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蔚氏春秋·蔚璃》:太和十六年寒露時節,越安君再囚霜華冷宮,時值帝都風雲變幻,皇權之爭波詭雲譎,東越中興之勢臨危於莫家強兵,玉室飄搖之局受困於齊門挾製,危難之秋,堪比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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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女苓兒由元鶴護送著到了霜華宮庭院,見此處侍衛林立,劍戈重重,不禁驚惶駭然,緊緊跟著元鶴腳步,悄悄問說,“殿下派了這麽多侍衛,倒底是保護璃公主呢還是囚禁璃公主?!”


    元鶴並不答言,又在金甲侍衛的開路引領下,一直將苓兒送至霜華宮門前,這才切切叮囑,“苓兒姐姐方才見到的那些個侍衛,惟有身著金甲者方為殿下所用,餘者是為莫黨麾下,未必與殿下同心。故你出入往來,說話辦事還須慎之再慎!你可明白?”


    苓兒惶惶著點頭,“那就是說,一半是管囚禁的莫兵,一半是管保護的金甲嘍,是這樣罷?”


    元鶴苦笑著讚說,“姐姐果然靈慧!還有殿下方才吩咐的那些事,姐姐可都記下了?璃公主最是穎慧聰明的!你若使她察覺半絲異樣,這差事可就算是敗了,你知後果?”


    苓兒重重點頭,可還是憂心忡忡,“璃公主必不會難為了我,隻是……這差事要到幾時算個了結呢!我倒不怕!我隻怕璃公主——她受不住這份苦寒!眼見就要立冬了,一天冷過一天……這可如何是好?”


    “不要胡想那些自己使不上力的!這事殿下比你更急!自有主張!”元鶴警勸著,“你隻管哄著璃公主吃好睡好,不要拗著脾氣與殿下賭氣便好!但有異樣,速來稟報。”於是又在門前切切叮囑了一番,才望著她步入台階。


    霜華宮裏,蔚璃自昨夜與玉恒吵過之後,果然執拗的連那鋪了裘衣的冰榻也不肯歇睡了,隻偎靠在角落裏,倚牆抱膝而眠。


    說是睡覺,實則大半時間是凍得昏迷過去,再加之腹無飽食,身無暖衣,可謂饑寒交迫,幾次凍得昏迷,又幾次被腹內饑荒鬧醒,如此數回,一夜時光,竟似過了千年。


    等到春暖花開時,或許就好些罷!蔚璃迷迷糊糊中這樣安慰自己。又是思憶舊事又是憧憬美好,隻用那些海市蜃樓般的暖日熏風來挨度當下苦寒!


    一時間仿佛又見那流雲小築裏,屏前置案,院中支榻,無論是戲筆墨之雅,還是耽睡夢之酣,都能得豔陽灼灼,暖風在袖!


    那是她平生最最恣意歡快的一段時光啊!她的百鳥朝鳳,她的九色神鹿,她的秋潭垂釣,她的煮雪烹茶……還有她的溫潤君子!——何故君子不能隻是樂師?他若隻是東宮樂師,此世便也再無所求!


    終究是幻夢一場!當年流雲,隨風去了!徒留這一地冰霜!當年君子,也轉世成“妖”,再不是那共她作畫寫字、撫琴嘯歌的雲疏哥哥!


    罷了!終是自己有眼不識!癡心錯許!半世淩亂全是拜他所賜,又有甚好說!當年自此處開始,當下又向此處終了!倒也不失為圓滿結局!


    她昏昏沉沉,覺得又有腳步靠近,隻是她已病弱得懶怠理會,又聽見有人喚她,似乎是個怯怯柔弱的女子聲音,“是裳兒?”她迷糊著呢喃,莫非此身又歸故國?故國親人可都安好!“玖兒?是玖兒嗎……”倒底誰人喚她,可否先贈一條暖被?還是此間又入幻夢……


    果然有暖被覆身!又有人扯她衣袖,還在喚她稱號,“璃公主?璃公主醒醒!”


    還有人顧念她是國之公主?是啊!她是東越國的長公主啊!是越王之親妹啊!是越境之副君啊!誰敢欺她!——蔚璃心下嗔怨,幽幽啟眸,望見麵前一位荷色秋衣的宮娥,不覺怔愣了片時,莫非還在夢中?又回流雲小築?那一生都繞不開的流雲小築!


    “苓兒?是你嗎?你怎麽會來?”她隻當是夢中,夢中才有故友親朋,夢中才有暖湯錦榻!


    “璃公主!”苓兒撲身將麵前這孤冷的人緊緊擁住,淚如雨下,眼前這般境況,驚得她隻知哭泣,卻也顧不上甚麽主仆之禮了!


    “苓兒!”蔚璃為著擁在身上的融融暖意終可確認——此非夢境!“苓兒怎會來此?”


    “殿下好狠心那!”苓兒抹了一把淚水,怔看蔚璃,“璃公主犯了甚麽錯,要受殿下這樣懲罰?殿下當真狠心!”說著又是嚶嚶啜泣,全忘了那狠心殿下吩咐的正經事。


    蔚璃卻是忍不住笑了,哄勸道,“那位殿下派你來,莫不是就為了替我罵他?”


    苓兒一驚,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殿下派我來……”她這才想起身有要務,又顧看四圍自己帶來的一應器物,先揀那食盒遞到蔚璃手上,“璃公主先慢慢吃些東西,容我一件件道來。”


    蔚璃將要推卻,苓兒柔聲勸說,“好公主隻當替奴婢先拿著!你若放下了,奴婢定逃不了一頓打!”說著又自袖底取出一疊絹紙,捧在蔚璃麵前,緩緩道來,“這是殿下降給奴婢的旨意,我念給璃公主聽聽,便知我為何而來了!”


    說時捧紙念起,“令宮娥苓兒往霜華宮,侍奉越安君左右,看顧飲食,督促勤修,侍琴案,司筆墨,不可懈怠。凡女君懶怠不為,杖責宮娥以示警告。女君若一餐不食,杖責二十;晨操不修,杖責三十;一日不動琴弦,杖責四十;三日不動筆墨,杖責五十;女君染疾,鞭刑五十;女君悲慟……”


    蔚璃聽得忿然詫異,一把奪過那份絹稿,還果然是那人筆跡,他倒是又使得好計謀!


    不由恨道,“你休要理他!他膽敢打你……”——又能如何?她將要發狠,卻又領悟自己當下處境之卑微——戴罪之囚而已,護得了誰人!


    “好公主,看在咱們主仆往日的情份上,你可要疼惜苓兒啊!”苓兒守在她身邊苦苦哀求著,“殿下吩咐的這些個事,卻也沒甚麽是難為璃公主的!璃公主聽話照做就是了!若是偶爾偷懶,偶爾不食,苓兒倒還可以為您受著!可若是餐餐不食,一動不動,那殿下非打死奴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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