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君稍做思量,繼續言說,“我若回帝都與莫嵬抗衡,則柏穀關必受莫軍強攻,撐不過十日必然城破將亡,莫嵩勢如破竹便可直取越都,東越亡矣,蔚氏覆矣。兩下權衡……我以為……”


    眾人聽他析說皆屏息靜聽,是棄天子?萬萬不能!那麽棄東越?尚且可行……


    果然,淩霄君思量片時,淡然道來,“還是應先回帝都以策天子安全、宮人無恙。”


    眾人雖有驚憂卻也知正是此樣道理,惟羽麟叫道,“回去豈非是羊入虎口!?”


    “虎口裏還有羊群啊!”玉恒撐笑苦歎,“我不入虎口,誰入虎口?”一言止住眾人紛議,又繼續言說,“這個擎遠暫且記下,終有用他之時。”又向蕭雪問道,“城外五千軍,你有何議?”


    蕭雪答說,“經九犀山之變,又經兩回營中兵亂,隨行護駕之軍所餘已不足五千。我昨日前往清點過數目,實餘四千三百七拾六人,其中有傷者近百人。莫敖之後再無將領可用,現軍中最高職乃一百夫長,名喚熊振,我觀其尚有凜凜之威,令其暫掌兵權,暫束軍紀。隻是此既天子禁軍,其軍威不可頹、士氣不可懈,還須再派領軍之將重整軍編,以振奮軍中。此四千精銳尚且可用。”


    淩霄君點頭,眾人之議論惟此一言是得他讚許,又問,“當以何人重新整編治軍?”


    師源接道,“自古封王治軍,皇家統政。殿下所攜臣卿中倒是少一位治軍能臣。”


    “東越蔚璃啊!”澹台羽麟又一旁叫道,“東越三軍豈非全靠她一人執掌振奮?”


    眾人不應,皆望向淩霄君。淩霄君搖頭,淡漠一言:“又豈敢勞她。”撐額又陷思量當中,片時才緩緩道來,“此封王治軍,天子統政之法……不宜……長治久安。天子之政若無軍權相輔便是空政,而封王軍權若非天子挾製便是遠軍,軍政兩分,何談天下一統。此是弊政,當圖改之。”


    眾人聞言皆有詫異,王者治軍,天子統政,此是皇朝立朝之策,何以“不宜長治久安”?三百年皇朝之治,雖也偶有封王做亂,可多數是為內政引發,亦或是鄰國相爭,鮮少有冒犯皇境天家之亂。


    師源思量著謹慎進言,“殿下之意……是要收回封王軍權?那麽封國王室還有何意?”況當下內外憂患之局,天家存亡尚且不知,何談軍權之爭?隻是後麵一句師源未敢道出。


    淩霄君仍舊思緒沉沉,凝眉說道,“此是一念將起,還須等待契機……漸次為之……逐步收回……天家必然要掌兵權才是正道!天下之軍當令出一家,軍政不可分矣。”


    師源再次小心探問,“殿下所言,是單論皇朝朝堂之軍,還是也包括四境王族護境戍邊之軍?”


    玉恒笑言,“王族護境護的是誰人之境?王族領軍領的又是誰人之軍?最初的王族皆是受天子之封,前往封地代天子撫流民、建邊關,以護持天家一統四方。隻是後來,天下太平,四境漸盛,這封地之境便成了王族自霸之境,護境之軍亦成了王室自立之軍。此非我朝封王之初心,吾輩當竭力修複之。”


    座下又是片刻沉默,顯然今日這位東宮太子所議可謂是一鳴驚人!眾人驚他昨夜是否一夢入了九霄,問得哪位仙人借來神策,竟開此宏論!此是要收四境王族的兵權嗎?


    羽麟終也忍不得要譏笑,“你還朝尚且無計!卻議甚麽收複四境兵權!是否癡人說夢?白白虛耗時光!”


    玉恒也笑,“是了,還是先計此身存亡罷。安一己之身,方能收盡天下大權。這本就是曠日持久之策,不能急於一時。至於那城外四千士卒……此回整軍須徹查士卒出身,剔除莫家門係,打破莫家轄製,重新排崗定哨。而領軍之將……先自軍中遴選,使良才得適其位,使賢達宏其遠誌。”


    羽麟這回倒是真正憂心了,正色道,“可信得過?畢竟曾是莫敖治下,其中瓜葛又豈是一時半日可以揀選清晰。”


    玉恒笑笑,“自然還須試煉。”又告蕭雪,“定下四名千夫長,告我知曉便是。”


    蕭雪應命,又問,“那麽誰人統領?”


    玉恒定目審看,蕭雪急道,“臣下隻是個佩劍侍衛……”


    “你若不能……”淩霄君又轉看元鶴元鯉,“那麽便是元家兄弟了。”


    “他還是個孩子!”“我隻是個煮粥的!”羽麟與元鶴幾乎同聲叫道,元鯉都無暇答言。


    玉恒又望向師源,師源鎮定自若,知這位殿下有意玩笑以緩眾人凝滯低迷之氣,遂帶笑回說,“我是書生。天下皆知百無一用是書生!”


    “那惟有我親自披甲上陣了。”玉恒輕笑一聲,拾杯飲茶。


    眾人又笑又愧,彼此顧看才覺知這位君上可信可用之人實是寥寥,竟挑不出一位千軍之將,想要衝破萬軍而平安歸朝又談何容易。隻是方才這位殿下的談笑自如、舉重若輕,倒使原本凝重之氣輕鬆許多。


    “那便空缺罷。”玉恒言道,“四人各領一千軍。我自有用處。”又向師源問道,“此回莫敖被殺,先生打算如何向軍中言說?”


    師源回道,“臣已擬下告軍中書,請殿下過目,若然準予,晚時都可發告軍中,以息驚疑,穩定軍心。”說時呈上一折奏章。


    淩霄君展開看了,欣笑淺淺,“先生之意,正合我意。那莫敖既已成了死棋,又有他三份供狀呈在朝堂,索性使他死得其所罷!隻是那昔梧,後來如何?”


    元鶴忙答,“現被幽禁偏殿……嗯,還有就是……越長公主派人來看過……小臣未敢攔阻……大約是想保他性命……”


    淩霄君未應,沉吟良久,又轉問蕭雪,“那個青門女子如何了?”


    蕭雪忙答,“淩晨時分微臣又去看過……也隻剩……奄奄一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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