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過耳,春寒透衫,雖則身感乏力卻也顧及不得,蔚璃立定心意必要追上那狂徒好生教訓一番。隻是追出不遠,已見得那人馬蹄漸緩,且行且駐,且不斷回首張望。正如青琉所料,那人分明存意踐踏泥沼,以汙漿濺她一身白衣。想著愈發生恨,策馬追上,橫截馬前,舉目忿忿。


    卻見那狂徒騎得是高頭大馬,其人是寬肩碩背,一眼望去大有雄壯之勢。偏自己是玲瓏俊馬,纖細身姿,隻氣勢上便是彈壓不住。不由得冷目怒橫,長眉緊皺,以示威姿。


    那飛騎之人見馬前攔了一位泥塑般的驕娃,滿身的爛泥汙漿不說,隻麵上額前那泥跡斑斑已全然看不清容顏,不由譏笑一聲,“閣下這等相貌也敢出門!”


    青琉沉聲喝道,“哪來的狂徒?豈不知驟雨新晴,路多泥沼,當勒馬緩行……”


    “你是越人?”那人冷笑著喝斷她的話,“我當越人慣會附庸風雅,不想還好為人師!隻是以閣下這幅尊容,先已失儀在先,還敢追來教化禮法,也當真稱得上厚顏無恥啦!”


    “你才無恥!”青琉未料到這樣粗鄙蠻人竟還是個狡言善辯之物,這才細細打量,見他鮮衣怒馬,高冠長靴,腰佩符印,鞍下懸劍,隻這一身穿著即非越人也非皇境子民,不知是哪處偏荒跑來的野人,便知與他論禮無益,隻喝令道,“你即非越人,本姑娘倒也懶怠與你囉嗦,你若此刻下馬賠罪,且可恕你一回!”


    “妾(且)?”他故意混淆視聽,邪魅冷笑,“本公子府上從不收容你這醜妾!還不讓開!”言罷撥轉馬頭,揚鞭要去。


    青琉哪裏肯受這樣折辱,隻二馬錯登之時,甩手揮出馬鞭,直纏上對方手臂,猛一較力,本想拉他下馬,未想那蠻人不隻身形魁梧,力道也強於旁人,隻稍稍收腕,卻然將她猛拽下馬。


    青琉誓要教訓無禮之人,以雪恥辱,便也顧不得許多,摔下馬時順勢就地滾開,鞭上較力,亦將那人連帶拉下馬來。再起身,已然衣滾泥漿,愈是不能直視。


    那人反是安然無樣,隻抱臂嘲諷道,“醜丫頭不隻騎術了得,身手倒也不凡!若非相貌奇醜,公子我本也有心收你……”


    “放肆!”青琉揮鞭便打,恨惡這狂徒竟還敢言語輕薄。


    那人疾退幾步,避開了一頓飛鞭,嬉笑道,“爾等蠻女若放在我府上,每日吊打三頓亦然不足!”說完回身扳鞍上馬,青琉趁勢緊跟一步,揮鞭便打,正中那人小腿,頓時一道血印直透衣裾。


    那人顯然未料小女子這般執拗,不由得怒目而視,回手一鞭亦抽在青琉手臂,同樣留下一道血痕染衣,又是斥罵一聲,“滾開!再敢糾纏當心本公子廢你雙目!”她一身泥汙惟那一雙眼寒星般閃亮!那人策馬去時,仍覺心頭灼灼,眼前明明,猶似那雙眼仍在璨璨而視。


    青琉自問平生何曾受過這等屈辱!不由氣得珠淚滾腮,也顧不得手臂疼痛,滿身泥漿,再次尋騎躍上,策馬再追。


    直追出數十裏,忽見前方一眾路人擁在道旁,青琉連忙勒韁駐馬,緩步而行。待到得近前才看清原是幾位挑夫正在拾撿散落了一地的瓜果薯糧,其中有幾人亦是泥漿滿懷,汙漬沾巾。青琉即刻明白必是那壯碩蠻人剛剛經此馳去。


    這幾位原是遠郊農夫,挑了些倉貨往城中變賣,路遇那蠻人一時躲閃不及,濺泥的濺泥,倒地的倒地,擔筐中的薯良亦散落各處。


    青琉心下惱恨此等惡人還當真是貽害一方。那一眾挑夫人見她帶馬緩行,也是一臉泥汙,滿裙穢跡,不覺與她相視一笑,有位白發老者,與她揚手示意,“姑娘,再向前五裏,便是河岸,河水清冽,正好浣衣……”


    青琉連忙頷首至謝,心頭怒氣倒也去了幾分,想想何苦來哉要與那粗鄙荒蠻之人一般見識!策馬要去時,又有稚齡童子遞上一枚春果,笑語天真,“姐姐進城買新衣,駱兒進城買新衣……”青琉彎腰接了果子,輕撫稚童額發,眉舒眼笑,心緒漸平。打馬去時,又聽身後傳來朗朗歌謠聲——


    春雨霏霏,濕我長衣,濕我長衣,南風熏之,


    春泥濁濁,汙我青衫,汙我青衫,淇水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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