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還是想去南召?”玉恒撐笑問說。


    “非也非也!”蔚璃堅決否認,為消他疑心,又不得不言,“我願去雲疏指定的任何地方,隻要不是淩霄宮,管他天涯海角,大荒大漠,幽穀野地,都是無妨!”任君放逐。


    “所以——你寧願去天涯海角,寧願去大荒大漠,也不願留在我身邊?”他說不清是恨是惱。


    “我之至察,與雲疏之至謀,必不相容。與其有一日與君相恨相殺,不若就此別去,與君相思相望於江湖,還能留些昔年美好!餘生若再相逢,總還可以杯酒盡歡!”蔚璃言辭坦蕩,心意懇切。


    玉恒終究再未說話,仰頭飲盡杯中酒,也難澆胸中壁壘,又自斟自飲,連盡三杯,才算略止心痛,依舊撐起笑意溫和,“璃兒可知——擎遠已然收複柏穀關,擒獲莫嵩,盡斬莫黨餘孽,不日將會押解亂臣朝拜帝都,受功領賞。我特地選在冬至日,也就是璃兒的生辰之日,為東越將士排擺慶功宴……是想那時再送你一份賀禮……”


    蔚璃微笑,委實難言歡喜,此回莫嵩犯境,殺蔚珂,屠蔚珒,斬方鏡,荼毒東越城池,殘殺東越子民……而此間至擎遠收複柏穀關,又是有多少將士以鮮血鋪路,頭顱祭城,而三軍將士奮勇殺敵時,她卻未能與之同袍……如今聞此捷報,心中愧疚懊悔遠勝歡喜!


    “雲疏若能恩待將士,便是送給蔚璃最好的賀禮!蔚璃縱使遠在天涯,也必然銘記雲疏厚義!”


    玉恒苦笑,“璃兒……是想今日就走嗎?我送你的賀禮並非封賞三軍,你就不想等等看嗎?”


    “其實,雲疏隻須送我一匹好馬,一把寶劍,一幅七弦,一點銀錢,便足矣了。”蔚璃笑言。


    “可也不是十分貪心!”玉恒笑答,心下百般滋味。


    “如此說……雲疏是應了?”蔚璃小心問說。


    “冬至節以後,慶功宴完了,璃兒……便可離開淩霄宮……”他審詞酌句,生怕錯許諾言。


    “當真?”她頓時眸放異彩,麵露喜色。


    看得玉恒幾要落下淚來——還真是個養不熟的東越女子!當真留她不住嗎?


    “那麽——你會善待伊兒對嗎?至少不會使她屈居齊良媛以下?慕容蘇那邊我自會去替你陳情!說來慕容女子嫁入皇室也是曆來有之!玉熙的母妃就是慕容家的女子罷?你們這也算是親上加親……”


    “那是我的事了!”玉恒喝斷她多管閑事,緩言又問,“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好!好!”蔚璃儼然如釋重負,如獲新生,起身時又一再確認,“我知雲疏一言九鼎,可若是回去後能再立份字據給我,一則可以換我這幾日心安,再則也可以使我日後見字思君,多多思念雲疏,你以為這樣可好?”


    玉恒也是笑她機靈用心,“好!我會立了字據給你。”一麵應著一麵抓了她的手往外走。


    蔚璃被他鉗握得指節生痛,知他心有不甘尋機報複,便抖了抖手臂,又有意哄笑,“雲疏休鬧!我們這是君子協定,都是你情我願的事……”


    玉恒忽然回身,一把拎住她衣領推擠在牆上,橫眉怒斥,“是璃兒休鬧!自今日起你再敢有一絲不馴,休怪我心意反悔!”


    “不……不會!”蔚璃定了定神,方才他那個反撲是想要殺她嗎?來勢之洶驚得她掌風暗起。


    莫名其妙,哪個與她你情我願!玉恒怔了片時才鬆開手指,退後半步,也覺自己這樣失態委實可笑可憐,又抬手欲理她衣領,卻見她慌亂未定,倚牆避之,他心底又是疼惜又是悔恨,轉而重新牽她手指,這一回輕巧溫柔,言語也安若許多,“天色已晚,先回家罷……”


    *******


    那個慕容若伊還果然是癡心一片!憑是澹台羽麟怎樣勸說——言盡宮廷之險,言盡太子薄情,言盡黎民之殤,言盡慕容家之禍患……為此足足講了一夜又一天,她慕容若伊就是隻字不進,執念倒底——寧死也不離開東宮。


    這還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澹台羽麟實在無法,隻能向玉恒借了金甲侍衛打算用強,未料慕容若伊比他還有主意,取出備在身上的慕容家劇毒“翡翠冷”與之對峙,聲言誰敢近前,她就立時喝下翡翠冷,橫死東宮!


    她若死在東宮,那慕容一族可就與玉家結下世仇了!死得可也就不隻是城外數以千計的貧苦百姓了!澹台羽麟又急又恨!恨那太子怎就無故招惹出這樣一段孽緣!偏偏招惹完他又不管不問了!一個人倒是躲得幹淨!害他與這倔強女子已經周旋了兩天兩夜,依舊毫無結果!


    眼見著三日之期已到,城外的那些流民殘兵雖則得了澹台家的賑濟粥糧,可是也都毒症漸顯,有人嘔吐不止,有人直接昏倒路邊,有人周身痛癢幾不可耐……澹台羽麟知道這是慕容蘇下得毒起作用了!如果再不將若伊接出東宮、送還慕容家,那城外這些個無辜百姓必定要受毒藥折磨而死!


    澹台羽麟再無計可施,隻好趁著玉恒前朝理政之機,悄悄來央請蔚璃,想求她幫忙勸勸若伊。


    蔚璃因著有了歸去逍遙之盼望,這兩天在淩霄殿上異常乖巧——按時起床,按時吃藥,讓做甚麽就做甚麽,把素日裏玩耍的那些嬉鬧都舍去了,將那教宮女們射箭的辛苦也都免了,她現下隻一心哄著玉恒心順氣和,生怕他無故惱了又悔承諾。


    這日用過早膳,她正在擺弄玉恒寫給她的那份諾書——承諾她冬至之後便可離開淩霄宮。她得了這諾書便如同得了赦令一般,每隔半個時辰就要翻出來看看,生怕自己放忘了地方,或是被“居心不良”的人再偷回去。


    百裏引了羽麟上殿請安,羽麟向其講說了若伊之固執,又講說城外形勢之危急,又講說玉恒的無賴不管不問……抱怨聲聲,聽得蔚璃詫異非常,“所以耽擱了這麽久,你還沒有將若伊接出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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