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們又有悲歎,又有憤慨,各樣爭說不下。召王依舊以溫和笑容視之,待之,等他眾人都各抒己見了,聲音也漸漸寂靜了,才又說道,“今日且到這裏吧。累諸位愛卿受驚,本王深感慚愧。現下也頗覺乏累,你們暫且退下罷,有何要事待明日早朝再議。”


    臣子再無可說,也隻好各懷憂慮地依次散去。


    遣散了臣子,又屏退了侍從,赤霞殿上隻剩下風族父子,愈發顯得冷冷清清。


    風篁上前跪倒在召王腳下,仰頭央告,“父親!請準孩兒替您入帝都請罪!祖父亡魂未遠,明明是他玉家未審先殺,竟還敢覥顏召父親入京請罪!孩兒定要去與他們理論理論!”


    風駿看著自己的親兒,畢生所望,此生至愛,惟此一人而!“為父又怎舍得使我兒卦龍潭!”他笑意從來都是溫暖而謙和,伸手拍了拍風篁手臂,“篁兒起來說話,為父有幾件大事正要與你商議。”


    風篁隻好起身,仍有不甘,“先前是有四叔舉兵犯皇境、擒太子,可那是四叔一人之罪!玉家太子何至陰險到要設毒計殺害祖父!臣子觸犯君威固然該死;可是君者濫殺封臣就不該問罪嗎?!我風族數百年來治理南境,不顯功勞亦有苦勞,何至他玉家用此毒計!下此毒手!”


    召王笑笑,“我兒詰質,隻一句話可答,此是史書通則——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兒倒也不必計較其中淵源。真要計較也隻能認做我風族智不如人,受人算計,入人網羅。”


    “可是……若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讓四叔撤軍!直搗帝都,便也不會受他玉家欺淩……”


    “你四叔若是直搗帝都!可也就沒有你我父子甚麽事了!他手握重兵又怎會容他人承皇位!”


    “父親稀罕皇位?”


    “不稀罕。也並不稀罕這王位。”


    “我也不稀罕!兒臣隻想攜我佳人,泛舟江湖!”風篁說完又想了想,愧疚難掩,“兒臣這樣說,是否有負父親重望?”


    召王依舊笑意溫和,“我兒赤誠!最為可貴!為父不是為我兒爭王位!而是為子民擇良主!篁兒以為,以你四叔急功近利、詭詐多謀之秉性,又會治下怎樣一個天下?亦或南召?”


    風篁思量片時,仍不敢妄言。隻想著那玉家太子豈非也是詭詐多謀的性子!


    召王續言,“我以為篁兒為國君,比之風肆為國君,更有利於我國子民!故爾爭之。至於如今受玉室欺淩,也隻是一時之態。那個玉家太子不過是想要為自己曾受風肆之辱討回一點顏麵,順便討回……”召王重又看了看風篁,慎重言道,“順便討回東越蔚璃。”


    風篁果然立目,“蔚璃是我妻子!我們已成大禮!豈可容他……”


    “篁兒,”召王緩言勸慰,“這正是我要與你商議的第一件事,“那個蔚璃……隻怕一時間……你須得放棄!於情於勢而言,玉家太子都不會準許東越蔚璃嫁入別家!要知道,在蔚璃身後那是東越三軍,是十萬鐵甲!是他想收天下兵權的第一道關隘。東越順,則天下可收;東越逆,則萬事皆休。如此,淩霄君又怎會輕易放走蔚璃?”


    風篁搖頭,神容戚戚,“父親!恕兒臣不能答應!兒臣可以為南召戰沙場!可以為子民熬心血!但是蔚璃……兒臣不能棄!她是兒臣今生惟一所求!是兒臣此生唯一慰藉!有她,兒臣餘生方能有一點冀盼,一點歡愉!若沒有她……”


    風篁忍不住聲音哽咽,眼圈泛紅,“若沒有她……於兒臣而言亦是萬事皆休!兒臣縱為人君,縱為國王,自此亦不過朽木一根!了無生趣!”


    召王無限憐惜地看著自己的獨子,“是為父無能!隻棋差一招,輸給了玉家太子,竟無力替你保全賢妻!”


    “父親!”風篁撲跪在地,“我風王族誓不入帝都!就讓天子發兵來伐!我南召兒郎寧可戰死沙場,也絕不可任人欺淩!且讓天下看看,他玉家謀殺封境之王,又犯封境疆土,他玉家可還有半點天子之德!”


    召王的笑容裏也終於帶出幾分無奈,“我兒赤誠。怎知天下人狡詐。而今玉家太子囚禁著蔚璃,便算是掌控著東越;西琅隻一個善戰奮勇的夜玄公子,也中了玉家太子之計,而今仍處幽禁當中;北溟,沒有一個可用男兒,倒也不必說他!隻這樣天下,我兒以為誰人會與南召同盟?南召若是孤軍奮戰,我兒又有幾分必勝把握?別忘了——勝者王,敗者寇!若是再敗,可就是灰飛煙滅了!”


    風篁淚眼忽閃,無言以對。他之良善使他不能為一女子大動幹戈,引同袍赴死地,陷子民於水火!他之忠直使他惟有棄了佳人,換國之康泰,民之安樂!


    召王知他心中默許,便又繼續說道,“你帶回來的那個慕容女子,為父派人查過,慕容世族並無這樣一個女子,想來她必是冒充!至於是何人冒充,何故冒充,為父以為……”召王頓了頓,想著該以怎樣說辭說服這個癡心的赤子——


    “為父以為,當下可暫時不做計較!她畢竟救了你性命!待你應該是情真意切的!而我風族也欠她一份人情!不如……你就娶她為妻罷!一則可以報她救命之恩!再則也可以消除玉家太子的嫉恨!還有就是……也可以使那蔚璃死心!兩下決絕,各覓生路。”


    風篁哭也無淚,笑也無聲,隻怔怔望著,早已是萬念俱灰,真就成了一根枯木!“一切……但憑……父親做主!”


    “那麽還有一事,我兒須知,為父此去帝都,怕是再難返家!篁兒無須為此事悲慟,更無須為此事複仇。要知家國平安,遠勝尋仇覓恨!”


    “另外,我收到訊息,逐湖程門的程老宗主病重,我兒當派賢士前往慰問。老宗主若去,程門三子或可能為民入仕,此人才學淵博,聖心賢德,是輔佐朝政、惠治邦國不可多得之俊才!我兒當為我南召子民爭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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