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蕭雪左思右量,並沒有進入霜華宮,而是提劍回去了淩霄宮。


    淩霄宮內,紫英台上,太子玉恒正持劍孤立台上,望著旭日東升,伴著秋風蕭瑟,耳畔傳來大康殿上早朝的鍾聲。今日天子入朝議得該是華陽王的封王大典罷?!當年啟用此人時,誰人想得到會有今日!城門兵衛也能封王建國?此是天下世族之辱!亦是史書難述之荒誕!


    憂憤填膺,劍光揚起,若遊龍驚走,若電掣雷閃,淩霄君白衣飄逸,舞起一片刀光劍影。


    台下捧茶侍立的元鶴看得不覺驚住——此非太子自創的淩霄劍法!乃是……


    “驚鴻劍?!”蕭雪不知幾時站到了元鶴身後。


    元鶴聞聲驚訝回頭,“蕭……蕭侍衛?你幾時歸來?……聽聞你昨晚出宮去了?”


    “殿下竟然通曉青門的驚鴻劍?”蕭雪自言自語地站向台前,對元鶴視若無睹,而是專心於台上的劍法精妙。這幾段招式他隻在初陽青府見青澄舞過,就是後來重遇青袖也未曾見她舞過這段劍式,而今被太子舞出,卻也不止是淺識略知,竟有爐火純青之勢!


    倒底是此君真的天賦異稟,習之廣遂而精深,身藏百藝而無不稱奇?還是那位傳藝之師心意赤誠,苦心點撥又兼傾囊相授?他一個深宮君王,所學未免繁雜!而那傳藝之師又會是誰人?青澄,還是蔚璃?


    台上劍光忽然頓住,淩霄君擎劍在手,向台下招呼,“蕭雪!你來得正好!倒是許久未與你比式劍法,不若來試試本君手下的驚鴻劍?”


    蕭雪詫異,今日自己手中寶劍的殺氣難掩,出則必殺!此君是有所覺而故意試探,還是……


    “殿下!”一旁元鶴搶先應道,“殿下昨夜就不曾安枕!今日又早膳未用!實不宜如此辛勞!還是令微臣服侍殿下回去沐浴更衣罷!”


    “元鶴,你且退下!”玉恒收劍於身後,語意淡然,行止閑適,冷目覷過元鶴令他不得不從,隻能行了禮,回頭又深深看一眼今日格外地凜冽冰冷的蕭雪,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玉恒揮手,又令紫英台四麵金甲也盡都退去。而今惟剩他君臣二人,台上一個,台下一個。


    “微臣從來不知,殿下竟會使青門劍法!敢問習自何人?”蕭雪徑直問說。


    “驚鴻劍法,隻傳青門同宗子弟,再就是與之世代聯姻的蔚王族,”玉恒微笑答說,“而本君,既非青門子弟,又非聯姻之親,何以青澄少將軍執意要授我驚鴻劍法,我也一直困惑其中。或者……”言語頓在此處,淩霄君笑意又添一分,終未再言。


    或者是那青門少年不識玉室險詐罷!蕭雪心底冷笑。他七歲結識青澄,直至初陽城破、少年殉城,與他相識有近十載,在他蕭雪眼裏,那位青門少將軍行事光明磊落、用心仁德寬厚,哪似他玉家……蕭雪微微搖頭,不想做無謂之爭,倒是有幾分好奇地問道,“殿下幾時見過澄少將軍?”


    玉恒凝眉想了一下,緩緩道,“許多年前了……他來見我,就在這紫英台上……與我講劍宗,說江湖,論天下……我才知道天下之大,不隻是這幾重宮闕!江湖之遠,也沒有遠過天涯海角!而劍宗之妙……”玉恒低頭淺笑,似乎當年事很是令他開懷,“劍宗之妙遠遠妙過權謀爭鬥!那時……我是何等羨慕他啊!”


    “後來呢?”蕭雪質問,“後來天子要誅殺青門,殿下又為何不能維護你傾慕之人!”


    玉恒笑意仍在,隻是添了一絲冷漠,“後來他寫信給我……你知是何事!”


    蕭雪不響,沉靜片時又道,“至少他是想以文章商榷,而非操以兵戈!而天子之計,未免陰毒酷烈!”


    “看來——蕭兄昨夜之行,斬獲頗豐啊!”玉恒讚說,轉而又言,“那麽——你當真不想與本君比試比試嗎?聽青澄說過,你的劍法尤在他之上,當年江湖上也是頗有名號!可惜本君困於深宮高台……也不盡然,若是有一日不巧兵敗,被推下高台逐出深宮……”玉恒臆想那時境況,忍不住淺笑一縷,“到那時,不知可否與蕭兄一起去闖蕩江湖!”


    蕭雪雖也見慣他的雲淡風輕,可輪到當下他依然覺得此君是在避重就輕!當年屠殺何等慘烈,他是相避而不談嗎?“微臣受殿下旨意,調查莫府,昨夜……已得密函三封,特來複旨。”


    玉恒點頭,並不急著索要密函,隻另外問道,“想來蕭兄已然看過了,是否能解你多年疑惑?”


    蕭雪略略皺眉,這些年來的疑惑又豈止一件兩件,眼下雖知青門何以兵敗,可是當年青澄為何定然要反呢?而這位太子依次救下得又顯然都是於他有用之人,他布得又是怎樣一盤大棋,“微臣倒還有一事想請問殿下,殿下當年往初陽城是奉旨行事還是一人獨行?若是奉旨所為何事?若是獨行目的何在?殿下救微臣,護伏白,惜蔚璃,倒底……為義還是為計?”


    玉恒笑笑,“我若是答你‘為義’,你未必信我;我若是答你‘為計’,你又要猜忌是何計謀!蕭兄,你我相識多年……此樣問題你若今日不知,就待來日!民間不是有言——路遙知馬力!你且看著,明朝之天下,未來之江湖,可還能遂你心意!”


    “那麽當年……”


    “當年你是看見的——本君身後有金甲三百,驃騎三千,如此陣仗又怎算獨行?隻是倒也沒有聖旨在身,不過是興之所至、策馬往之……蕭兄若以為我是為救你而去也未嚐不可。畢竟那一趟東極之行,本君惟一功績也就是救下你兄弟二人!”玉恒說時又慘淡一笑,“眼見著一座城毀於當前……束手無策,還擊無力,我心亦痛哉……”


    “可是殿下乃皇室儲君!如何會不知道天子計謀?”蕭雪終忍不住質問。


    “天子與儲君?”玉恒苦笑,頗有幾分無可奈何,“同居一簷之下,同坐一堂之上,世人皆以為此樣父子必是戮力同心,共治天下。豈不知——至疏至疑才是天家父子!這些年蕭兄還不曾看得清楚嗎?這皇城之內最難為不是天子,而是太子!進則有僭越逆反之嫌!退則是碌碌無為之局!本君勝在沒有兄弟,隻獨子一人。否則,此間倒也早被罷黜封號逐出東宮、布衣庶民流落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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