的紫紅夕陽,頭一回在似為仙人,冷傲到骨子裏的,攜帶疏離氣質,不敢有人接近的國師身上有了淒涼的痕跡,臉上的神情有了哀傷,從天上墜落至人間,嚐了人間喜怒哀樂。


    井君斂下幽涼的眼瞳,眼裏恢複了風平浪靜,再睜開眼時,依舊是敬而遠之,拒人千裏的國師。


    對著柳清雲微微頜首示意,便離開了宮殿。柳清雲注視著他離開的身影。


    想到了曾經他和妹妹對說,勸她她少看點話本子,真正的神仙都是七情六欲皆無,更別提對凡人動心,與凡人相戀,我們是人,和他們不一樣,誰知


    小女孩長得明眸大眼,一幅要與他講理的大人模樣。


    “誰說仙人不會有感情的,他們隻是怕受傷,將感情強行在封印在了心裏麵,一旦解開了封印,可比誰都難受,所以他們才不輕易動情,那是對待感情認真,哪像人,最濫情,情最不值錢,哪哪都用。”


    “你又淨瞎看哪本話本子了?”


    “說的你好像不是人一樣了。”


    “哼,不和哥哥說了。”


    “反正比起人,我更愛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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