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璃見齊葭目色怔怔,並無應話,也不知她倒底聽進去了幾分。此樣女子,也算是為情奮勇一回,蒼天不該負她至情至勇!今日也隻能話語點到這裏,前途如何,且看她自我抉擇了!祈願上蒼至少再賜她一個良人,許她一個安好餘生罷!


    蔚璃一言震住當下,便穿過眾人,大步去了。跟在齊葭身後的宮娥們,還有另外兩家良媛,見主上無話便也都無可言說。惟是那個紅兒,自上回在淩霄殿上受過一回驚嚇之後便一直耿耿在懷,總想伺機報複,今日相逢亦是同樣地不肯罷休。


    她見蔚璃遠去,追上前又高聲叫嚷,“你這賤民!分明一派蠱惑之言!你就是想挑撥離間!是居心不良!是心懷鬼胎!當我們不知——越女狡詐!越女卑賤……”


    “放肆!”蔚璃駐足回首,沉聲厲喝。眸色間一抹幽冷,嚇得眾宮娥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


    蔚璃重又走回眾人麵前,睨了眼又想凶又生怯的紅兒,又看看怔在原地仍舊若有所思的齊葭,再次向齊葭諫言,“齊小姐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應該知道——長堤多潰於蟻穴;高台多崩於朽木;誠如這廊橋……”說時,忽然抬手,一掌擊出,拍在其身旁一根承梁柱上。


    眾宮娥隻覺得勁風一道,摑頰推肩,洶湧而來,正驚慌未定時,又聽得喀嚓一聲脆響,所有人瞠目望去,隻見那根被擊中的承梁柱上麵,一道深深的裂縫正一寸寸漫延開來。


    眾人驚駭,頓時靜若死地。紅兒更是目瞪口呆,渾身打顫。


    蔚璃仍隻是輕笑一聲,繼續道,“隻此一根瑕疵之木,齊小姐以為……這廊橋會崩於幾時?古來賢主,太多誤於奸臣惡仆!”


    齊葭驚惶搖頭,才知自己素日的嫉恨是多麽地自不量力!這東越女子殺她眾人當真易如反掌!


    “自今日起,誰人再膽敢妄議東越國風,誹謗東越女子,——就如同此柱!”蔚璃說完拂袖去了,可未走幾步又轉身回來。


    宮娥們又驚又怕,紛紛垂首退步,如臨颶風。


    蔚璃哼笑一聲,略帶幾分得意,又略有幾分頑皮地說道,“再與你們更正一下視聽——非是我為君子鋪床暖榻!實是君子為我鋪床暖榻!不信——你們且去問他!”說完真的揚長去了。


    齊葭等人還怔在原地,有宮娥漸漸回過神來,悄悄問了一聲,“這橋……當真會塌嗎?”


    眾人聞聽大驚失色,瞬時間一擁而散,隻留下空蕩蕩的廊道。


    這段廊橋名曰浣紗道,崩塌於太和十七年秋,彼時,齊門小姐獲罪東宮,已被賜毒酒自裁。


    *******


    淩霄殿前,太子玉恒正閑情愜意地賞著那幾株木蘭怒綻,彼時春光大好,滿樹潔白,仰頭望去當真賞心悅目。


    蔚璃來時,遠遠看見木蘭樹下的白衣飄逸,那昂首瞻望之姿,那眉眼帶笑之神,是何等熟悉!曾經某年,她正是見此姿容,才隨手描了那一幅“少年瞻木蘭”的圖畫,隻是未料想這幅畫竟輾轉至齊家女子手上,惹她一段相思。因緣際會,演做世間悲歡離合。


    玉恒聽見聲響,回頭來看,笑意又添一分——“都說璃兒近日勤勉,不曾貪睡,我卻是不信了!你若非貪睡,何至這個時辰才來?來了喝杯茶,可又好回去安寢了。”


    “怪得了誰人!”蔚璃眉眼帶嗔,直上前來,“以後你那些鶯鶯燕燕,哪個膽敢再跑到我麵前唧唧歪歪,就有一個算一個,全數將她們裝進籠子,吊上樹梢,讓她們做真正的金絲雀兒!”


    “哈哈!”玉恒忍俊不禁,便知她路上所遇,回身對殿門前侍立的元鶴吩咐一聲,“你去曉諭各殿,以後誰人若是再敢招惹琉璃君——生死自負,本君概不過問。”


    元鶴先有遲疑,繼而領命,行了禮正要去時,玉恒又言,“順便查一下,琉璃君回宮的消息是如何傳到她們耳朵裏的。”


    “這哪裏用查!而今東宮侍衛都歸齊門弟子陸戎統領,偶然混進幾個齊府親兵,為齊承徽效些勞苦,卻也不是甚麽詫異事。”元鶴自作聰明地回答。


    “那你知他們是哪幾個?又有多少人?他們是如何串通消息?又可曾效勞了別的甚麽事?”玉恒平淡著問,如閑話春光極好。


    元鶴立時知錯,再行一禮,回道,“微臣明白。微臣這就去查。”又向蔚璃行禮,這才去了。


    蔚璃笑笑,“原來雲疏是拿我作餌,用以試探東宮動靜?你就不怕我一掌拍死你那些美人?!”


    玉恒也笑,“璃兒寬仁大度、仁心善念,又怎會與她們一般計較。在璃兒心中——原該是美人可憐,獨我這個太子做惡!你要拍也該是拍我這個太子才對!是也不是?”


    蔚璃哼了一聲,不屑置答,也學他方才樣子,舉頭瞻望花端,想這一年來的紛紛擾擾,良久,不禁感歎一聲,“果然是木蘭婷婷,春風又歸……”


    “是啊!”他附和一聲,仿佛知她心中所憶之千絲萬縷,與她並肩站向一處,“我方才就在想,去年春天時,璃兒在淇水河畔,與那位程門少主一起凝望木蘭時,你心中所想……是誰人……是何事呢?”


    蔚璃瞄他一眼,厭惡他這等話外藏音,直言問道,“你喚我來,總不是為著賞看木蘭罷?!除了試探陸戎的戍值防務還有何事?不妨直說!少要耽擱春光!”


    “你這女人……我與你溫情幾句,你偏要橫眉立目!”玉恒彈指在她眉骨上輕輕一擊,半嗔半笑,“你就不能答一聲——妾身所思盡在君子,璃兒所念盡是雲疏……”


    “能長肉?還是能長壽!”蔚璃嗤之,不屑他這等矯情。


    “甚麽?”玉恒不解,繼而了然,“你呀……女兒家可好識些風情!若有兩情相悅,長肉縱是不能,長壽總還是可以罷!璃兒也該適時學得溫柔些……”他正諄諄教導,卻見她眉頭愈皺愈緊,也隻能一笑置之,“罷了罷了!全是對牛彈琴!……我自認命了……”


    教了她百般技藝,如何就忘了教她溫柔嫵媚!瞧她那瞪著眼挑著眉的威風勁兒……倒是明璨璨一雙大眼……玉恒微微搖頭,自歎自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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