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璃果然眉心微蹙,心念又亂一分,還從不曾聽聞他與何人下過聘書!不是說南人狡詐不容其入宮闈嗎?到底還是美色第一?


    “還有那溟國王君,派使者來言,要立我做王後。”風灼繼續說。


    蔚璃本想問一句,太子殿下封你何等尊位,話至喉間還是化做莞爾一笑,“所以你拒做皇朝太子妃,又拒婚溟王為後,反來我東越小國做個小小妃嬪?所為何來?我自問王兄美貌才學勝不過皇朝太子,王兄武略雄風亦難敵北境溟王,你為何獨獨選中東越?誰給你的主意?莫非又是你那位表哥?”


    風灼拍手讚到,“璃姐姐果然聰慧!不枉表哥引你為知己!”


    呸!蔚璃險就啐她。就知澹台羽麟未有良謀!世人皆知溟王年邁,而美人多愛少年,如她這般嬌媚的人兒如何肯嫁徐徐老者!可相對王兄而言,玉氏皇朝豈非更顯尊貴!那素來孤傲至死的太子玉恒還不曾諾言要迎哪個女子入主東宮!偏聘書在案,她風灼竟然婉拒!豈非令皇族顏麵掃地!而拒婚溟王豈非更是折損昔王族顏麵?


    不過為一個小小嬪妃,東越竟連傷兩家君主!難怪澹台羽麟為送親特使!難怪風灼公主這般殷勤!隻是那皇朝太子倒也罷了,他原“是個好性的”,倘若那溟王為此發難,豈非要累我三軍將士重披戰甲,浴血沙場。


    好一個澹台羽麟!就知他沒有算計不能過活!竟然算計起蔚氏一族!想想便覺氣悶!恨不能立時衝去瀾庭,拎來那澹台小子狠抽幾鞭!


    “灼公主若為此事而來,我已知曉,待我稟明王兄,再做定奪。”蔚璃冷了顏色。風灼似乎無謂她稟與不稟,隻另外又說道,“此是小事,不值一提。我要說的原也不是這個。”說時尋向袖底,取出一方雪絹遞上。


    開罪皇族,冒犯溟王,埋下戰亂之禍尚是小事,倒還有何等大事能入他風氏一族的眼。蔚璃沉色冷目接過絹函,展開,先看屬印——竟是召國公子風肆!


    通篇也不過寥寥兩行簡字:城南十裏,月影泊舟,挑燈為信,不見不去。


    “四哥有好事相告哦!”風灼眉眼如絲,暗藏無盡風情。


    好事?蔚璃忽想起午時南門外玉恒所言召國欲下聘求親之事,如今看,倒也不似戲言。那風肆原是在此相候?


    她之前本意是往琅國驛館接回夜蘭,未想行程未起又來一約,雖說不是甚麽要緊事,可到底人物尊貴,總不好棄王室公子於荒郊野嶺不予理會罷。可夜玄那邊又實派不出合適人選,蔚玖自是再去不得,若使青袖去接夜蘭,隻怕她能蕩平琅國驛館順便殺了夜玄。


    正左右思量不知所往,又有宮女入內,呈上一方雪絹,未啟折絹單看絹上印花便知是瀾庭來信,拆開看了,不覺欣笑出聲,竟是一闕菜單。想來是他憂心被人爽約,竟以美食相誘。


    風灼見她執信怔疑,悄步上前瞄了眼那瀾庭來信,雖不明其意,可見印上所屬乃淩霄二字,便知她猶疑何在,又媚聲道,“璃姐姐可知這位殿下的處境,已是危巢孤卵風雨飄搖?”


    蔚璃瞬時醒神,心下駭然,又聽她道,“蔚氏一族隻為東越中興勞神費力,竟不問帝都風雲嗎?淩霄君此回離京是否能還朝還不知呢!若是回不去,玉氏一族便在你東境另立一朝也未可知啊!”


    蔚璃不知她此言真假幾何,泱泱皇朝何以至風雨飄搖?想當年他玉氏皇族誅殺青門,彈壓蔚氏,是何等氣勢!南召北溟共西琅三境封王,皆受皇命調遣,出兵百萬,聯合天子之兵,圍殺初陽青門。迫於天子之軍陳兵柏穀關,未免將士枉死,百姓遭殃,父王不得不領蔚氏全族,白衣素裝,輕車簡仆往帝都請罪。縱如此,仍未能諫阻帝君誅殺青門之誌。想當年皇族是何等煊赫威烈,至此才不過區區七年光陰,何以竟至“危巢孤卵,風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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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馬出城時,青袖百般勸阻,“誰知南召公子是何居心!為何不能先往瀾庭問個明白?待知曉帝都是何形勢再見機行事也不遲。”


    蔚璃回她,“那位殿下若是肯說,何以至今日一言不發。”她能憶起不止一次問過他“帝都可好?皇家可安?”所得不過是他雲淡風輕淺笑一縷。如今想來竟都是敷衍。忽又憶起一事,質問青袖,“你去迎鶴駕,可曾見有何異常?”


    青袖思量片時,才道,“我迎駕於柏穀關,有五千天家禁軍護衛太子,未見任何異常。”她稍有停頓重又言道,“我倒是偶然聽聞,此回禁軍首領莫敖未隨軍而行,反是滯留於丘邑,不知是為何事。”


    蔚璃定目看她,“青袖姐姐不曾聽聞殿下於九犀山遇刺一事?”


    青袖微微訝異,“有這樣事?蕭侍衛從未說起。九犀山屬他皇境管轄,遇刺客也是他皇境內政,與東越何涉?莫不是還要以此論罪長公主?”


    蔚璃詫異看她,青袖也恍知言辭不當,忙又重新言道,“可有查到刺客來曆?殿下既然隱諱頗深,想來無意使長公主插手其中。”又言回風肆之約,“此事也當與召國無涉。風肆公子之約當另有企圖。”


    蔚璃這回含笑問道,“你以為是何企圖?”


    青袖也笑,“璃兒穎慧,豈會不知。長公主此回赴約倒也無謂他企圖之心,為得是與他相詢帝都形勢。說到底,深更寒夜去江邊吹這冷風——還是為那皇家太子。”


    蔚璃頗有幾分赧顏,又勸青袖,“若是沒有他,我早已是霜華宮內一具寒屍……”


    “璃兒!”青袖止住她晦氣之辭,“我青門拚至最後一人,也絕不會棄絕璃兒。若是沒有他接你出霜華宮,我等早已殺進帝都!”


    蔚璃怔怔於城門下,不知何言以應。半晌才恍然驚醒,切切囑告,“這話不可再與人言!難得這康平盛世……”又想今夜之約,也未必就是康平盛世,一時懶怠再議,隻又另外叮囑,“切切護好宮廷。如今有兩位召國公主下榻再不可有夜玄那等擅闖宮闈之事。”


    青袖隻道,“他敢再來,就地斬殺。”蔚璃也是聽得心驚,卻又聽她憂心勸諫,“長公主佩劍切不可離身!”


    蔚璃催馬入夜色。今夜之前還當此世為康平盛世,繁華無盡;今夜始知原來他那裏卻已然風雨飄搖,大廈將傾。此去路漫漫,到底該如何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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