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恒輕輕擁她在懷,心疼她受刺骨之痛還要強扮歡顏,與她柔聲安慰,“再忍耐些,此回寒氣外發,是要痛些時日,就像上回你跌落白水潭……不過這次我尋到一種奇石,依醫書所載,每隔一個時辰以此石炙烤之溫蒸膚熨骨,再輔以紅花熱湯泡浴,想來痛意當三五日便可盡消。”


    蔚璃強忍身上百骨如刀削針刺般疼痛,隻撐笑望他,“雲疏恩義,我當如何報還?”


    玉恒輕笑,對她實是又憐又愛,又惱又歎,此樣女子隻怕到老也不會使他安若度日,這一世悲喜竟全是為她而生。


    “我倒是有一請,隻說了你不許惱。”玉恒輕語,盡力說笑轉移她念痛之心。


    蔚璃鎖眉閉目,兀自嗔言,“那還是不要說了……”痛到力竭,咬袖鎮定。


    玉恒觸到她涼衣潮濕,知她痛得又是一生細汗,更是心痛如割,又不敢多言慰藉,隻怕勸緊了折她一身傲骨,隻好另外言說他事,“你知那風灼,最初時,羽麟是想讓她入我宮中……”


    果然惹她瞠目來看,倒似一時忘了身上痛意,玉恒繼續言說,“我憂心此樣尤物必不能見容於……東宮未來之女主,故拒絕了羽麟,他這才起意又將其送來東越。”


    蔚璃想苦笑一聲都無力氣,隻是唇角微動,喃喃一語,“還果然是你……”再閉目已流下淚來,仍逞強怒言,“殿下護齊家良媛,羽麟惜自家表妹,你們便要合謀算計我蔚族嗎?”說到惱恨處又急咳不止。


    玉恒忙輕撫其背,柔聲哄勸,“你且聽我說完……此事略有複雜,也並非全然你想得那般!隻是這風灼品行卻然是我始料未及,但經此一事,想來羽麟也必會替你教訓……”


    “何言替我教訓!”蔚璃稍得喘息平順,便爭言質問,“雲疏既愛傾城顏色,又能容羽麟胡鬧,何不將人接去你東宮……是了,你還要惜護‘未來之女主’……”她急喘籲籲卻還是一字不讓,“天下紅顏,非得殿下庇護,何以……何以……稱傾城!”連痛帶怒,又是一痛急咳。


    玉恒本意是分散她痛意,可未想三言未到竟又招她惱意,也是自歎無奈,惟耐心哄勸,“你可否容我把話講完?隻一味自說自話,且都是些荒謬之言,與事與果又有何益處?我先講事故緣由,你再言決策,是留是退,我們總好商議……”


    “誰人要與你商議!”蔚璃耐不得刺骨之痛,也按不住焚心之惱,想他最會教訓,從來都是拿她當了孩童欺哄,分明是他先說“東宮未來之女主”,必是指向那“齊家良媛”,此刻倒來責她出言荒謬,“蔚璃是東越,雲疏是天家,東越自東越,天家自天家,誰人也不要與誰人商議!你走罷!”


    玉恒更是又笑又氣,她分明手裏還緊攥他袖端,卻又揚言要逐他出去,一時也無話答她,隻能默聲悶坐。


    蔚璃見他不響,又添別樣心傷,想他此時此刻分明是共自己繾綣在榻,卻要言說那等薄情之語,豈非心不在焉!又見他一身齊整,分明是為與自己劃界分明,自己又怎能再貪他懷中溫暖!想著便撐力推他,“殿下去罷!我宮中豈會缺人照料!”說時又爬起來去到枕上一人擁裘而臥,連痛帶屈的眼淚又落了滿腮。


    玉恒知她又使小性,棄她不得,隻好哄說,“你又哪裏看我不順,或是我哪句言說有錯,你指給我看,我改之賠罪便是,何至你又眼淚汪汪去抹那新枕新被?”


    “休要你問!”蔚璃偏就卷了大把錦被擦抹淚水,“殿下自去!免我淚漬髒了殿下新衣!”


    玉恒瞧瞧自己身上衣衫,倏忽恍然,笑道,“是否我也衣衫不整才算與璃兒登對?”


    蔚璃痛得無力起來糾打,索性一言不應,惟有獨自忿忿,伏在枕上抹淚。


    玉恒無奈,隻好起身移下床榻,仍怏怏怨道,“你這女人……方才還說要報我恩義,這會兒厭棄我了,連個容身之地也不留我……”


    蔚璃愕然,這分明是自己舊時言語,倒被他學了去拿來嘲諷自己,愈發著惱,可是見他似乎真的要去,又有幾分著急,隻偷眼瞄他,瞧他整衣拂袖,邁步往屏風外去了,更是羞惱萬分,一時間骨骸也痛,心肝也痛,那眼淚潰堤幾要淹了枕席。


    倒底他懷中溫暖尤勝錦裘,怎能不貪戀。


    玉恒歎息著向屏風外轉了一圈,以棉巾包了兩塊碧璽奇石重又回來,卻見她正捶枕大哭,口中還念念有詞,“欺負人!……死狐狸欺負人!……放我這樣就不管了……”


    “你說誰人是狐狸?”玉恒實是哭笑不得,不知在她心中自己竟有這一“封號”,上前來先將奇石放在床邊,輕嗬手心灼熱,又緩言道來,“我須用此奇石溫你身上寒涼,隻怕……會更痛些……”說時又取了早已備好的一卷錦帛遞向枕邊,故作輕鬆道,“或是將它咬在嘴裏,免得痛時咬斷舌頭。”


    蔚璃扭頭看他,心下既得安若,又有幾分惶恐,含淚問道,“還會更痛?能有多痛?……”隻怕當下刺骨之痛已是她能忍耐的極限。


    玉恒看著她,坦誠以告,“不是說了,是會自斷舌根的痛……你可受得住?”


    “受不住又怎樣?”她略帶哭腔,早已心力疲乏,愈是要在他麵前道盡委屈,“還不如痛快死了的好!雲疏分明是拿酷刑治我……你心裏自是得意了……我卻是無路可逃……”她又痛又怕,害得心思淩亂,便也胡亂叫喊。


    未曾施診已然痛碎肺腑,他又何嚐不心痛。飛來橫禍倒底是天道苦誌還是人為禍亂?若為苦其心誌,那麽又將降下怎樣大任於這多劫的女子?若是人為禍亂……是否那人,也該受同等苦難!


    玉恒輕輕剝去她僅有的一件涼衣,先以掌心握石取其灼熱,再輕按她肩胛,低聲語道,“奇石比這還要熱上七分,你若忍耐不住……隻管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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