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各有所樂各有所憂時,忽聽門外有內侍呼頌,“太子——駕到——迎——”


    殿上眾臣子連忙起身,東宮之臣自是先於東越之臣,整衣理冠,俯首揖之,東越之臣且看且禮。


    玉恒昂首闊步進入大殿,聞得兩側呼聲一片,“臣等——拜見太子——”聲如洪鍾,響徹殿堂,想來此間列席者才是他的肱骨之臣,賢良之助!他萬般感慨著負手前去,還未抵達禦座,卻聽身後忽然轉來一聲高喝——“嘿!女人!你可是讓俺好等!”


    玉恒詫異——誰人膽敢這樣放肆?轉身來看,隻見一個黝黑壯漢正大步撲向剛入殿門的蔚璃,伸雙手鉗住她兩肩將她高高舉起,彷如神靈崇拜一般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再一圈……


    玉恒都替她暈,不覺皺緊了眉頭,握緊了掌心,一股殺氣流過眼角。


    自後麵跟進的羽麟見此情形更是驚呼,“擎遠!要死啦!快把人放下!知不知這是甚麽地方!”


    “我管他甚麽地方!”擎遠咕嚕一聲,倒底還是放下了蔚璃,又傾身跪倒,神色肅穆,朗聲頌道,“蕪良關守將擎遠——參見長公主!”


    一旁的林峰、季默、裴星,連同數名參軍也都一起上來行禮,“末將林峰(季默、裴星……)拜見長公主!長公主安好!”說時齊齊跪倒,尊崇敬服之意遠勝方才參拜太子之禮。


    蔚璃還在三晃兩晃,定了定神,才與眾將笑言,“都快平身!我現下倒也不是甚麽長公主了!”


    一別故園荒,相見已茫然。蔚璃當下便是此感。她為了太子義無反顧奔赴帝都,留下將士們在她身後守城池,護黎民,彼此兩下艱難,而今重逢,已是存者幸矣,亡者逝矣,怎不茫然。


    東越將臣才不管甚麽褫奪封號,國之長公主永遠是他們的長公主!眾將們一聲聲呼著尊號,與蔚璃講說國中近況,林峰又將方老將軍領長子暫時休整於柏穀關,青濯帥王軍已然歸還都城等兵將調動之事一一告與蔚璃,又言說此回帶了多少兵馬入帝都,駐紮何地,何人治營,何人瞭哨等事無巨細的都想要與蔚璃奏報。


    蔚璃一笑帶過,知道自己已不再是三軍主帥,眼前將士也不再是她的麾下之兵,隻能淺言一句,“這些事務,你們且看著辦就是。”轉頭又看見裴星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切切矚望,伸手拍了拍這瘦弱少年的肩膀,讚賞道,“星兒如今也是半個將軍了!你阿公一定以你為傲!待歸國後,記得讓青濯幫你選一塊宅基,自此也可以開府立宅了!”


    裴星目光灼灼,“我不要府宅!我要做長公主的貼身侍衛!長公主幾時歸家?青將軍說可以向王上請奏,準我領越安宮禁衛!”


    “哪裏就輪到你!”林峰回手在他腦勺上一擊,“等你長得過越安宮門洞高,再想著去做長公主的近身侍衛罷!”


    “門洞九尺九寸,誰人長得了那麽高?!”裴星不服。


    “那就誰人也不要惦記!省得長公主還得訓練了宮娥來保護你們!”


    一言說得眾人大笑,一掃方才的滿殿寂靜,添了不少生機!


    玉恒端坐正位,望著門前東越臣子有說有笑,親似同宗,敬若手足,那等融洽還真羨煞人呢!


    羽麟見殿上的東宮之臣早已歸座,而蔚璃與東越將臣還擁在一處,又敘別情又問寒暖,此樣一邊肅肅,一邊喧喧,還真是惹人多思呢!於是走上前,勸說眾人入席,敘舊之事把盞可為。


    蔚璃這才警醒,於是也催促林峰等入席,再環顧四圍,卻不知自己又該棲身何處。


    “璃兒請上座。”玉恒向她招喚,指了指與他自己桌案並排的席位,有意玩笑道,“璃兒就是尋著酒香,也該覓得歸處啊!”


    蔚璃笑笑,知此宴設於東宮之內,便也沒有那麽嚴格的君臣之分,何況與他之親疏……實說不清,倒也不必扮那些虛偽客套,便徑自走上前挨著他的座位坐了。


    於是紫霄殿上,賓主入席,君臣列坐,主座上端坐著淩霄君與蔚璃,左首上有澹台羽麟、蕭雪,並東宮腹臣,右首則是東越的一眾將臣。如此,君臣上下彼此先賀一回冬至小年,言舊歲可擲,前景可期;又是主人把酒迎賓,恭賀東越將士替天子平複亂臣,替越王收複失地,可謂功勳卓著;再來,便是正章,由太子玉恒親頒嘉獎令,獎賞東越三軍!


    彼時,晉林峰為白虎將軍,季默為玄虎將軍,裴星升青狼戰將,擎遠受封鎮遠侯,東越三軍皆賞重金,免十年徭賦,名入官籍,此後便可論軍功進階將銜。


    蔚璃一旁聽著,此樣封賞不可謂不豐厚!隻是封將軍銜從來都是各國封王所為,何以他一個皇室太子治起了軍政?再者那擎遠受封侯爵,便幾乎等同於東越副君——若他還自認是東越屬臣的話,那麽他鎮遠侯之封地又該如何割劃?


    林峰等人對此樣封賞似乎無可無不可,出列謝恩後又都歸回座位。惟剩下擎遠停在大殿中央,凝眉苦臉,全不似剛剛升做侯爵的人,他猶豫片時,終於說道,“太子殿下,我可否不要這個爵位,你另外賜我點別的東西!”


    眾人訝異,玉恒也微有訝疑,他布好棋局正欲移動棋子,卻未想這擎遠竟來橫生枝節,“那麽——鎮遠侯不愛高爵顯號,愛甚麽?!”


    擎遠看向蔚璃,蔚璃訝異之後又添慌亂,這位乞丐出身的將軍從來都是不循常理,可千萬別在這種地方語不驚人死不休啊!想著連忙勸撫,“擎將軍可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些世族列傳,你不是也曾問說——何以入青史,何以傳世紀?而你今時封侯便可入傳青史,我朝爵位世襲,你子孫後人便可為擎氏傳承世族……”


    “少來哄我!”擎遠大手一揮,想著自己竟被一個小女子哄著在那寒關冷地苦守了這些年,真若寫入史書可也不是甚麽長臉的事!“我現下連個妻兒也無!還談甚麽世族!談甚麽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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