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還在為錯失佳人忿忿不休,哪受得住這些文鄒鄒,轉回身劈頭就罵,“有話說!有屁放!誰人再敢與本公子曲言諱語,我就把他丟進山野喂狼!”


    廖痕笑笑,實是對他粗暴脾性無則,又歎氣說,“方才璃公主也問說——公子貴庚?可曾少年立誌?青年立業?可思量自身精進,歲月所獲?可思量自家興亡,省身求索?——隻這幾樣質問,公子又能答得出幾樣?


    敝人一早說過:東越蔚璃非尋常女子!拋去尊位至尚、高出公子一截不說,隻她那權略思謀之智,禦敵護國之勇,試問天下幾家男兒可比!?公子言‘真情不論尊卑’,可至少也該講個強弱罷?以公子之身家,此間縱無召國太子迎聘女君,公子又憑何資曆與她比肩!


    公子定說淩霄君誤你贏娶佳人,可是說倒底還不是公子卑微比不得淩霄君尊貴!一道旨意誤你良辰,一頓鞭刑又逐你出東越,更是三言兩語便將公子丟去南召……這些,實則都算不得是淩霄君之計謀,不過是他心念所至,呼令一聲罷了!


    而憑公子此樣卑微之軀,即便贏得了佳人,可有餘力護她一生?召國太子娶妻蔚璃,又會是怎樣結局?公子且拭目以待。他雖暫且無礙,可是召國卻陷入危局。公子方才所言亦有一句是十分有理——便是那淩霄君隻要活著回到帝都,是斷然不會饒過風王族!


    璃公主此去帝都,或是被淩霄君押做召國質子,或是替風王族獻祭贖罪,如此又重歸他淩霄君之懷抱,為奴為質全在他一念之間!此外也別無活路!不說公子處召國太子之境當如何,隻問公子旁觀此局可能盡半分挽救之力?你道真情,又能為真情獻祭多少?這話也不對……是該問公子又有幾多身家,能為你口中的真情拚殺到底!”


    廖痕一席話講得不甚激昂,隻徐徐道來,卻是字字鏗鏘,無一字不是刺在夜玄胸口的利箭!


    公子貴庚?可曾少年立誌?青年立業?可思量自身精進,歲月所獲?可思量自家興亡,省身求索?——那女子之言聲聲回蕩,縈繞在夜玄耳畔,擊打在他心胸!


    旁觀此局可能盡半分挽救之力?為真情又有幾多身家可以拚殺?倒底憑甚資曆與她比肩?!——廖痕的質問更是如尖刀利刃插入他胸口!


    再次思量蔚璃共廖痕所言,終使夜玄醒悟自身之卑微!庶出公子而已啊!朝無外戚做勢,軍無同黨撐局,孤家寡人矣!邀她回去西琅又待如何?還要以自己之卑微連累她受宮闈之淩辱,朝堂之欺壓嗎?豈非可悲!


    “公子被逐出越都時曾有豪言:不爭天下爭王權!”廖痕又言,“我等一路向南,為尋帝姬也算曆進波折,似乎公子當初之遠誌已全然消磨在此樣瑣碎曲折裏?公子可還記得當日背上鞭刑之痛?可還能憶起當日與我等許下的豪情壯誌!?”


    不爭天下爭王權!夜玄眸色精明,恍惚憶丐,“自然記得!隻是爭王權也非易事啊!……”


    “天下豈有易事!”廖痕斷喝,“玉室撐萬裏江山之太平也並非易事!時有四境做亂,時有權臣霸朝,今時那淩霄君更是被劫入召營為囚,公子知他為挽狂瀾又要忍耐多少淩辱艱難!召國風族一直存問鼎天下之誌!屯兵儲糧,聯姻合盟,多年作勢,為得就是一舉稱帝,成千秋功業!此間多少艱辛磨難公子可知?而今公子不過是圖一國社稷而已,卻道‘非易事’!天下易事惟‘馬放西山,一身一席蹉跎度日’而!公子盡可為之!”


    夜玄半晌不言。轉看盛奕。盛奕雖知廖痕所言未免偏激,可若是真能製服這位公子散漫無羈、驕橫肆為之性,不再糾纏那東越蔚璃自取欺辱,倒也不失為權宜之計。


    “公子是該細細思量……”盛奕措辭勸說,“男兒無遠誌何以立身?人生在世也總該有所作為!奕與公子數年交誼,若蒙公子不棄,願傾全力助公子成大業,遂遠誌!”


    “當真?!”夜玄偏頭問說。


    “公子也不必問旁人當真與否!”廖痕又言,“隻公子自己當真也是真真!我等誓死追隨公子,以公子之榮而榮,以公子之辱而辱,誰人不是望公子旗幟而動!誰人不當公子之誌是真!”


    “正是!我等誓死追隨公子!榮辱同,生死共!惟望公子指令而動!”有家臣附和言說。


    “誓死追隨公子!望公子指令而動!……”眾人皆振臂呼應。


    “如果是這樣……”夜玄看看眾位府兵家臣,也自覺熱血滿胸,鄭重向廖痕道,“玄願拜先生為我軍師!亦為玄萬事之老師!為我出謀劃策,規諫惡習,教學禮法,以謀大業!”說著俯身大拜。


    廖痕也鄭重回禮,“廖痕之忠心早已表於公子!痕與家妹皆受公子收留照拂之恩,豈敢忘懷!此生必當竭所能,助公子成就大業,得償所願!”


    “如此甚好!”夜玄讚說,又問,“那麽現下又該如何?”


    “先往帝都,接回蘭公子。如璃公主所言,蘭公子怯弱,實非君王之儲;然蘭公子厚義博學,是為君者之良相也!公子若能與蘭公子牢固手足之情,得他讚同襄助,則宮廷之內,與東宮便可算是平分利勢。而朝堂之上,公子若想贏得琅王另眼相看……”廖痕猶豫了一下,繼而又言,“待回到大金城,臣下須觀得朝中之局勢,再與公子從長計議!公子以為如何?”


    “全憑先生高見!”夜玄慷慨言說,再回頭望一眼水岸綿延,那大紅披衣早已沒了蹤跡。不知帝都城內可會有緣再見?——


    蔚璃蔚璃,你須記得——是你今朝問我,可曾立誌,可曾立業!?


    ——我今時就指天立誓,以地為證,答你所問!


    ——夜玄之誌,誌在治國!成君王之業,安一方城邦,創一世繁華!


    ——隻為,迎你來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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