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的冬天,父母剛離婚,一七一蹶不振,媽媽怕她在家裏憋出抑鬱症,串通著舅舅讓她去藥店裏體驗生活。


    舅舅是做醫藥連鎖的,在a市有上百家門店,一七就是在這裏認識了夏淵一,在經過了很多年之後,每每想起,她還記得起那種心悸的感覺。


    少年推開玻璃門,額前的頭發被微風輕輕吹起,陽光灑在他的白t恤上,映出好看的暖陽色光暈,淵一小心翼翼的將門關上,指節分明的手裏拿著一張紙,四處張望,最終看向一七,緩緩向她走來。


    一七是個庸俗至極的人,用網上很火的一句話來說,就是見山是山,見海是海,見花便是花。唯獨見了他,雲海開始翻湧,江潮開始澎湃,昆蟲的小觸須撓著全世界的癢。你無需開口,我和天地萬物通通奔向你。


    而你在其中,對我盡歡笑。


    “你好,請問有替米沙坦嗎?”


    什麽感覺呢?一七無數次問自己,淵一一直是個自律至極的人,二人初次見麵,他禮貌且疏遠,冷冷清清的聲音卻瘙癢著一七心底最壓抑的欲望。


    其實他們倆人認識的時候並不愉快,淵一來藥店幫奶奶買藥的時候,那個時期正好是店裏高峰期,淵一來的匆忙,一七隻來得及偷偷看他幾眼,少年就火急火燎的走了,留下一七一個人在意難平。


    後來幾天之後,他突然過來說退藥,事有點複雜,店裏姐姐沒敢退,那天一七正好調休,店裏姐姐跟她打電話時,沒說是淵一,當然,當時誰也不知道一七這頭狼惦記上人家小綿羊好幾天了。當一七慌慌張張的趕到店裏時,才發現是自己的意難平來了,偷摸的整理了下著裝,一七簡直想捶死自己這形象,好在當時淵一清心寡欲沒怎麽在意她,不過這也不算什麽好消息。


    後來調了監控,查明真相,是一七這個粗心鬼給人家結賬時,把桌子上還有四個月到期的眼藥水給一塊結了,一七捶胸頓足,在帥哥麵前留下這個印象,不好,不好,實在不好。


    “下次小心點兒。”淵一看她一眼,沒什麽情緒,轉身進入人海。


    後者卻怦然心動。


    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一七都經常能看到他過來給家裏邊老人買藥,態度雖仍舊生冷讓人望而生畏,但也慢慢的也了解到了他剛從國外回來,也知道了他爺爺奶奶患有高血壓,更是自然而然的要到了他的聯係方式,美名其曰——追蹤病史。


    舅舅是個“花裏胡哨”的,每家店裏,都會有一些固定顧客來消費,三高患者占大多數,為了體現貼心服務,舅舅專門設了一個病友檔案,來記錄慢病患者的健康情況,也給一七要到淵一的聯係方式奠定了良好基礎。


    一七見過淵一的爺爺奶奶,是很和藹很可愛的兩個人,年過半百,卻依舊活的肆意灑脫,恩愛有加。一七沒有爺爺奶奶,所以格外喜歡這兩個老人,經常陪著他們聊天打趣,慢慢的,也與淵一熟了起來,知道他住在附近,知道他剛上大學,知道他學習賊好,知道他從小就優秀,知道他喜歡打遊戲,知道他一直被女孩子追,也知道他從來沒談過戀愛……一七將這稱之為——“持久戰”。


    隻是一七從沒見過他的父母,也從未聽他說起過,一七是個心思縝密的,父母離婚後更加敏感,自然不願提這個討人嫌的問題。


    在二人沒有確定關係前,一七經常會在微信上找他聊天,起初淵一倒是愛搭不理的,後來也漸漸喜歡同她說話。隻是淵一應該也是喜歡她的,一七偷偷幻想,因為她知道淵一不喜歡別人碰他,然而她就可以,她知道淵一不喜歡吃甜食,她給的也可以。諸如此類,一七心裏樂開了花。


    隻是偶爾在一個風嬌日暖的午後,她看著那些陪伴父母逛街吃飯的同齡人,一七還是會沮喪,會羨慕,會傷心父母的離婚,隻是她成年了,很多事情束手無策,也無能為力。淵一不懂女孩子的多愁善感,無法給一七最需要的關懷,隻是偶爾找她聊聊天,將遇到的新鮮事盡數分享給她,一七學習不咋地,很多事情都不懂,淵一留過學,又是a大的醫學生,淵一常常對牛彈琴,一七卻總是裝作一副我聽的懂我也知道這件事的表情,淵一捧腹大笑,後者裝作不自知。


    一七後來在日記本裏寫道:淵一是我見過笑得最好看的男孩子。


    後來一七有次開著媽媽的電瓶車去公司送店裏的收入,路上撞到個逆行的大哥,大哥後麵帶個貌美如花的女孩,一七不幸,車簍撞上了那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的腿,一七百般道歉,大哥不依不饒,並且口吐芬芳,一七是個急性子,這種交通事故,二者都有責任,怎麽反過來是她一個人的錯了?


    碰瓷吧。一七瞅著那位姑娘下車後行動無礙的腿下了結論。


    無奈,人家說去附近的衛生所讓大夫看下,作為肇事,一七當然沒意見,就是耽誤了自己下班回去睡覺的時間,一七有些窩火。一七從小野慣了,小時候什麽傷沒受過,說句不好聽的,她瞅著那姑娘頂多就是有些淤青,再說,她都刹車了,車勁兒能大到哪?去藥店買點跌打損傷的藥就得了,實在不行她吃的用的貼的都給她安排上?


    衛生所阿姨一聽是撞車了,連忙罷手說醫術不精看不了,一七扶額,那姑娘摸了摸腿,可能覺得沒那麽嚴重,對著後麵大哥說要不算了吧,大哥一本正經,“你現在覺得沒事,誰知道骨頭有沒有斷?過幾天有別的並發症怎麽辦?”一七瞥了眼那大哥,又看了眼那姑娘走路無礙的腿,心中狂喊666。


    但作為肇事者,一七還是無奈,又去了最近的醫院。掛了號,排了隊,醫生讓那姑娘把絲襪撩起來,後者是死不願意,一七無語,忍不住開口,“不撩起來人家怎麽看?”


    姑娘一聽,覺得委屈,“那我把我衣服這塊剪了。”


    還真是……一七沒說話。


    醫生是個年過百半的老頭,覺得這姑娘可能害羞,問了一七沒好意思問的問題,“這男的是你男朋友?”後者點點頭,醫生繼續開口,“那你在意什麽呢?我是醫生,再說這衣服剪了不還得買嗎,多虧啊姑娘。”


    在理在理!一七在後麵瘋點頭。


    那大哥也在後麵幫腔,墨跡了半天,那姑娘終是把絲襪給撩了起來,一七連忙湊上去看,喏,她說的吧,頂多一點淤青。


    醫生順著她的骨頭一路縷到底,一七在後麵有些急躁,忍不住想口吐芬芳,在帶著醫生的囑咐去拍片子交費的時候遇到淵一更甚。


    本來就囧,看到心上人一七簡直想撞死,淵一看到她也震驚,問明了情況,也算知道了個大概,一七問他為什麽在這,淵一說是導師在這裏上班,來交個報告,一七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是a大的附屬醫院。


    跟著那對男女拍了片,又回到醫生辦公室,終是確定了沒事,一七才得以恢複自由身,臨走時,那大哥還叫住一七,說是沒想著訛她什麽的,就是擔心自己女朋友呱啦呱啦一堆的,一七沒當回事,心裏卻不屑的很,瞥了眼他手機拿著的消痛貼膏,肉有點疼,腿上有個淤青就用這麽好的藥,她小時候也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不過遇到這對矯情情侶,一七毫無辦法。但淵一不是個好說話的,且是醫大的學霸,他第一個不樂意,清清冷冷的聲音自一七耳畔傳來,“醫藥費aa。”


    一七挑眉,看了眼那大哥五顏六色的臉色,心裏一樂,淵一好樣的!


    “雙方都有錯,為什麽要一個人承擔醫藥費?再者,你不逆行的話,這種情況不會發生,既然帶著女朋友,以後就長點心,並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我們七七這樣好說話的人。”


    我們七七。


    一七在心裏瘋狂為淵一爆燈,man爆了啊!太讚了吧!遂連忙打開支付寶,笑嘻嘻的看著那大哥芝麻大的眼睛。愛情可能就是這麽神奇,這大哥其貌不揚,邋遢的看著像二十七八的人,但是卻有個這麽好看的女朋友,實在神奇。


    什麽都辦好了後,一七蹭了淵一的車,回公司交了收入,一七一路都沒說話,心裏有些不岔。淵一看出來了,卻不知道從何開口,醞釀了半天,才蹦出那麽一句,“嚇壞了吧?”


    是有點怕。一七心裏想著,從未碰到過這種事,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那大哥逆行且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這是他的錯。一七拐入人行道,隻看了後麵有沒有車,沒有想到會有逆行的人,這是她的錯,隻是她運氣不好,撞上了人家後座上的寶貝老婆,一七想,如果逆行的是她呢,那大哥還會灼灼逼人嗎?心裏這樣想著,麵上卻搖了搖頭,從認識以來,一七給淵一帶來了太多的負能量,她是明白的,沒人願意把自己的幸福交出來任由別人染色。


    她心思一直很細膩。


    隻是能在一個手足無措的時期遇見一個帥哥,且搭了帥哥的順風車,有了帥哥的安慰,一七足矣。


    其實更多的時候,一七說不清對淵一是什麽感覺,身邊一些朋友見過淵一,問一七是不是要追人家,一七答不上來。上學時候,一七就不學無術,是個十足的顏控,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見一個愛一個。一七無法控製自己的新鮮感,總是喜歡自己得不到的,喜歡那些高高在上的,喜歡把自己定位到卑微的節點,去偽裝成感情裏受傷的傻子。


    這要命的中二病啊。


    隻是時過境遷,一七很多事都不願意再記起了,偏偏心底最深沉的欲望,在深夜裏不斷的嘶吼,將對於那人的思念發酵到了極點。


    與淵一分開是為什麽呢。


    不想提了。


    對於淵一她確實是見色起意,後來淵一問起時,她也如實回答。隻是一七不懂,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種感情,因為第一眼的一點點心動,就賭上半生的羈絆,她很瞧不起,卻也躲不過。


    淵一身邊永遠不乏好看的女孩子,一七出門借藥的時候,深深明白了這個事實。a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遇見思念的人時,怎麽也遇不到,在狼狽不堪的時候,不想碰到的那個人,偏偏好巧不巧的撞在眼前。


    比如現在。


    一七自認為自己從來不是個小氣的人,但她看著被各類漂亮女孩圍繞著的淵一,心情還是沉了下去。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穿的工裝,微微捏緊了小綿羊的車把,小學三年級時她被媽媽強迫著穿過一雙男式帆布鞋,一七都沒像現在這樣自卑過,那群女孩中,隨便拉出來一個人都比她好看,比她優秀,比她聰明,比她有趣。一瞬間,一七好似明白了自己與淵一之間的差距,看似親密無間,實則相差千裏。


    淵一也看見了她,小跑著衝她走來,一七騎著小綿羊,走也不是,退也不是,淵一那雙漂亮的眼睛,帶著點點笑意,看著她,走向她,問她怎麽在這,一七尷尬的衝他笑笑,晃了晃手裏的藥,“借個藥,200多呢。”


    淵一知道一七舅舅公司的門店多,基本上遍布a市,每家店裏來顧客,要的藥如果店裏沒有的話,都要去別的門店調貨,故此隻是了然的點了點頭。


    遠處那群女孩看著二人,湊到一塊不知在說些什麽,一七躊躇半天想問下她們的關係,醞釀了好大會兒,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淵一衝她腦門打了個指,湊到她耳邊,“想什麽呢,晚上我去找你去,奶奶過生日。”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使的一七身子一僵,隻愣愣的點了點頭,頸窩被這人溫熱的氣息弄的實在有些癢,微微動了動脖子。後者衝她罷罷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轉而走向那群女生,瀟灑的很。一七心裏有些發酸,有人說,生命中不管遇到什麽人,那都是你該經曆的人,該經曆的事,遇到了,就說明上帝另有安排。


    配得上,配得上。


    她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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