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槐樹下,一名五歲左右,穿著舊布裘,頭頂紮著一條小辮子的男孩蹲在地上,用手裏的樹枝在土地上圈圈畫畫。


    “狗蛋,你又在這裏偷懶,今日課業可做完了?”


    “早做完了,阿娘,都說了叫我啟兒,你怎麽老忘呢!”小男孩微揚起腦袋,露出一張清秀稚嫩的臉龐。


    這小男孩正是楊啟,五年前意外來到這個世界,在聖血石幫助下獲得新生,而他的阿娘就是當年那名差點難產而死的女子林雪蘭。


    楊啟出生時,小手緊握著聖血石,林雪蘭猜到這枚血色石頭不同尋常,或許就是救她母子性命的關鍵,因此用一根紅繩係著,讓兒子貼身戴在胸口,護他平安。


    她仍不放心,又給兒子取了個狗蛋的乳名,希望好養活。果然,楊啟從出生到現在一直無災無病,身體十分健康。


    “又在那裏胡說,名是要你父親取,誰讓你私自亂取的,讓你父親聽見了還了得!”林雪蘭快步走到楊啟跟前,將他拉起,責備道:“你看你,又把身上弄得髒兮兮的。”說著,伸手替兒子拍打掉衣服上的灰塵和樹葉。


    楊啟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嘟著嘴道:“阿娘,從我出生到現在父親就沒來過這院子,難道他一輩子不來看我,我就一輩子不能有姓名嗎?再說我連父親的樣子都沒見過,誰知道他是人是鬼!”


    “你呀沒點正經,你父親是鬼那你成什麽了,再亂說,今晚不準食肉!”林雪瞪了兒子一眼,佯怒道。


    楊啟一聽就急了,連忙抱住林雪蘭的胳膊撒起嬌來,“阿娘,我錯了,我再也不亂說了,我要吃蓼炒肉片,還有阿娘親手製的秘醬……”一邊說著,一邊舔嘴,作出流口水的樣子。


    林雪蘭擁有一手好廚藝,雖然家裏寡鹽少油,但她總能變著花樣炒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再加上製得一手好辣醬,味道香辣,配上香噴噴的白米飯,別提有多誘人。


    看著兒子的小饞樣,林雪蘭不禁噗呲一笑,隨即板起臉道:“想食肉也不是不可以,你將阿娘昨日教你的那首詩背來聽聽,若能背下來,晚膳多加一個菜肴。”


    “當真?阿娘你聽好了……”楊啟瞬間來了精神,站直挺胸,一臉得意,朗朗頌道:“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


    看著兒子稚氣的臉蛋,聽他一字不差的背著昨日剛學的詩,林雪蘭心中甚是欣慰,兒子除了調皮一些外,讀書認字一樣不落,論聰慧甚至不輸正房那位公子。可惜,生錯了肚子……


    正在林雪蘭歎息間,身後傳來一道渾厚有力的男子聲音。


    “好,好一句‘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聽得聲音,林雪蘭身軀微微一震,雖未回頭,但緊緊攥在一起的雙手,卻暴露了她此刻不平靜的心情。


    “怎麽,你夫君百忙之中抽空來看你,你也不表現得開心些?”


    說話間,身後男子已是來到了院中,他身上著一件寬大深灰色官袍,頭戴長冠,身材高大,麵目威嚴,一舉一動都給人一種身居高位的感覺。


    林雪蘭恍然驚醒,連忙拉著楊啟快步走到男子跟前,彎腰跪拜,道:“罪婦林雪蘭拜見夫君!”


    楊啟則直直站著,仰著頭,一雙大眼死死盯著這個名義上的父親。


    來到這個世界五年,楊啟已經大概弄清楚了自己所處的時代。這裏是地球沒錯,隻不過時間點要比自己原來生活的地球提前了一千多年,今年是光和三年,當今天子是劉宏,也就是後世所說的漢靈帝,而他的名義老爹是現任京兆尹楊彪。


    林雪蘭見兒子傻愣愣地站著,不免有些著急,嗬斥道:“狗蛋,阿娘平時怎麽教你的,這是你父親,還不跪拜請安!”


    見阿娘生氣了,楊啟這才不情不願地雙膝著地,拱手作揖道:“啟兒給父親大人請安!”


    楊彪正上下打量著楊啟,暗暗點頭,突然濃眉一皺,喝問:“啟兒?大膽,是誰給你取的名?”


    “莫非是你,你好大的膽子!”楊彪轉向林雪蘭,冷著臉道。


    楊彪對林雪蘭的態度讓楊啟火冒三丈,小虎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不關阿娘的事,是我自己取的。”楊啟抬頭挺胸,怒視著楊彪,“自我懂事以來,你就從未踏進過這間院子,更未關心過我和阿娘,難道你一輩子不來,我就一輩子不能有姓名嗎?你不給我取,我自己取有何不可?”


    “住嘴!狗蛋,這是你和你父親說話的態度嗎?”林雪蘭急了,夫君難得來一次,如果因為取名的事情導致父子鬧翻,兒子以後恐怕再無出頭之日。


    楊彪身軀猛的一震,怒極反笑道:“好,好,我也懶得替你個孽子取名,你就叫楊啟吧!”說罷,拂袖準備離去,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又停下了腳步。


    “雪蘭,你可還記得鄒虎兄弟?”


    林雪蘭正處在傷心和失落中,聽了夫君的問話,心中又重燃起希望,連忙回道:“當然記得,當年夫君升任京兆尹,赴任途中,路遇歹徒,幸好鄒大哥舍命相救,我們一家人才能平安抵達長安。”


    楊彪長歎一聲,“當初我和鄒兄有約,若是生下兒女便結為親家,如今鄒虎兄弟因得罪大宦官丟了性命,隻留下一個不滿七歲的女兒……”


    聽到這裏,林雪蘭忽然明白了過來,夫君這是要給兒子許親,可一想到自己已是罪人之女,若是兒子將來再娶個罪人之後,那他的後半生就全毀了。因此,顧不得尊卑,急聲道:“這門婚事是當初姐姐親口應承的,理應輪到修兒才對。”


    “修兒將來是要成大事的,不能讓這門親事拖累了他。你是個聰明人,我的意思,你懂吧?”楊彪凝望著林雪蘭,看似商量,神色間卻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原本那張熟悉的臉此刻卻這般陌生,林雪蘭心痛欲絕,跪爬過去抱著楊彪的大腿,苦苦哀求道:“夫君,啟兒他也是你的骨肉啊,你怎能如此對他……”


    楊彪抬頭望天,不為所動。


    九月的天,秋風蕭瑟,絮葉飛舞,已是讓人感受到絲絲涼氣。


    楊啟心疼母親,連忙上前攙扶,勸道:“阿娘何必求他,他眼中隻有正房的那位,你再怎麽糟踐自己他也不會心軟。地上涼,阿娘快起來。”


    “他?”楊彪低頭看著楊啟,嗬嗬笑道:“好你個逆子,為父在你眼裏就如此不堪,讓你連一聲父親都不願意喊了?”


    “你所作所為,可配得上為人夫,可配得上父親二字?”楊啟毫不示弱,揚起腦袋,烏溜溜大眼回瞪過去。


    楊彪氣得火冒三丈,伸手欲打,但想想對方畢竟是自己兒子,又年紀尚小,便拂袖作罷,怒聲道:“好,你且說說我為何不配?”


    此時林雪蘭想攔已是攔不住了,夫君的個性她再清楚不過,他讓說,那麽無論是誰,也不能去阻止,現在她隻希望兒子年紀還小,說不出啥大道理。如此,自己還能以兒子童言無忌的理由求他輕罰。


    楊啟哪裏能體會得到林雪蘭的苦心,他初生牛犢不怕虎,侃侃而談道:“阿娘臨產,你不聞不問,此一罪也!啟兒出生那日,整個院內一個下人也無,阿娘無依無靠,差點難產,一屍兩命。當此一條,你可配得上為人夫,可配得上為人父?”


    楊彪心神俱震,這事他還是頭一次聽說。那天,正房和偏房恰逢同一天臨產,他在正房外守候,卻也命人請產婆去偏房接生的,難道是下人私自違命?


    回憶起那天的場景,林雪蘭悲從心來,潸然淚下,情緒失控的她,卻忽略了一件事,她明明沒和兒子提起過這事,還在娘胎裏的兒子是如何知道的?


    看著林雪蘭的表情,楊彪知道此事多半是真的,他本可以為自己做些辯解,可是倔強如他,事實就是事實,他無法開口。


    “生而不養,此二罪也!今日之前,你從未踏進過這間院子,也不曾替我取名,更從未給我和母親提供足夠的溫飽之物。身上之衣,還有我們每日所食所用都是母親一針一線換來的。”


    經楊啟提醒,楊彪這才注意到兒子身上穿的是一件打滿補丁的舊布裘,這樣的衣服根本不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應該穿的。他眉頭皺緊,知道肯定是下人覺得這母子二人被打入冷院不受自己待見,故瞞著自己,私吞了二人的月例。


    看來,府裏是該好好整治一番,下人也要換一批了。


    “生而不教,此三罪也!從小到大,都是阿娘教我識字背詩,而你卻連一個父親最基本的教育職責都未盡到,怎配為父?”


    這三條所言有理有據,句句誅心,容不得楊彪半點反駁,可是他長居高位,並且身為人父,又怎肯輕易低頭認錯?


    楊啟一口氣將心中的話說完,已是做好了挨打的準備,捋起袖子,露出稚嫩的小胳膊,眼睛一閉,“我說完了,你要打就打吧!”


    “夫君息怒,這些話都是妾身教啟兒的,他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夫君要打就打妾身吧……”林雪蘭愛子心切,橫身攔在了楊啟前麵。


    楊彪麵無表情看著母子二人,心中跟明鏡似的,林雪蘭的為人他最清楚不過,這些話萬不可能出自她之口,看來自己這個兒子不一般啊,小小年紀便這般伶牙俐齒,若加以培養,將來說不定能給修兒添一有力臂膀。但那都是將來的事,現在明顯自己理虧,還是先溜為妙。


    想到這裏,他急忙道:“我想起來了,官署中還有一些要事處理,我就先走了。放心,等瑤兒送過來後,我定不會虧待你們母子!”說罷,拂袖便走,不給林雪蘭母子回話的機會。


    望著夫君逃也似的背影,林雪蘭不由鬆了口氣。


    “不打,不打拉倒……”楊啟無所謂的聳聳肩,放下袖子,再次跑到老槐樹下,拿起樹枝圈圈畫畫。


    他這可不是亂畫,而是一道煉金陣即將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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