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黑壓壓的濃雲逐漸散去,大戰過後的鍾山上,鮮血已經逐漸幹涸,這裏的草木建築無一不透露出垂死的暮氣和哀怨。


    白英整理好自己的長袍下擺,看著不動聲色的蕭璿璣,然後再看看對自己沒那麽大威脅的孔昭,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但是之前和醉玲瓏交手,他還是消耗了一些靈力,為求穩妥,他拿出一個白色小瓶子,往嘴裏倒了七八顆丹丸。


    孔昭很快就意識到這東西是什麽作用了。


    在她麵前,吞下丹丸的白英瞬間化作了巨大的獸形,身後的七根碩大的尾巴無風自動,詭異威嚴,它身上帶著黑紅交錯的發光紋樣,身上的妖氣暴漲了十幾倍。


    這會不會就是……之前臨走前,玄武真人囑咐過她,妖物之間互相吞噬,會功力大漲。但是隨著妖修們這些年來對人修的滲透,它們竟然也逐漸學會了煉丹製藥,把同類的內丹骸骨進行煉製,生成一種魔獸丸,一顆就能讓自己身上的妖力翻倍,很有可能已經被它們逐步運用到了戰爭中。


    看來白英一口氣把自己保命的寶貝都拿出來了,看來自己一驚給它帶來了危機感。孔昭冷笑一聲,甩手召喚出紅玉飛到半空中,而她自己提著妖骨劍一躍而起,飛到紅玉的背上,和巨大的白英纏鬥在一起。


    這一吃藥,剛才醉玲瓏在他身上拚死留下的傷痕很快就痊愈了,它的爪子比隕鐵鋼刀還要鋒利,嘴裏的獠牙閃爍著嗜血的寒光,就連一雙陰毒的眼睛,都自己帶上了幾分妖狐的魔幻之感,看一眼就會被自然而然的迷惑。


    在九方篆的六個子女中,白英是最擅長與人結交的那個,他擅長察言觀色投其所好,自然也就容易看到別人的弱點加以利用。就像今天,他很慶幸自己先說動了璿璣真人保持中立,然後讓自己放開手腳對付孔昭。它眸中寒光閃過,隨著紅玉心腹出的弱點猛地撲了過去。


    這隻孔雀會飛,但孔昭不會,把她打落在地,想殺她就會更容易。


    紅玉反應很快,對著白英的尾巴噴射出一朵朵致命的鳳焰。


    然而,這些火焰靠近白英身邊,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絲毫不會對白英造成困擾。


    紅玉心下一沉,明白自己已經在無意間中了白英的幻術。


    孔昭冷冷的看著它們搏鬥,自己在趁機放冷箭,她無法輕易靠近白英,但是知道它的尾巴就是弱點,便不斷生出水箭,水箭破空而出,帶著奔騰的怒意和強勁的靈力,可惜還是一樣,就像神廟周圍的屏障一樣,水箭也沒能給白英造成傷害。


    孔昭心裏更怒,卻突然覺得耳邊有風雷之聲閃過,她驀地一躲,竟發現白英已經和紅玉撕咬在了一起,它還不斷的釋放出濃鬱的妖氣,化成人形和自己纏鬥在一起,剛才若不是躲的及時,這東西已經咬掉了她半個身子。


    “咬啊!有本事你來咬啊,也不怕硌掉牙。”孔昭半邊身子玉骨化,這才完全擋住了那黑影的淩厲攻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麽濃鬱的妖氣很快就會吸引來別的援軍,他們必須速戰速決。


    該死的蕭璿璣還不來幫忙,還真以為自己是來看熱鬧的嗎。


    然而孔昭還真的不會指望蕭璿璣,他本來也是自己需要提防的人物,現在最重要的反而是速戰速決,快點解決背影這個麻煩。


    可是神廟能使空間扭曲,那是饕餮的能力吞噬了空間,可是白英不過時青丘狐妖一族的血脈,狐妖一族自古以來就是媚上作亂,靠腦子不靠武力的那一批,白英當真能扭曲空間嗎?


    孔昭猛地一彎腰,又躲開了黑影的一次攻擊,她注意到每次自己動作,不管有多快都會很快被白英的黑影捕捉。但是現在的白英小山一樣大,怎麽可能那麽靈活,觀察力那麽敏銳呢,若是他既能扭曲空間又能捕捉細節動態,和醉玲瓏交手時就不會那麽狼狽了,所以自己忽視了什麽。


    如影隨形……


    攻擊無法靠近……


    紅玉的鳳焰永遠無法打到對方……


    孔昭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精光,她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白英沒有那麽神,他剛才吞噬了那麽多的魔獸丸也是為了布下這個局,他把突然暴漲的靈力都堆在了幻術上,隻要目光注視著他,就中了這隻狐狸的幻術,所以自己永遠無法打敗他,在他的幻術中,自己也永遠無法擺脫他。


    白英忽然感覺到對麵攻擊的速度變慢了,他忽然有些不安,他的計劃天衣無縫,對方也已經消耗了大量的靈力,很快就不能維持靈寵的召喚,被打敗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可是一片煙塵迷霧中,他看到對麵那個穿著五色雲錦的女修,竟然對著他冷笑了一下,身下的靈寵也不再刻意維持著巨大的身形,選擇了不那麽有優勢的人形。


    他看到那女人親自給那一身紅衣的靈寵係上了黑色的布帶。


    孔昭的手,觸碰到自己臉頰時,紅玉不知怎麽,嗓子有些發緊,心中沒來由的忐忑,氣血上湧,有什麽東西在皮膚下躍躍欲試的噴湧,他聽到孔昭的叮囑:“一會兒我也會封閉感官,隻靠著神識和心眼判斷白英的位置,你我心意相通,互相配合,打敗他隻是時間問題。”


    紅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不住異常來,他說:“嗯。”


    獵獵風中,彌漫的煙霧和妖氣籠罩下,孔昭閉上眼睛,給自己也係上一塊黑布。然後她的世界中便什麽都沒有了,再也感受不到那附骨之蛆一般的黑影。


    “阿昭,在後邊!”紅玉大喊一句,瞬間一紅一黑兩道黑影撲殺在一起,紅玉靠手掌上的鳳焰和黑影打作一團。而孔昭,正在聽風,就在剛剛那個瞬間,她終於找到了白英的位置。


    那巨大的狐身是他的本體,卻被他用幻術放大了無數倍,也是他最好的屏障。


    他本來躲在狐身幻影中,在找不到孔昭之後略微有些忐忑,可是等他真的著急了之後,他終於在自己左側見到了那五色錦衣的女修,而她的妖骨劍,正從自己的丹田穿過。


    ——


    山洞裏,夏炎一點點撥開眼前隱隱欲碎的各種法陣和防禦屏障,撥開層層迷霧,終於帶著王潛淵看到了華音閣剩下的幸存者。


    偌大一個千人門派,現在隻剩下二十幾個小姑娘縮在山洞的一角,她們臉上隻有絕望和破碎,在看到閑餘真人的瞬間,才像是黑白雕塑上被塗抹上了一點色彩,因為殘酷的殺戮和死亡變得麻木的眉眼才有了一絲活氣,有認出他的弟子,倒頭便拜:“閑餘真人前來搭救,大恩大德晚輩沒齒難忘,還望真人帶我們殺出去,殺了白英那禍害,為妙法長老報仇!”


    王潛淵一低頭:“妙法長老不是在洞外自己坐化的嗎?”


    這句看似簡單的問題,卻讓在場一半的女修忍不住落了淚,沒哭的那些強忍著悲憤之情,那弟子連忙解釋道:“真人,您有所不知,妙法長老本開還有三百多年的壽命。就因為這次妖修們來山上造次,而我們沒有外援隻能自己麵對,妙法長老與那妖物大戰數天,雙方都奈何不了對方。妙法長老早就準備了多處秘境,就像這個山洞一樣供弟子們躲藏,為華音閣保存香火。怎料那妖物心腸歹毒,就抓了我派弟子日日虐殺在山洞前,逼得妙法長老現身。”


    “所以你們的長老就出去拚鬥了?”


    “不,妙法長老擔心自己被這妖物蠱惑,用金剛針把自己釘在了結界入口處。”那女修也終於忍不住紅了眼圈,可見當時的場麵有多壯烈,“但是,青山閣掌門受不了我派門人就這麽被殘殺,所以創了出去,救下數人,受了重傷。為了救下他的內丹,妙法長老這才直接坐化了,用自己的靈力保護著他,繼續保護著我們。”


    王潛淵一驚,看向夏炎:“青墨怎麽樣,他在哪了?”


    夏炎皺起眉:“他的確是保住了心脈,但是現在很不好。你跟我來。”


    夏炎往另外一個方向走過去,那邊是山洞裏更大的一塊空間,可是沒有華音閣弟子敢靠近,周圍空出很大一塊空間,正中央一隻八尺高的狐狸,身上散發著陣陣黑氣。


    那弟子抹著眼淚抱怨道:“青山閣掌門受傷時,這狐狸就不知道從哪竄了出來,我們趕也趕不走,她就守著青墨,不讓我們靠近。”


    那狐狸後邊隻有三條可憐的尾巴,腦袋上一撮紅毛,平日裏油光水滑的皮毛現在也發灰憔悴,它緊緊閉著眼睛,像是守護什麽稀世珍寶一樣攏著懷裏的一樣東西,身上不停溢散出陣陣妖氣,腐蝕著周圍的牆壁。


    感覺到有人來了,它猛地睜開一雙大眼睛,驚恐又害怕的看著來人,尾巴還朝懷裏縮了縮,直到看清來人,她才稍微放鬆了一些:“你是誰?咱們是不是見過?”


    “香茅,青墨受傷嚴重,你把他給我,若是醫治不及時,他很難恢複的。”王潛淵拿出自己不多的耐心,安撫著香茅。


    “你知道我的名字?”香茅卻更加警惕,抖動著腦袋上的紅毛和耳朵,呆呆的說了一句,“外麵打起來了,你們見到我的影了嗎?醉玲瓏是不是已經被大哥殺了?那我隻好出去給他殺,也許他就能放過青墨了。”


    王潛淵凝神片刻,沉靜的開口:“醉玲瓏已經被我們救下來了,至於你大哥白英,阿昭現在正在和他交手。他大概,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可是我不想把相公給你。”香茅想了想,疲憊無神的眼睛裏充滿了不信任,“相公隻有在我懷裏才是安全的。”


    “你這死狐狸,快放開青掌門的屍體,他是妙法長老唯一的兒子,就是死了也隻能葬在華音閣,不能被你這個妖物褻瀆。”大約是看閑餘真人在這裏給她們撐腰,那幾個女弟子膽子也逐漸大了起來,拿著劍緩緩靠近香茅,“你看你的妖氣把青掌門的身體腐蝕成什麽樣子了,若是他以後無法清正守一,無法修的清淨大道,都是因為你這妖物迷惑了他,汙染了他的純潔的道心!”


    “汙染?道心?”香茅對這幾個詞似乎很迷茫,像是根本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大道理,但是她反駁了其中一句最錯誤的話,“相公不是屍體,他還有心跳,他還活著。”


    眾人看著她懷中的青墨,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身上繚繞著黑色的妖氣,從他的七孔中不停鑽入鑽出,的確是個奄奄一息的模樣。


    “香茅,你要聽話,我來幫你救活大師兄。”突然一道清冷的女聲出現在眾人麵前,五色錦衣外披著月白紗衣的孔昭舉著劍走進來,她隨手扔給王潛淵一個圓溜溜的東西,“白英的內丹,留著以後突破用。”


    她一手靠近香茅的尾巴,安撫似的撫摸著她,“你相不相信我?我是不會害大師兄的,讓我看看他的傷勢。”


    這次的來人,香茅還是很熟悉的,她單純的眼睛亮了亮,開心的嚷道:“孔昭,太好了,相公有救了。相公,你快睜眼,你師妹來看你了。”


    孔昭的到來,終於讓香茅收回了全身戒備的狀態,她收起了周圍作為防禦的妖氣和自己的尾巴,變成了普通女子的模樣。隻是這女子身穿單衣,荊釵布裙,頭頂還綰了個嫁人女子才有的發型,還插了一根碧綠的玉簪。曾經少女眼中的天真燦爛,變成了新婦眼中的擔心和茫然,她疲憊極了,感覺自己隨時會倒下,剛好被急著看她的醉玲瓏扶住歪倒的身子:“小姐,你怎麽樣?”


    孔昭鬆了口氣,華音閣危機解除,她也給青墨簡單檢查治療了一下,青墨很虛弱,全靠著一點妖氣吊命才活到了現在,想必當初受傷的確很嚴重。


    她本以為今天的事情就此結束,誰料到剛才難為香茅的那幾個華音閣弟子竟然拔出了劍,對準了虛弱的香茅。醉玲瓏雖然身上帶傷,可是也不能任憑別人對小姐不敬她瞬間黑了臉拿出了武器,雙方怒目而視,就這麽對峙著。


    為首那個女修說:“妖物,我華音閣上千條性命需要人來償還,你們不能走。”


    醉玲瓏差點被氣瘋了,她冷笑一聲:“你們也太會過河拆橋了吧,要是沒有我和小姐,你們還能等到救援,肯定早就被白英少爺活吃了。”


    這句話戳中了她們最難堪的弱點,反倒激的她們更加火冒三丈,為首那女修惱羞成怒的反駁道:“我們讓你們保護了嗎?再說保護我們的是妙法長老生前留下的陣法,你們和外麵那妖物交戰,不過是你們妖物內鬥不休,和我們有什麽幹係?”


    醉玲瓏簡直被這些修仙門派的大言不慚惡心到了,她剛想繼續說什麽,卻被香茅攔住了。此時的香茅看起來既不天真也不蠢,她搖搖頭,醉玲瓏隻能隱忍的閉嘴了。


    都到了這個關頭,孔昭就不得不站出來說一句啊公道話了,她開口便道:“諸位道友,本座剛剛成為靈獸宗宗主,可以說收到青山閣傳書後馬不停蹄地的就帶人趕到了華音閣,可是上山時費了些功夫,耽擱了一段時間。我是為了我師兄和師弟來的,你們桑月師姐倒是完完全全為了你們來的,你們說她們二人是妖,剛才的打鬥不是為了你們。可是不管因何緣由,今日所有人都是為了華音閣的未來,客觀上都救了大家的性命,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既然如此,各位還要難為她們二人,不讓她們離去嗎?”


    為了解決這件小衝突,孔昭不惜搬出靈獸宗的大旗來,果然那幾人神色有所收斂,聽到最後,也知道她是在給大家台階下,於是三人對她抱了抱拳,繼而後退一步,冷冰冰對著醉玲瓏和香茅說道:“天高路遠,二位輕便。還望日後不要踏足華音閣的土地了。”


    “你……”心說剩幾個了還華音閣呢,醉玲瓏想要諷刺回去,卻被香茅的眼神製止了。


    “既然此地不歡迎我們,我走就是了。我們回青山閣下的小鎮裏等相公回家。”有了新的目標,香茅突然又堅定了信心,灰暗的眼神中有了新的光彩,她對孔昭點點頭,就要出門離開。


    孔昭看著香茅虛浮的腳步,總覺得她不是受傷這麽簡單。這時王潛淵靠近她,悄聲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孔昭的眼神突然一寒。


    香茅覺得自己仿佛每一步都走在棉花上,雲裏霧裏,很難受,但是也沒有多疼,隻不過心裏空落落的。是的,她背著醉玲瓏偷偷幹了一件傻事,從小到大她就被哥哥姐姐叫傻子,可是她覺得自己並不傻,就比如現在這一次。


    突然間,她止住了腳步,因為一雙蒼白枯瘦的手突然拉住了她,她震驚的轉過頭,發現青墨艱難的睜開眼睛,拚命嚅動嘴唇。


    其實他沒有發出聲音,隻是動了動口型,但是她看懂了。


    他跟她說:“別走。”


    一瞬間,天旋地轉籠罩著香茅,她覺得自己眼冒金星,出現了幻覺,因為她似乎還看到青墨擺了另外一個口型,他說:“娘子。”


    “難道我在做夢嗎?”說完這句話,香茅就直直的倒了下去,嚇了醉玲瓏一跳。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她莫名其妙又恐慌,總覺得這個大小姐今日格外勇敢,格外的不一樣。


    孔昭歎了口氣,香茅油沒有看清她不知道,剛才她確實看清了青墨在說什麽,他終於,迂腐清正的大師兄,終於承認了他的妖狐妻子,他剛才說:“娘子,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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