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渝江之上風平浪靜,浪花疊起,打在懸崖下的石頭上,打散成花,又落入海中。


    懸崖附近,有幾簇蘆葦叢長在岸邊,一艘小船停泊在其中一簇蘆葦旁,一個青年正探頭在船屋中翻找著什麽。


    “小兄弟,你可知道此地有位渡船人?”身後忽然傳來一把清脆的女子聲音,如鶯嚶嚀耳語,語氣溫柔似水也不失落落大方。


    船上的青年聞聲回頭,果真聲如其人,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站在了麵前,美在聲也美在人,白衣翩躚落凡塵,柳眉淺彎顯柔情,鳳眼勾魂藏神韻,淚痣似落添嫵媚,朱唇不點而自紅,尤其是她嘴角那抹似有若無的弧度,很耐人尋味。


    “小姐,您若是要找渡船人,我便是了。”青年拍拍胸口,笑起來麥膚色很陽光,令人很有安全感。


    那白衣女子上下打量著他,良久,才又問:“但我聽姐妹說那日載她過岸的渡船人形容,跟你長相並不一樣,你真的是渡船人麽?”


    “哦,你說之先生麽?他有些事要去辦,於幾日前已離開了。小姐,您若是要渡江,這方圓百裏也隻有我一個渡船人了。”


    女子聽他這樣說,突兀問:“那你可知他是因何事離去?要去多久?”


    青年聽她這樣問,感到十分奇怪,反問了句:“小姐,您是之先生的熟人麽?”


    女子點頭。


    “他沒交代下何事,隻是讓我在他不在時替他照看一下船,”頓了頓,青年又補充了句,“他走前也並未提及多久而歸。”


    女子聞言似乎有些失望,點頭道:“那好吧,謝謝小兄弟你了。”說罷,她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船上,獨留下青年一人,放眼望去,海岸一望無際,遠處與天相交處連成了一線。青年不禁輕歎一聲,低喃聲隨風飄散:


    “師父,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啊……”


    自家徒弟的祈禱魏寧之不會聽到,此時他和慕容霖兒正坐在離渝江很遠的一條山間小村落的客棧中用膳。兩人打扮成山野獵人夫婦,一路跟隨在晡毅師兄弟二人的身後,此時他們二人也是找了一張離晡毅一桌不遠的飯桌,麵對麵而坐,叫了一碟饅頭一碟鹹菜,低聲交談、吃食。


    “我要喝酒!”慕容霖兒將聲音壓的極低,正向魏寧之撒嬌著。


    她好酒,跟在魏寧之身邊已經是甚少喝酒,趕了幾天的路滴酒未沾,好不容易現在到了一家客棧,她好想喝酒!最好是上等的女兒紅,又或是溫熱的渝江釀!


    魏寧之被她軟磨硬泡得沒法,隻好招呼了小二過來,開口便跟他要了一壺客棧中最上等的好酒,完了還附了句“要溫著上”。這家小村落裏的客棧能有多少貴人?真是難得有人會點好酒來喝,正所謂錢財不漏白,魏寧之這一句頓時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


    令人詫異的是,這對獵人夫婦吃的不過是鹹菜饅頭,都是些最為下等的普通食物,卻叫了一瓶上等的好酒,連小二哥在這客棧工作了多年,也不曾見過這般怪事,如此一來,怎能不叫人注意上了他們?


    再細細打量,就會發現這位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婦人,雖然身著普通粗布衣,臉蛋卻有幾分姿色,客棧中不少男人的目光都轉移到她了身上,盡是打量著算計著,當然,其中也有晡毅師兄弟二人不解的目光。


    慕容霖兒對投來自己身上的貪婪目光毫不在意,她已經有多日不曾飲酒,此時麵對醇香撲鼻的美酒她隻想一飲之而後快。當小二將酒端過來,她便迫不及待地拿了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舉杯飲盡。


    一連三杯,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第四杯正要倒下,才被反應過來的魏寧之一把按住,提醒道:“你先吃點食物下肚,不然不讓喝了。”


    慕容霖兒朝他俏皮地吐了吐舌,才不情不願地放下了酒壺,吃起饅頭來。


    魏寧之帶著警告的目光掃視眾人,直到眾人接收到他眼中的殺意,紛紛低下頭去,他的目光這才緩和了下來,繼續低頭啃饅頭。


    晡毅雖然心無雜念,但見魏寧之的眼神,也不盡心驚膽跳,低下頭去的同時心中閃過古怪念頭:之先生與慕容姑娘難道是真夫妻?


    一個長了一副死人的臉,一個嬌美如花,一個聽聲已是半百之齡,一個年芳十八,除非……之先生戴了一副假麵具?但這世間上會有比千麵君子還要技藝超絕的麵具師,能讓人戴上麵具後毫無破綻?


    用膳過,魏寧之又叫了一壺酒包好,付了賬,才好不容易將慕容霖兒帶走了。


    兩人一走,緊接著客棧中的幾桌也結了帳,鬼鬼祟祟地跟在了二人的身後一路尾隨。晡毅本想提醒,但想到二人方才反常的舉動,又覺得是有意而為之,便也結賬帶著慧空跟了過去。


    小村莊外是一片小樹林,天色還早著,魏寧之與慕容霖兒似毫不察覺身後跟尾狗,慢悠悠地一路走進了樹林裏。


    “當家的,我前些日子給你做的肉包子好吃麽?”走著走著,慕容霖兒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魏寧之沉默良久,應了句:“嗯。”


    “那我再去宰了那些狗,剁肉做包子給你吃好不?”


    聲音不大,正好一字不漏傳入後麵那些人的耳中,眾人不明所以,但總也覺到不太對勁。


    魏寧之笑了起來,道:“好,你若是有那雅興,我自然是有多少吃多少。”


    “那是你說的,要說到做到!”慕容霖兒一聽笑了,頓時扭頭對後麵的那群人說,“都別躲了,都跟來了就出來哩,我家當家的想吃肉包子了!”


    眾人這才醒悟過來,莫不是用人肉做的包子?但轉而又大怒:這惡女竟將自己等人稱作狗,果真是山野村婦,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實在可惡!


    其中幾人氣得控製不住,“噌!”地拔刀而出,躍身而起,口中怒吼道:“不知死活的婦人,竟敢口出狂言,拿命來!”


    慕容霖兒嘻嘻一笑,道了句:“姑奶奶不過三兩句就將你們激出來了,還敢不認作狗?”話聲未落,前麵幾人已是躍至跟前,她也不在意,全當跟他們玩鬧似的,將手中行囊往魏寧之一拋,自己空手迎了上去。


    頓時五人將慕容霖兒一個圍在了其中,陽光正猛烈,刀光刺目,猶如一個鳥籠,將慕容霖兒困在了其中,刀鋒劍刃每每從慕容霖兒衣擺處掠過,情況危急,倒是慕容霖兒毫不在意,嘴角含著笑,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著實令那些眼看要得手又被她穩穩躲過的人氣的牙癢癢!


    魏寧之接住小公主拋來的行囊,突如其來的重物令他手微微一沉,無奈道:“你是不是又買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刀光劍影之中,傳來了慕容霖兒柔韌有餘的笑聲:“當家的,你有的是錢,不會在意我買的一點首飾珠釵打扮吧?”


    魏寧之聽後好笑:“你買的那些玩意是自己戴還是收藏了?”


    “我現在這副模樣,想打扮都難,見了歡喜的就買下來,待到有機會再穿戴與你看,不好麽?”


    “好好好。”魏寧之那可是拿慕容霖兒最沒辦法,對她的話是能遷就著絕不會說一個不字。


    可是這廂二人對話毫不避諱,在跟慕容霖兒對陣的幾人卻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其中一人怒吼:“你這婆娘看不起我們!”說著一刀反挑而至,同時出掌也跟著揮出,直向慕容霖兒的麵門拍去。


    這一擊勁道十足,男子力道本就大,加上怒中一擊,若是慕容霖兒躲不過的話,多數會被他這一掌擊得非死即傷。但慕容霖兒一身武功傳自素有妖人之稱的絕情門,身法詭異,又豈是他們這些見財起意的普通練武之人可比的?


    眼看著刀刃掌風同時而至,分別攻向慕容霖兒的腰間與麵門,隨後而至的晡毅都暗暗為她捏了一把冷汗,就在此時,慕容霖兒開口了:


    “你們就這點本事?姑奶奶可真擔心將你們的肉剁了做肉包子會把我家當家的吃得跟你們一樣傻,可就浪費姑奶奶的一番心思了!”


    眾人仍未反應過來,似在電光火石間,也不知這打扮得普通的婦人使了什麽妖法,隻聽見那幾人不約而同的慘叫一聲,倒飛了出去,摔在地上打滾喊痛。


    慕容霖兒環手胸前,笑的十分得意:“你們不是要教訓姑奶奶我嗎?怎麽都躺下裝死了?”


    眾人聽的糊塗,難道不是她做的?那又會是誰幹的?


    魏寧之自是知道這就是她的傑作,心中暗暗為這群毫不知情者的無知歎了口氣,惹上了絕情門的小公主,這下場也是活該了。


    不多時,地上疼的死去活來的五人疼暈了過去,若不是仍有一息尚存,大家都會以為他們已經死絕。


    後麵的觀戰者中,有些是這五人中的同夥,拔刀指著慕容霖兒大罵道:“你這妖女使得是何妖法,快快拿出解藥來,老子還可以饒你夫妻的狗命!若不然,小心老子的刀對你們不客氣!”


    不知為何,魏寧之安安靜靜的站在旁觀戰,安安分分的當個路人時,就總是被人當成是毫無殺傷力、而又膽小怕事的那個。大概是以為擒住了魏寧之,就能讓慕容霖兒就範了?


    這不,這不長眼的首先就想拿魏寧之開刀。


    隻見拔刀那人向其他同夥打了個眼色,幾人就一起衝了上來,其中三人擋住慕容霖兒的去路,另外兩人舉起大刀直取向魏寧之的死穴。


    慕容霖兒咯咯笑開了懷,毫不在意道:“真是沒長腦子!”


    五人同時一怔,那兩人想收勢已是不及,箭已在弦。


    隻聽得魏寧之大喝一聲,喝聲中充滿渾厚內力,震得兩人腦袋“嗡”的作響,便見他一掌朝著兩人的刀尖不偏不倚的拍出,掌風淩厲霸道,魏寧之一身深厚的內力在此刻盡顯無遺!隻見那兩把精鋼所製的刀還未靠近一尺之內,便“哢嚓”兩聲一寸一寸碎裂成渣,殘落在地,突變直將眾人嚇得眼瞪銅鈴,口若呆雞,說不出話來。


    就連晡毅都被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嚇得呆愣在當場。雖則他早就猜到魏寧之武功高強,內力也定必深厚非凡,今日一見更是出乎了他的所料,怎能不叫他驚愕又驚豔!小露一手,隻怕這武林之中能與之相當的,屈指可數!


    “你,你們到底是何人!”有人忍不住顫聲問。


    慕容霖兒眨眨眼:“你猜?”


    “刁蠻女妖!”


    忽然人堆裏不知是誰開了口,眾人皆是怔愣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渝江奇俠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寡人抱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寡人抱恙並收藏渝江奇俠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