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璃怔住,不知他是玩笑還是當真,“殿,殿下之意……是要收我東越三軍……為天子所用?”


    “璃兒已為庶民,何來你的東越三軍?”玉恒依舊淺笑從容。


    蔚璃一時失語,原來——埋伏在此?罷她兵權,再收她三軍?他是想要……怎樣結局?


    “雲疏是與我說笑……還是……當真……”


    “自然是說笑的!”羽麟不忍見蔚璃黯然失神,搶言回道,“我方才是說笑的!阿恒也是說笑的!我借給東越將士的那些個軍費……不,那些銀錢,隻當是送給阿璃的……生辰之禮罷!”


    “這一份禮未免厚重了些罷?”玉恒依舊笑語淡淡,“璃兒怕是承受不起。這筆帳目,待到明年我必然替她還了。你還是另外送她一份薄禮罷!”


    “你少來這套!阿恒不經商營利還真是可惜了你這精打妙算!舊帳未平,又想賴我新帳!”羽麟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與他計較,“這一回我還索性甚麽賀禮也不送了!今年阿璃在你這裏慶祝生辰,就該由你來做東,一應酒席你來鋪排,生辰賀禮也由你來張羅!”


    玉恒笑笑,“這個自然。”又回手牽了蔚璃衣袖,哄笑道,“我已為璃兒生辰備下一件大禮!隻是我之賀禮是我的心意,羽麟賀禮是羽麟心意,不可混淆!”


    羽麟不屑,又各樣嗤之。如此說笑著,又遮過了太子欲取東越三軍之意。蔚璃也隻能強撐笑意,委實不知此身何寄,此去何境。


    羽麟一麵寒暄談笑,一麵疼惜蔚璃的憂惶黯然。憑她曾經傲世之尊,如今卻然跌落九霄,而憑她今時庶民之名,又該如何對抗太子的深謀遠慮!話說她可知太子所謀?許是不知罷!太子想娶她為妻,卻還不能坦誠相待,此事於他二人而言,卻也不知誰更可憐!


    或許真該築宮闕於幽穀,藏銀錢安餘生,還她一段安心常樂的寧靜歲月罷。羽麟暗暗思量。


    玉恒見蔚璃神色寡淡,於是又提議要出宮走走,“今年雪重,偏這梅花又開得極好!沁園中已然好景,隻是不知那郊外能否尋到幾株梅影……難得璃兒今日早起,不若我們出城走走!”


    羽麟忙應,“極好極好!阿璃終日困在深宮,想來一定鬱悶之極,趁著今日豔陽,正好出去散懷散懷!”


    蔚璃隻是無謂地應和,一半玩笑一半自嘲,“但憑殿下心意!民女侍奉左右便是!”


    玉恒知她心生嫌隙,故意湊上前又低聲哄笑,“璃兒欲怎樣侍奉?不知本君是否消受得起?”


    蔚璃昂首看他,若非此君顏色委實俊美秀徹,還真想掄胳膊擂他一拳!謙謙君子,營營算計!


    羽麟見他二人一個怒目洶洶,一個寵意憐憐,也不知是要纏綿還是要打鬥,隻恐受其禍殃,隻丟下一句,“我去找元鶴備車!”便疾步往前殿去了。


    蔚璃將要跟去,被玉恒扯住衣袖拉入懷中,環手攬住其腰身,製住她所有爭鬧。


    “殿下!休鬧!羽麟還在……”蔚璃轉頭看,羽麟早已入了梅影深處。


    玉恒又緊了緊手臂,與她眉眼迫近,騰出一隻手拂她麵頰,軟語輕詢,“我隻是想問問璃兒——恒若以天下為聘,璃兒可否以三軍陪嫁?”


    蔚璃掙了幾下,顯然徒勞,隻能定目看他,“殿下這話是否問錯了人?我已是庶民之身……”


    “璃兒不必謙辭!你乃東越三軍之魂,三軍惟望你而動……”


    “殿下高看蔚璃了!我隻不過是……”


    “我是當真的!”玉恒眸色明亮,有她不曾見過的清澈澄明,“璃兒,此去前途漫漫,我願與璃兒剖腹傾心,可否求璃兒專心一意?”


    蔚璃愕然,難得他這般赤誠相許,“所以,殿下是想收東越兵權?還是……想收天下兵權?”


    “我是想這天下——再無亂臣,再無殺伐,再無戰禍。璃兒可願助我?”玉恒切切問說。


    “所以……殿下是想收四境兵權?”蔚璃舉目明朗,仍舊執著於心中疑問。


    玉恒微笑,知她固執,隻好直言,“是——。璃兒可願助我?”


    蔚璃驚詫,既驚他坦誠,又驚他遠誌。所以——四境兵權要收歸天子?那麽四境封王又該如何處置?削藩?似曾相識的兩個字!倒似哪裏聽過……


    “璃兒?!”玉恒如今最怕她這樣心思遊離,不知所往!


    “雲疏……可否……容我想想?”蔚璃心思茫然,當真不知前途如何。


    “好!隻是璃兒……再不可棄我!”他這話既是央求,又是挾製。不過想想她仍舊喚他雲疏,倒底還是念著舊日情份罷!


    ***********


    車子出宮門,入長街,直奔南邊城門。這一回並非寬車厚裘,而是一輛簡樸至極的單騎馬車,他三人坐在其中稍顯擁擠,車外也隻帶了元鶴一人,既是禦手,又是侍衛。


    一路上,蔚璃心有憂思,懶怠多言,隻是倚進角落,掀起窗簾一角,閑看著車外景致。許是酷寒時節,帝都的街道上寂靜冷清,鮮見行人。偶爾見幾處開門的酒家商行,也是賓客寥寥,門庭冷落。車馬過街,蔚璃微有訝疑——此身是在繁華帝都?怎倒似入了一座蕭索舊城!


    玉恒與羽麟也並無話講,偶然幾句閑談,也隻是議一議今冬雪重,節氣寒冷。玉恒知道自己的操之過急又惹她憂心,心中思慮著該如何補救。羽麟猜度著今日出城可也未必是去賞看梅花,疑心這位太子是否又要大開殺戒!


    如今有愈來愈多的事諱莫如深,蔚璃懶怠問,羽麟不敢言,玉恒也心意疲倦無意與他二人相告,於是三個人悶坐車中,聽著車輪滾滾,不知不覺間已出了城門。


    城外還有外郭,此地是耕夫走卒、小販流民的棲居之地。蔚璃挑簾看去,散落在道路旁邊的稀疏幾處茅屋草舍,儼然比不得城內官豪之家的闊氣樓宇,那斷牆破籬,在寒風中已是搖搖欲傾。隻是此地也同樣人跡罕見,蕭索一片。倒是果然見得幾株紅梅,零落在遠處土丘之上。


    隻為這一點梅影稀疏,可也值得驅車遠行?蔚璃又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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