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進窗格,似灼痛她雪腮一般,擾得她蹙起眉頭眯眼覷看,所見卻是熠熠光明裏一雙星眸正懸於眼前,她微微驚愕,繼而回以明朗一笑,半是羞澀,半是安若。


    擎遠不覺怔住,這些年還從未見她這樣輕鬆地笑過,“你這丫頭……總算醒了!”他這才敢稍稍移動下身子,“辛苦丫頭……抬下頭……能把胳膊先還我嗎?”


    青袖這才發覺自己竟是枕在他手臂上,他就這樣橫著手臂一夜沒動嗎?不覺又羞又窘,急忙翻身坐起,顧看當下境況,又回想昨夜種種,竟有幾分不知所措。


    擎遠卻也顧不得她了,早已一個縱身跳下床,飛跑著衝出門去!


    青袖不明就裏,隻是驚見門外晴日照雪,銀裝素裹,好一派北國風光!不禁欣喜,也整衣下床直奔門前。傾刻間晨風入懷,激得她一個冷顫,原來她也怕冷?如何之前未覺?


    擎遠料理了急事,一麵理著衣褲一麵又衝回來,看見她光腳站在門前,忍不住大聲喝斥,“你當真傻的!怎就不知個冷暖!”一麵喊一麵又將她攔腰抱起,就要往床上送,青袖急道,“擎大哥!我想看看雪!”


    “雪有甚好看!”他雖這樣咕嚕一句,還是將她放在了門口,又向床上拎過狐裘與鹿皮,將那鹿皮墊在她腳下,將狐裘包裹在她身上,還是忍不住勸說,“這北風就像刀子一樣!你這個玩法,遲早坐下病!”


    青袖笑笑,沒有爭辯,舉目滿院潔白,映著晨光金燦,不禁緩緩念來——“金閣渡青晗,賀迎萬丈光。這是我兄長的詩句……他曾到過北境……見過這霽雪風光!”


    擎遠與她並肩望雪,偶爾頷首望她,“你說的是青澄少將軍?我剛入軍中時,聽過他的名號!可惜……與他錯過!不曾相逢!不然與他飲上兩壇好酒,一起縱馬雪原,再獵幾隻野鹿灰狼!豈非人生快事!”


    對酒嘯歌,縱馬雪原,確是兄長的平生快事!隻可惜……他平生何其短,快事何其少!


    青袖微微歎息,不想再染悲情,艱難歲月容不得她念遠悲今!她心心念念仍是領千軍,赴帝都,殺伐仇家!待稍定心神,重又舉目擎遠,慨然問說,“擎大哥麾下倒底多少兵馬?無論怎樣……我也算……在你床上睡過……,你再不能發兵帝都,我惟有盜了將印領兵上陣!”


    “嘿!你這丫頭!”擎遠仰頭大笑,“你要這樣算,那我看過你的身子就算是你的夫君啦!?”


    青袖怔住,惟在這一刻她心頭才閃過那個也曾看遍她身子的冷麵侍衛——蕭雪。是他救了自己性命!他苦心勞神,耗損內力,隻為救她?還是遵從他君家旨意,另有所圖……且不管他!當下惟發兵帝都營救長公主最為要緊!


    “隻要擎大哥不棄——”青袖仰頭望著麵前這雄偉男子,他有誠心,又有千軍,何不就此依附,“我必不負!功成之後青袖願隨擎大哥歸還北關,暢飲烈酒,縱馬雪原,背弓狩獵。”


    “當真!?”擎遠大喜,“君子一言……你不是君子……丈夫有信……你也不是丈夫……”他一時詞窮,又急得撓頭,“袖兒可不許哄我!”


    青袖見他這般不免心生憐憫,好言提醒,“隻是擎大哥自己要想清楚,我身在奴籍,他年擎大哥若是功勳卓著,封侯進爵,不怕世人笑你以奴者為妻?!”


    “甚麽奴籍不奴籍!你若為這事愁苦,等我打進帝都,讓那皇帝老兒赦了你青門罪過,還你自由之身!”擎遠安慰道,“我就是慕你青門威名,又敬你一個世家女子……”


    青袖搖頭,“我已不是世家女子……初陽城已毀,百年青門已覆,所謂世家,也惟有見於史冊當中了……”講來不禁黯然,才省悟此身孤零,此名卑弱,這一生已無所依憑。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擎遠隻恨自己笨口拙舌,心中情意實難傳達萬一,“我可不是貪慕虛榮……再說啊我也不是貪戀袖兒的身子!當然你若把身子給了我,我也一定全力惜護!絕不許旁人再傷你一分!我擎遠雖無肉羹錦衣,可也必當竭力勤奮,必不使你挨餓受凍!我是誠心誠意,隻要你甘願做我婆娘……”


    “我願意。”青袖語意輕淡,而堅定。無一絲猶豫,也無半點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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