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蔚氏春秋·蔚璃》:太和十六年秋,越安君受皇室太子所托護傳國禦璽入京,攀陡峰,過幽穀,臨深淵,涉激流,曆艱難萬道,退伏殺千刃,才得望帝都之華宇。然路失良人,毀一世姻緣,實為越安憾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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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自西山而出,月自東山而明。水月徘徊,萬裏江山;萬裏江山,共一輪明月。


    召國與皇境接壤的七蓮山,有一座霧蓮峰,因其峰若蓮瓣,常年處雲霧之中,故而名之。


    今夜的霧蓮峰山頂,有明月皎如玉盤,有清風涼似鮫絲,鬆林喬木間又有琴聲流淌,七弦鏗鏘更添七分月明,更助三分風清。此間若有仙人經過,必也要為此琴聲陶醉流連。


    風篁倚在巨石背風處,望著山崖上的白衣素淨、青絲飄逸,真真愛極了那揮手撥弦間的灑然無拘!世間怎會有這樣女子,疏闊不疏男兒,赤膽不遜遊俠,偏偏她卻是個王室裏的驕公主!又偏偏被她撞進了自己懷裏!想想都要偷笑——幸甚至哉,得此窈窕!


    蔚璃一曲罷了,輕撫琴弦,向著對麵少年朗然一笑,“子青以為如何?可勝過你數日操弦?”


    風篁大笑,“豈敢攀比!?你是青門正宗,我不過是旁門學藝!況且我早說過,於音律之事我本就不甚精通!每每強撥此曲不過是為了博你一個側目罷了!”


    蔚璃哼笑,不以為然,倨傲地望向頭頂圓月——想到一別兩處,也不知那人今作縱馬何地了?應該也有這明月皎皎罷?千裏共嬋娟,可歎隔千裏!她舉頭半晌忽又黯然,“隻得月明,不得滄海!亂世誤我,竟是背道而馳!”


    風篁不解,難道她愁緒滿懷竟是為錯失逍遙遠遊?難道不該是為那位太子憂心嗎?還是她有意在自己麵前掩飾她的衷情別寄?“你先過來坐!”他輕拍身旁鋪以披氅的坐位,高聲喚她,“那邊夜風太硬,當心吹壞身子。”


    蔚璃也覺涼風透骨,高處不勝寒,未曾推辭,抱琴走來,徑自往他身旁坐了,果然有石壁擋了勁風,又有他身上透著融融暖意,此間遠比那石崖上溫暖許多。


    “你當真不悔?!”蔚璃一麵收琴入布囊,一麵再三確認他心誌,“我可是與你說了,此去帝都我也不知會遇上甚麽!豺狼虎豹還是小事,妖魔鬼怪也不是沒有……”她故意嚇他。


    “遇神殺神,遇魔誅魔!”風篁笑著接去,惱她竟把自己當了孩子唬嚇,“此去便是要為你——風來擋風,雨來擋雨!無論遭遇怎樣境地,我都會與在你一處!”說時伸手接去她手中琴囊,與自己身旁佩劍安放一處,“無論是往天涯亦或海角,我都為你背琴荷劍,聽你撫琴嘯歌!你休想再驅趕了我!”


    蔚璃定目看他良久,笑意難禁——這少年癡心……倒有幾分可愛!“那麽——就睡覺罷!明早翻過了這山還要涉水!”她傾身躺下,才發覺身下鋪著的是他的披氅,將要起身更換,卻發覺自己的披氅還是覆蓋在自己身上,而他隻一身單衣,直接睡臥在草地上。


    “這樣不妥!你若受涼生病我還要為你煎藥喂湯!豈不麻煩!”她說時讓出自己身上的披衣。


    風篁又笑又嗔,奪過披衣重又為她蓋好,“我是男兒,冷風欺不到寒雨打不透!你是女兒家,才最易受涼。你若病了,我又要為你擔心憂慮,豈不痛苦!?”


    蔚璃笑他言語間的故意嘲諷——薄情如她隻會嫌他麻煩,癡情如少年卻然要為她心痛!還真是……世無公道可言!她惟有自顧躺好,任由他又是為她塞衣角,又是為她正玉枕,還要忍他在一旁碎碎念念,“……實則我們大可走陽關道,雇一輛馬車,再買幾個婢仆,日行野路,夜宿農家,隻不要通關過城就是了——我往東越去時便是這個法子!並無人知曉我是王室,不也平平安安抵達越都了?還娶得了嬌妻……”他說時頗有幾分洋洋自得。


    蔚璃閉目應他,“老實說,我之前真未留心召國王室還有一個甚麽世子!我想天下人大約也同我一般見識罷,哪裏會想到一個借宿農家嘮嘮叨叨的少年會是王族世子?!”她言語間亦是難掩嘲諷,“然而帝都,以致天下,東越蔚璃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皓月當空!那莫嵬老賊欲除我以煞東越軍威,必是早已把我畫像分發皇境各城,懸賞緝拿!我若走陽關道,必遇重重伏殺!還要買婢買奴、駕香車寶馬招搖過市嗎?我縱狂妄,又怎好牽累無辜?若然是伏殺在則,我也隻能顧得了自己一人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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