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不禁感慨朱雀大街之上公侯貴胄府邸宅院錯落恢弘的氣勢,一時間竟漫無目的的慢悠悠地踱到了一所大宅子前停下了腳步。


    同樣的高簷朱門,相似的風格,唯獨門上所懸掛的匾額上書著南康公主府五個大字。


    公主府大門緊閉,門前也無門人執守。盡管心中有幾分疑惑或者好奇,但桓溫卻不傻,他分得清禮數綱常,這公主府安能是他想隨隨便便就能踏入之地的嗎?


    “哎!隻怪自己閑來無事,自尋無趣。”桓溫自嘲的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又退了回去,隻是想一想難道再折回將軍府嗎?繼續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他不想那般,可是諾大個建康城自己又該到何處去一解心中的苦悶呢?


    一邊是內心之中焦躁與無奈錯亂的交雜,另一邊則是身處繁華帝都卻倍感孤獨,將一個本來意氣風發,雄心勃勃的少年英雄弄的魂不守舍,甚至有一點點失神。就這樣,桓溫拖著自己的軀殼,本能的於街道上遊逛起來。


    “反正既然出來了,索性四下轉轉,也許可以了解一些建康城的風土人情。“桓溫自我安慰道。可是諾大個京師都城他還真的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他就像隻沒頭蒼蠅,沿著街巷瞎轉,這時,已經到了辰時時分,街麵上行人漸多,買賣商鋪也開始熱鬧起來,很快桓溫注意到一個特別的現象,有許多人正在似乎朝著一個方向急急行進,漸漸的竟幾乎形成了一股人流。


    “怪哉,莫非前麵出了什麽事,這些都是去看人熱鬧的嗎?”這樣奇怪的景象令桓溫也著實好奇。於是,他攔住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人客氣地詢後,得知原來是今日在牡丹亭正在舉行一場論道,而且據說邀請了當今的多位名士。


    ”原來如此,難怪有如此多的人趨之若鶩,竟然是因為一場論道。那我更是要去看看啦!“桓溫聽說有論道舉行,立刻來了興致,也加入到了人流之中。


    晉時清談論道之風始於魏齊王曹芳正始年間,史稱“正始之音”。而清談之根,又源於玄學。玄學一派,始於何晏等人。《顏氏家訓·勉學篇》載:何晏、王弼,祖述玄宗。……直取其清淡雅論,剖玄析微,賓主往複,娛心悅耳,非濟世成俗之要也。《莊》、《老》、《周易》,總謂三玄。”後人將清淡雅論逐漸演化為清談。“清談”作為魏晉名士們談玄論道的一種手段,別具特色。


    且說桓溫得知今日建康有論道大會,而且還是在牡丹亭,頓時將那些煩惱疑惑暫時拋於了腦後,也隨著人流朝牡丹亭的方向湧去。


    轉過幾條繁華的街道後,秦淮河畔那座雅致的小樓便出現在了視線之中,因為是白日,秦淮河兩岸盡管少了燈紅酒綠,鶯歌曼舞,管弦絲竹以及行酒嬉戲的喧鬧,卻是垂柳搖曳,倒影相應的另外一番景象,岸邊的座座建築更是與自然美景相互襯托,猶如一幅太平盛世的畫卷。至於那座酒樓“牡丹亭”,此刻也是換了一個模樣,熙熙攘攘人群包圍之下,牡丹亭二樓朝著秦淮河一側的軒窗全部被打開了,裏麵被設置成了一個論辯的道台,相對擺放著三對蒲團,中間還放了香爐,陣陣檀香之氣從中飄出。


    “看來,今日論道是專門要人旁觀了。就是不知是何方名士參加以及今日的論題又是何?“桓溫擠在人群中仰頭看著,在嘴裏嘟囔了一句。


    ”嗬!故弄玄虛,無非隻是為了人前賣弄罷了!即便是名士也不過是徒有其名而已!“突然,有人在桓溫旁邊大聲說了一句,語氣之中全是蔑視不屑。


    這一聲好像晴空中的一聲悶雷,引得許多人都轉頭看向那人,當然也包括桓溫,其實此人離這桓溫隻有三尺之距,他的相貌完全被桓溫看得清清楚楚,與其語出驚人相比,這人的長相實在不敢令人恭維,一頭蓬亂的赤發草草的用發簪束了,穿了一身寬大的長袍,五官粗糙,牛眼牛鼻,闊口濃眉,頜下是根根直立如鋼針般的胡須。


    “嗨!哪裏來的邋遢之人,在這裏大放厥詞……”隨著人群中的一陣躁動,所有的人又將注意力轉移回了論台。


    不過,那人卻似乎並不在意人們的奚落,仍自顧自的抱著膀子撇著嘴以鄙視回應了眾人,這時他忽的將目光一移看向了仍在盯著他的桓溫。二人目光相遇的一刻,桓溫立刻被這個人如刀鋒般的眼神驚了一下,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對著他客氣的拱了拱手。


    “畢竟說什麽是人家的事,自己剛才盯著他確實有些失禮。”桓溫心中想著,還對那人微微一笑,想以此緩和尷尬唐突。


    不料桓溫此舉卻好像弄巧成拙了,隻見那人竟然一把推開身邊的一個人,朝桓溫靠了過來。


    “這位兄台,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氏吧?怎麽也來這裏看熱鬧嗎?”那人依舊是用大嗓門對桓溫問道。


    “誒?這個……是,在下是涇縣人氏,偶然聽說此地舉行論道,故而過來看看。”


    “嗬,就說嘛。隻有那些無所事事之輩才會閑的無聊來看這猴戲。但凡胸懷大誌之人隻會對此等伎倆嗤之以鼻的。兄台,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這個?對……不對……嗬嗬,人各有誌罷了!”桓溫真不知道該如何接他的話,但又不願意失去自己的原則,故而言語有些吞吞吐吐。


    “哈哈哈哈,沒看出來兄台還是個細心之人,既不願意傷了我的麵皮,又不想放棄己見,有禮數更有分寸,不簡單呐!”那人竟然對桓溫大加讚賞起來。


    “嗬嗬,過獎了。在下一介布衣而已,不足為奇,不足為奇。”桓溫趕快謙虛地答道。


    這時,隻聽得台上梆鼓“咚咚咚”的響了三聲,眾人明白這是論道要開始了,場麵頃刻安靜了下來。桓溫正好借著這個機會,也將頭扭向了論台之上。心裏卻是一陣唏噓,心中又一次感歎建康帝都藏龍臥虎。


    “哈哈哈哈,多謝各位賞光今日在我這牡丹亭舉行的論道大會。”台上先出現了一個人,桓溫認得他,正是牡丹亭的掌櫃,焦老板。


    “今日論道有幸得當今駙馬爺鼎力相助,邀請到了當今名士,稍後,諸位可是要一飽耳眼之福啦!”焦老板又對台下眾人說道。


    ”好!劉駙馬乃曠世奇才,好啊!“台下人群激動,叫好聲此起彼伏。


    ”呸!不知羞恥,自稱有才,哼,無非是別人的一條狗而已!“這下,那人又不悅了,嘴裏罵道。


    ”這樣的論道不管也罷,不然會越看越氣的。兄台,在下先行告辭了,就此別過。“那人又對桓溫說了一句。


    ”哦,慢走!“桓溫並未在意,隨口應了一句,又轉回頭看向論台。


    ”忘了說了,在下殷浩,若是有緣你我再會吧!“這時,那人又拋下了一句話。


    ”殷浩,殷浩……等等……閣下是……“這個人的名字進入傳入桓溫的耳朵,讓他立刻聯想到了一個人,等到桓溫轉頭再尋之時,那人卻早已不見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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