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麟早看出此君已是妒火中燒,不由得鄙夷那夜玄竟是個不怕死的,蕭雪那樣教訓他西琅他竟還不識進退,偏還要再來糾纏蔚璃,隻怕此回又要惹禍上身了。


    他冷眼飄過夜玄身上,夜玄還當真愚而直勇,殷勤守護蔚璃,“璃公主舊疾未愈,


    不易涉水近寒,泛舟之樂我們就不去了。”


    蔚璃不由得要閉目長歎,恨不能立時幻做一隻水鳥,振翅自此去了。如何偏就顯他殷勤!不識台麵不看局勢!蠢物一隻!蔚璃恨得牙癢。


    果然,淩霄君聞言亦是麵色愈寒,回身注視夜玄良久,其間冷漠蔑視,嘲諷奚落皆如飛燕掠波,盡過眼底,卻也是轉瞬即逝,終化做一絲餘暈渺渺,神情漠然。此樣無恥之徒竟還敢提她舊疾?他不知她舊疾再發已然餘日無幾了嗎!竟還敢自稱“我們”?誰人與他共“我們”!


    蔚璃心知境況不妙,隻怕事情鬧大,不得不低眉求告玉恒,隻是她將拂上他袖端,將喚一聲“雲疏”,冷不防卻被他揮手推開,她腳下踉蹌險些跌倒,幸被羽麟扶住,也是驚詫嗔問玉恒,“阿恒,你……”


    玉恒拂袖,慍怒愈盛,“本君泛舟,也不曾邀約你們!不必跟來牽絆!”說完轉身大步往河岸走去。


    蔚璃再顧不得驕傲自持,緊忙追上,伸手攔在當前,正色道,“殿下!此地荒郊,無人戍守,為殿下安危計,還請速回瀾庭。”


    羽麟見事態不妙,也忙著上前勸阻,“阿璃所言甚是,此處荒草曼曼,密林蔭蔽,非是久處善地,還是回瀾庭罷。有甚麽事我們回去再議……”


    玉恒冷眼看他二人,輕哼一聲並不理會,仍執意往岸邊走去。


    蔚璃又氣又急,偏夜玄又自以為是上前獻策,“或者回城調兵,沿河岸設崗立哨,他要泛舟要他泛去,我們岸上騎馬……”


    “住口!”蔚璃厲喝一聲,著實惱他了得,更嫌他添亂有餘,“非要鬧到天下皆知——皇朝太子來此泛舟!你還怕害他之人尋不見他!”


    夜玄方有所警悟,“說的也是。倒底還是阿璃思慮周全,萬不能使皇子成為眾矢之的……可單憑我等,要是遇上刺客,也難敵長久罷……若然被殺,再沉屍江底,可是半點痕跡也留不下……”


    蔚璃聽得心驚,又氣又慌。莫說遇刺被殺,但凡此君有半點閃失,於東越而言都是傾城覆國之殤,當下怎能容他任性!


    蔚璃疾步再追上去,也顧不得君臣之禮,索性眾人麵前扯住他衣袖,低聲勸諫,“雲疏,你要罰我怎樣都好,隻現在先隨我回城,荒郊野外豈是胡鬧的……”


    不想這一回玉恒是立定心意要與她存分別,凝眉看她,“何故拉扯?未免放肆!”


    蔚璃惱恨之極,偏拎了他衣袖不放,“蔚璃今日便放肆了!雲疏罰我好了!”她故意繞開君君臣臣,想以舊時情義勸他回頭。


    玉恒看破她心意,冷笑一聲,“璃兒長大了,豈是輕易罰得?雲疏力薄,我又豈會不畏你王兄雄雄之國,豈會不畏你身後萬千鐵騎……”


    “殿下!”蔚璃揮手敲他一拳,急得險就掉下淚來,“我與你好商好量,你非要這樣難我嗎?”


    羽麟也覺得這位殿下鬧得過了,一旁勸言,“阿恒不要鬧了,你要打要罵,隻回去瀾庭,我等皆由了你,何苦外人麵前使人看笑。”


    元鶴元鯉也上前勸說。青濯隻怕自家主上被欺,也上前勸說,“長公主可是一心為殿下,為守殿下安好,這城防宮禁,長公主每天都要問上幾回,每晚都要親自巡上一回。現下也是著殿下安危著想,殿下又怎好欺她?殿下若不聽諫言,執意野遊,恕青濯不能護駕!”


    這青濯秉性淳厚,先前為蔚璃辯解之言據實而論倒也令聞者動容,聽者心軟,可偏偏後麵又不知厲害深淺強加一句,便是惹人不悅了。


    淩霄君先自感念東越將士與蔚璃之辛勞,可聽到後麵便覺意味不對,不由冷笑一聲,“這算甚麽?逼宮嗎?何勞你青門護駕?本君存亡倒也不曾指望了你們!”又甩手揮開蔚璃,斥責道,“這便是你教出的好臣子!你一人欺我不足!還要滿城將士都來欺我!你東越盛矣!”


    蔚璃終忍不得落淚,不知他是有意之言還是無心之失,此樣罪名她蔚璃如何擔負得起,隻得傾身跪倒,卑微叩首,“殿下,蔚璃不敢,東越不敢…”一言已哽咽。


    青濯也嚇壞了,慌忙跪向蔚璃身邊,急急辯言,“殿下恕罪,青濯並非逼宮,青濯也不敢……”


    “濯兒……”蔚璃喚他一聲,示意他禁言,此樣境況她不能使他涉險。


    羽麟未料到事態會演變至此,跪在那裏的原是此君最最惜護的女子,平日裏旁人稍有微詞他都護之心切,憐之不盡,誰知今日裏竟又惱到這般,隻為一個於暗處覬覦的夜玄?羽麟也算不明其中其他因由,可又不忍蔚璃受屈,隻得壯勇上前低聲勸道,“阿璃可還病著,你是嫌她壽命太久?”


    果然一語驚醒執迷人,玉恒心下一悸,痛意漫延,如何能忘了她病痛,近來日夜苦修皆為尋找秘方良藥醫她病痛,可偏偏……紛亂至此,委實心力不濟,她又要與仇為伍,著實可恨……


    “罷了……當真辛苦,還是回罷……”玉恒長歎一聲,折身向回。


    隻未走出幾步忽又回來。眾人還當一場風波過了,正這裏各樣勸撫蔚璃,青濯起身後又去攙扶蔚璃,羽麟也趕上來伸手扶持,那邊夜玄也匆匆奔來大獻殷勤,眾人正忙碌時,未想淩霄君又折身,一時皆驚惶無措,在他幽冷目色下紛紛避退。惟是夜玄隻小退了半步便站在原地,瞠目而視,待看他還要將蔚璃怎樣。


    玉恒隻冷眼覷過此人,上前來重又扶起蔚璃,與她執手相看。


    這女子知或不知,此一生惟有與他才可成雙對!她一下聰慧絕頂,一下愚笨至極,可知此生去處?被人覬覦美色還自猶然不覺,可真真是惱煞人也!


    蔚璃舉目惶惶,也不知他又待怎樣,隻那目色裏似乎寒霜退盡又熏春風,可望著又總覺他嗔怒未休,手指握在他掌心倒是格外溫暖,隻是也未免用力太過,是要將她揉碎捏斷嗎?他倒底是疑她還是恨她?倒底事為哪般?


    她一下舉目怔詢,一下又垂首畏懼,愈發惹他愛憐漸盛,恨不能此刻就擁她入懷渡草跨河去了。


    “璃兒……”他忽地擒她手臂帶向懷裏,附向她耳鬢低語一聲,驚得她雪腮飛霞,明眸綻彩,怔怔望住麵前君子,不知何以應,一時惟聞清風過耳,熏熏欲醉。


    玉恒言罷放手,踏步再去。臨去又喚上夜玄,“煩請玄公子護送本君回城。”


    夜玄自是百般不願,仍固執言說,“那璃公主該如何?誰人送她?”


    羽麟對這位不知死活的蠻公子也是又恨又憐,不由得上前狠擂他一拳,“她怎樣來就怎樣回!自己的國自己的城,還不認識家嗎!倒是你——還敢抗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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