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嵬在蕭雪利劍之前不得不微斂氣焰,卻仍舊跳腳怒斥,“老夫隻想問問太子!何故殺我部將!何故往霜華宮來!難道是想縱容那東越女子!分明朝堂上已傳旨意,要囚東越蔚璃入霜華宮!君無戲言!太子若為貪戀女色而廢朝政,臣等便要兵諫東宮!……”


    “是兵諫?還是逼宮?”清冷的聲音透過無盡喧鬧,幽幽抵達眾人麵前。淩霄君滿麵怒氣自霜華宮內走出,冷眼飄過當下混亂,又睨一眼莫嵬手中劍鋒,沉聲質問,“莫將軍又來殺誰人?當我天家宮廷是爾等張狂之地!?”


    眾人各有詫異,為這位殿下之威怒都紛紛退了半步。齊謖最是心明眼尖,眼見這位太子滿麵怒色,實是少有之事!再觀其儀容,此間已是外袍不見,又內衫淩亂,發冠傾斜,肩上似還沾染了汙物,尤是唇角那一點腥紅……莫不是血跡?


    東宮這幅尊容分明是“求歡不成”啊!齊謖暗自揣度,心道:此君一肚子邪火正無的放矢,可萬萬不能惹這禍端,聽東宮嗬斥立時跪倒,“老臣不敢!老臣憂心殿下安危,特來勸諫!”


    玉恒低頭看他一眼,冷哼一聲,“爾等呢?一個個執劍晃晃,是要兵諫,還是逼宮?”


    齊謖那般一跪,他又這樣一喝,立時煞住了眾人喧鬧,包括莫嵬,四麵頓時肅靜下來,隻人人詫異地驚看著東宮太子這副尊容。有些侍衛還是首次瞻望這位淩霄君,不禁各樣疑惑——不是說玉樹臨風嗎?不是說謙謙君子嗎?怎麽這樣……淩亂?敗落?焦怒?今夜這位君子觸了甚麽黴頭?!


    眾人驚怔時,元鶴最先奔上來,用手指了指自己唇角,玉恒會意,抬手揩過自己嘴唇,落得滿指血跡,心底忿恨又添一重。偏蕭雪憂心裏麵境況,也上前一步切切詢問一聲,“越長公主……還在裏麵!”


    “不在裏麵!還能被我吃了!”玉恒沉聲喝斥,吼得蕭雪一驚,垂首壓劍退後。四圍侍衛更是為之一凜,雖然人人手中仗劍,受此威懾又都不由自主地退了數步。


    莫嵬正無比囂張,見太子隻一人出來,心下稍稍安妥,想那蔚璃隻要困於霜華宮內,就不愁遲早尋到機會弄死她!說到底太子還是忌憚他齊家的浩浩屯兵啊!想著便有幾分得意,反來質問玉恒,“太子尊貴,何故造訪囚犯禁地!那罪犯若然發瘋,傷了殿下可也不是鬧的!”說時又故意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太子這幅儀容。


    玉恒本就被蔚璃撩撥的滿心怒火,對莫嵬之囂張更是忍無可忍,冷眼掃過,沉聲喝斥,“莫將軍提劍入宮,誰人準許?你眼中可還有天子!”


    莫嵬怔了怔,看看手中長劍,回手還給那侍衛,隻當方才事全未發生,反指著地上被割喉的侍衛長瞠目反問,“殿下殺我部下,又是誰人準許?殿下心中可還敬我這個上將軍!”


    “爾之部下,又是誰人之臣子?”玉恒質問。


    莫嵬雖則挑眉立目,可卻是無話可說,憋了半晌才道,“我等皆是天子之臣!可殿下也不該無緣無故斬殺天子之臣罷!”


    “臣子犯君!立斬不赦!”玉恒掃看四麵侍衛,“你們親眼見證當時境況,此人出言不遜,試圖冒犯本君,故而殺之。你們誰人有為其鳴冤者,自可站出來講話,若有半數以上以為本君屈殺此人,本君自當削發謝罪!”


    莫嵬立時轉看四麵侍衛,侍衛們卻是彼此覷看,猶豫著不知所措。一麵是正統堂皇的東宮太子,一麵是兵權在握的當朝將軍,說是替死者鳴冤,實則就是替他莫家站隊,背棄天家啊!天家與莫家,倒底誰勝誰負?當下倒也很難看出分曉!


    侍衛中近來都早有聽聞:太子自東越千裏歸朝,路上可謂劫殺不斷,前有莫軍圍堵,後有召軍追擊,而太子都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此是天命所歸啊!亦是大智大勇!如此看——太子分明有力挽狂瀾之勢!又豈是莫家蠻兵悍將可以欺之!


    侍衛中又有聽聞:殿下曾為保護徽縣一城百姓之安,甘願以身為質,入召國叛軍之營,為此而受盡淩辱!此樣仁德之君,蒼天何敢棄之!子民又何忍欺之!


    侍衛們左右瞻顧著,誰人也未能向外多邁一步,有的甚者已早早地歸劍入鞘,而那些平日裏受莫家轄製,亦或沾染莫家恩惠者,此刻也是各樣猶豫——萬一出列人數未達半數!那下場又會如何?以當下局勢莫上將軍可護得住我等小兵?


    淩霄君麵色如霜,幽幽冷目審看眾人多時,見無一人應話,也是心底譏笑:所謂莫家強兵,多自是很多,強或許極強,可卻未必同心同德啊!隻看這一眾侍衛,非是被利益所惑,便是受淫威所迫,真正肯為莫家拚殺賣命的大約寥寥罷?!


    “莫將軍還有話說?”玉恒質問,也不等他答,又覷一眼跪在地下的齊謖,語意稍緩,言道,“齊卿,不若你來教導莫將軍,何謂忠君,何謂孝親!”


    “臣……”不敢二字將要脫口,齊謖忽又醒覺,深知被莫嵬牽累著陷身此地,殺刮存留全在太子一念之間,而當下實無脫身之計,也就不得不陳詞應上,“臣記得聖書有雲: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如父叫子亡,子不亡則為不孝。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方為有序之道!亦為我朝開朝伏白帝立法製禮之根本也。”


    玉恒麵著淺笑,盛讚一聲,“齊卿果然累世士族,博學知禮之典範!我朝堂之上,有愛卿如是,何愁禮樂不興,律法不正!”


    齊謖雖受君上讚揚,卻是難見喜色。他深知此是東宮挑撥離間齊莫兩家之計,打壓一個,扶持一個,如此來壞他兩家聯盟!


    果然,玉恒讚過齊謖,轉而又斥莫嵬,“將軍可有受教?可知何謂臣子之儀!?還不跪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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