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已過,又近霜降,深秋寒月一天冷過一天。淩霄宮裏因著太子早有旨意——禁燃爐火之故,值此蕭瑟時節,本就宮娥侍從精簡的東宮,又未充盈妃嬪粉黛,合宮上下便愈顯冷清。


    惟是庭前幾盆秋菊,寒霜嚴酷下亭亭怒綻,倒愈顯顏色嬌豔了!還有偏殿後麵的幾棵鬆柏,被寒露秋霜浸潤的也更見蒼翠!正是——


    湛湛秋露,驚煞芳華,


    惟菊傲骨,獨抱冷香!


    颯颯秋風,掃盡顏色,


    始知鬆柏,誌向長青!


    玉恒負手立於寥闊庭院,賞看著庭前菊色如許,又偶然望一眼飛簷後麵的蒼翠鬆柏,心下思想著寒來暑往可曾樹立功業?春往東越,秋歸故園,跋涉千裏,曆險無數,如今看,仍舊是——四境自四境,朝廷自朝廷!


    不犯天子者,如西琅北溟便可算是賢王了!進犯天子者,如南召風族也不敢稱其為逆臣啊!而東越——那權掌三軍的女子總也心意耿耿,雖使青門領兵駐守帝都四野,此舉是該算她勤王救駕,還是另有算計?她明知當年青門慘敗於莫將陣前,何故還敢使她最最惜護的青濯冒險與莫家對峙?此事非關與已之情意,隻怕她是想探究當年罷?


    而朝堂上,雖說是太子歸朝,代天子執政,可傀儡之象亦如當初!論文政,皆是令出相府,策望齊門;論兵權,莫黨轄製京都五萬大軍,甚者伏兵於宮禁,前朝威懾臣子,後宮監視天家,以至皇城內外無人敢觸他淫威。


    太子玉恒如此算算,不禁感歎:又是一載光陰,又是寸功未建!尚不及這節令可改一時氣象!如何自己嘔盡心血依然毫無作為?當真自己並非賢能,玉室氣數盡矣?


    明日霜降,霜降而百工歇,齊相趁此時機安排了東宮攜齊女遊鳳凰山視察新宮,以示齊女入嫁東宮之兆。為這事,齊丞相動員了滿朝文官,禮部工部吏部,無不為之主張鋪排,聽聞彩排的儀仗之威堪比天子出巡!


    齊相之貪,還真是愈來愈膽大啊!——太子玉恒苦笑著感歎。不過好在他還有幾分用處!


    自上一回霜華宮外教訓了莫嵬,並禁他七日避朝之後,這位蠻將軍回府後果然是暴跳如雷。翌日便於府中召兵點將,誓要與東宮一決生死!其府上那些貪生怕死的謀士們都知戰事一起,必是滿城塗炭!偏奈何又苦勸不下,正萬分危急時,齊簌派了自己府上最最善辯之才,上門與莫將析說利害!


    聽聞有講到“弑天子必受四境討伐”,“欲霸東境何苦損兵於當下”,“城外東越大軍乃蔚璃治下、青將親領,試問誰人有必勝把握”……如此替莫將權衡利弊之後,倒還真的息了莫嵬的用武之心。


    玉恒也不得不歎服,齊門之下倒也招攬了不少智士高才,隻可惜不能正心正義為蒼生謀利。


    軍黨霸朝,奸相弄權,兩家沆壑一氣,弄得滿朝堂烏煙瘴氣!實實可恨!——玉恒喟歎一聲,又舉頭仰望霜月懸空。


    月輝透過疏落枯枝,瀉地如雪。再過了霜降便真的要入冬了,用不了幾時又是北風呼嘯,大雪漫天,莫非真要等到大雪封門再接她出霜華宮嗎?怕隻怕她撐不到那個時節罷!


    傍晚時分有宮女苓兒回來稟報,那女子一日一餐,一餐一粥,多一分都不肯食用!她這倔強脾性委實可恨!憑是天公神仙也拿她無法!他每每為之氣悶鬱結也都是無可奈何事!


    真的要使齊女先她一步入淩霄宮嗎?玉恒苦笑著搖頭——此事必遭她一生恨惡!


    “也該接她回來了……”他一人喃喃自語,算算她入寒宮已經二十四天了,這二十四天於他而言真真如渡暗夜如數寒年!再這樣下去,一則她舊疾未愈的身子必難支撐,再則自己日日焦心若焚也終難成事!


    正這樣憑欄歎息時,元鶴與蕭雪自外麵走來,二人上前見禮,元鶴先言,“回殿下,苓兒已送回去了。霜華宮那邊……”他斟酌著,看了看蕭雪,繼續又言,“霜華宮那邊,近來殺氣頗重,怕是……不祥之兆!”


    玉恒本就滿懷憂患,此間眉頭又緊一重,看向蕭雪,“你的事辦得如何?可都在掌控之中!若然有失,你知後果!”


    “微臣便是來請殿下旨意!”蕭雪作禮答言,“臣經數日暗訪排查,又經幾次調崗輪值,現已將莫嵬麾下仍就負隅頑抗的五千兵悉數集結於霜華宮,隻待殿下旨令,便可一舉殲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琉璃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璜並收藏琉璃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