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不肆驚覺意識深處一聲“轟隆”的沉悶巨響,他慢慢睜開了雙眼。


    周圍有點黑,迷離的燈光星星點點,他感覺意識模糊不清,腦袋異常沉重,腰部仿似被什麽卡住了,渾身上下劇痛難忍。


    勞不肆下意識用手扶住額頭,並使勁搖晃了兩下腦袋,還是感覺頭部的重力有點奇怪。


    “我這是在哪啊?我這,算是又一次涅槃重生了嗎?”


    勞不肆自嘲般感歎了一句,雖忍著痛楚,卻露出了勝利般的微笑。


    就好像,他此時倒掛的姿勢,以及那些莫名的痛楚,都是通向既定勝利的必經之路。


    “喂,紅梘,這玩意還真挺刺激!”


    “啊…,喂…”


    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勞不肆有些平衡不支的左倒右晃,被卡住的身體開始向下滑動。


    “怎麽還在移動,我說紅梘老司機,能不能開慢點,讓我也喘口氣。”


    又是一陣向前傾倒的劇烈移動,勞不肆的身體被牽引著向外飛射,差一點就被甩了出去,眼看就要從高空中墜落,還好他及時抓住身旁橫著的一根白色棍子,才能幸免於難。


    奇怪?哪裏有點不對?白色棍子?還有點彎曲?


    再次反複摩挲著那根白色棍子,勞不肆疑惑的抬起頭來。


    “乖乖,這算什麽?紅梘你怎麽變成白骨了?“


    定眼仔細一看,原來他握住的並不是什麽棍子,而是一根斷裂了的肋骨,再看周圍,這分明就是一個龐大的骷髏身軀,而自己,正懸吊在骷髏的身體外麵。


    那些肋骨像是被什麽東西猛烈撞擊過,多數都已經斷裂,露出一個偌大的圓形洞口。


    然而對於勞不肆來說,什麽樣的怪物沒見過,又怎麽會因為這麽一點突發狀況就驚慌失措,回想自己來此之前,也算是個響當當的人物,甚至說成是怪物也不為過。


    隻是這巨大的鬼骷髏不停的左搖右晃,勞不肆最終還是因為瞬間的重心失衡導致手臂不支,不可抗拒地一屁股摔落在骷髏的盆骨之上,屁股被磕絆得一陣劇痛,不由得菊花一緊。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撫慰一下自己無辜的屁股,鬼骷髏一個向前邁步,勞不肆猶如坐滑滑板一般從盆骨滾落,千鈞之際,勞不肆一把抱住了骷髏的脊椎骨尾部,快速向上爬去,總算找到一個安全的支撐點,騎坐在尾椎骨的上麵,死死抱住那根救命的脊椎不敢撒手。


    “好險,這咋這麽高,這什麽情況?這裏不是兩百年後嗎?這怎麽跟世界末日似的?難不成,這些鬼骷髏就是傳說中的外星人?逗我呢?”


    勞不肆的心裏產生了一連串的問號。


    “喂,勞不肆,你最好乖乖待著別亂動,不然掉下來,就算不死,也會斷胳膊斷腿的吧,那樣,我可沒法向勞老頭交待。“


    地麵上三十歲左右,不修邊幅的男人胡子拉碴,正拉長脖子仰著頭,朝著勞不肆的方向大聲吼到。


    他嘴裏叼著一根雪茄,悠閑的抽了一口,吐出一個優雅的煙圈來,不經意間的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在夜空下顯得格外突出。


    即便他眼前正麵臨的是一個龐然大物,卻依然是一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模樣。


    “紅梘…”


    從剛才起,勞不肆就一直叫著同一個名字。


    “看來是走散了吧。”


    勞不肆簡單嘀咕了一句,突然就皺起了眉頭,正因為他曾身經百戰,很顯然,此時此景,才讓他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這個世界有點不妙啊。”


    直覺告訴他,這次可能真的玩大了。


    燈火昏黃的街道一片混亂,不斷閃爍的警燈,不絕於耳的警鳴,倉皇逃命的驚恐人群,以及被衝擊翻滾著的汽車,傾倒的建築物,混雜在碎物煙塵之間,發出喧囂震天的驚叫聲、哭喊聲、撞擊聲、破碎聲、坍塌聲、轟鳴聲,天地一片混沌,仿似一場慘絕人寰的災難片。


    沒準,這比災難更可怕,比戰爭更殘忍。


    然而,導致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顯然就是那些跑動起來搖搖晃晃,關節之間發出咯吱咯吱響聲的人形骷髏。


    他們的體型有大有小,最小的也就普通人體型一般大小,最大的,大概就是勞不肆此時搭乘的這一隻了吧,瞧這高度,大概有個十幾米的樣子。


    而他們看上去並不像是一群來路不明的異常生物,或烏合之眾。


    雖然都是沒有肉身的枯骨,卻統一穿著破破爛爛的黑色披風,頭上則綁著紅色頭巾,披風上猩紅的骷髏頭標誌,已經說明他們是一支有組織有紀律的古老軍隊,而骷髏頭上那冒著血紅色光芒的雙眼明顯是鮮活且靈動的,骨碌碌的直打轉,這足以證明他們是活著的,活著的古老的不死之軍。


    “地屬族的不死骷髏!”


    勞不肆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個名字。


    “我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地麵上那個雪茄男剛才也叫了我的名字,他是誰?似乎有些眼熟,可這怎麽可能,我分明是剛到這個世界才對吧。”


    勞不肆心裏犯著嘀咕。


    “喂,雪茄,你能不能先想辦法把我弄下去?”


    勞不肆四處觀望了一圈,眼下也隻有這個人看上去像個厲害角色。


    而這個男人雖然把那一身有著堅挺的立領、端正的剪裁、材質硬朗的暗紅色製服風衣穿得流裏流氣,衣襟肆意隨性的敞開著,露出好幾天沒洗的白襯衫,皮帶斜吊在風衣腰間,活像個地痞流氓,卻依然掩蓋不了那是一件莊嚴的國家製服的事實。


    加之,製服口袋上幾枚獨特的如飛蛾翅膀一樣的勳章很是惹眼,很顯然,這是一位國家及人民的忠實護衛者。


    這可是人民公仆啊,於是,勞不肆嘿嘿一笑,厚著臉皮提出了要求。


    “住口,肖局也是你能使喚的?”


    雪茄男身後的隨行人員大聲斥責到。


    “誒,怎麽說話的呐?注意保持正麵形象!這位可是食裔族長老的獨生子,你以後還想不想吃飯了。”


    雪茄男眼角一斜,用很官方的語氣將那位隨行人員批評了一通,不過“正麵形象”四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還真是有點別扭。


    “是,局長,但他也不該直呼您的大名啊。”


    而勞不肆此刻心裏正泛著嘀咕:我去,還真叫雪茄啊,是因為叫雪茄,所以才刻意抽雪茄的吧,這人可真夠裝的。


    “雪茄?不對,不是雪茄,是肖血迦,智靈族中人稱“血衣鬼使”的紅色隊伍——折翼城皇家羽盾局的精英特工,而肖血迦正是羽盾局的現任局長。”


    “怎麽回事?我為何會知道這些事情?”


    勞不肆驚愕不已,他分明來自21世紀,又怎麽會了解這個世界的人和事?可是他剛才腦子裏確實出現了肖血迦的名字,以及那支被稱為“血色鬼使”的隊伍曾經橫行霸道的行事作風。


    “等等,剛才雪茄男說我是食裔族長老的獨生子,這又是什麽意思?”


    勞不肆盡力去回想與“食裔族”三個字有關的一切事情,然而腦海裏剛有畫麵一閃而過,腦袋卻如炸裂般劇痛難忍,他忍不住咬緊牙關,朝著那根脊椎骨猛烈撞擊了幾下,記憶似乎開始一點點清晰起來。


    吼…


    可能因為勞不肆的撞擊過猛,那隻巨型骷髏開始暴躁不安地咆哮起來,勞不肆隨著他骨架的大幅度扭動,幾乎抱著脊椎骨旋轉了半周。


    勞不肆驚魂未定,卻見巨骷髏一個大巴掌呼扇而下,打得勞不肆猝不及防,幸虧他曾身經百戰,就算此刻還沒有展現出什麽厲害的身手,他的直覺也是很準的。


    於是,巨骷髏這個巴掌著實撲了個空,勞不肆早就矯捷翻身,藏在了骷髏的屁股後方。


    巨骷髏似有不甘心,又是一陣咆哮,勞不肆從骶骨後方探出頭來,僥幸笑笑,再次爬到大骨盆中部,得意的坐在上麵,大有看熱鬧的架勢。


    因為,巨骷髏沒有抓到在自己骨頭架子上搗鬼的家夥,於是將怒氣全部轉移到了前方的雪茄男身上。


    它那兩顆原本就冒著紅光的突兀眼球愈加的凸出了,幾乎就要從那空空的眼窩裏滾落出來,為什麽他們會有眼球?這件事確實令人費解,整個梟息澤大陸活著的生物,恐怕都無人知曉其原因。


    因為,這群地屬族的不死骷髏其實就是梟息澤大陸最古老的物種之一,隻是他們一直隻生活在鬼眼大峽穀的最底部,很少與外界接觸。


    鬼眼大峽穀橫穿於梟息澤大陸的中部區域,全長五百多千米,平均深度達三千多米,其中最深的地方足有六千多米,可以說是梟息澤大陸上的一道奇觀。


    鬼眼大峽穀猶如一道天塹將梟息澤大陸一分為二,也正因為如此,從鬼眼大峽穀往南的區域,被稱為南霧轄境,而北部區域則被稱為北封轄境。


    雖說鬼眼大峽穀將梟息澤大陸分為了南北轄境,然而,鬼眼大峽穀卻被有名的折翼城分割成了東西兩段。


    也就是說,這條深邃且狹長的鬼眼大峽穀正中間並不是完全斷裂的,而是形成了猶如細長的頸項一樣的部位,這條脖子正好巧妙的連接著南北轄境。


    而折翼城的勢力範圍則橫跨峽穀兩岸,將整個大峽穀都圈進了自己的懷中。


    據說,如果從高空向下俯瞰,整個折翼城看上去就像一隻巨大的鬼眼,而折翼城的國家權力中心,那座華麗的呈半球形的奇特建築——月目,正好就是這隻巨眼的眼球部位,這也正是鬼眼大峽穀名稱的由來,而在此之前,這條大峽穀似乎並沒有名字。


    在梟息澤大陸之上,那座赫赫有名的折翼城(某些地方會隱晦的將其稱為眼或翼),正巧就是勞不肆此時身處的這座城市,而勞不肆此時所處的位置,正是月目附近的廣場。


    再說這地屬族的不死骷髏,他們雖然長相極其恐怖,卻並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種族,他們向來隻在峽穀底部沉睡,很少會離開自己的地域,與地上的其他種族更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唯獨對這座與鬼眼大峽穀聯係最為緊密的折翼城充滿了敵意,總是隔三岔五就會大舉來犯一次,甚至可以隨意避開上層係統那密不透風的監控和防禦,原因則是,因為他們是可以遁地的種族,隻要是有大地的地方,就可以隨意穿行。


    於是,梟息澤大陸流傳著一個說法:那對從天而降的奇怪娥翼,觸犯了這片大陸的地魔與眾神。


    也正因為如此,折翼城成為了一個被孤立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除地屬骷髏之外,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或種族能夠攻破它的防禦而將其消滅。


    於是,折翼城以一副“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傲嬌姿態,華麗的坐落在梟息澤大陸的正中央,像一顆崔璨奪目的不滅眼珠,時刻注視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


    麵對巨骷髏淩亂的拳打腳踢,雪茄男鎮靜依然,由於巨骷髏的體型過於龐大,相應的,其動作既緩慢又笨拙,除了周圍街道的設備和建築物又無端倒塌了一地之外,基本沒能傷及雪茄男分毫。


    勞不肆此刻作為一個吃瓜群眾,見雪茄男既不被動還手也不主動攻擊,隻是一味的躲躲閃閃,不免覺得有些掃興。


    “喂,肖血迦,你行不行啊,要不你先想辦法救我下去,看你肆爺我幫你收拾了它。”


    “不準放肆,就憑你,一個隻知道吃喝玩樂、遊手好閑、令全族人顏麵掃地的廢物…,你知不知道地屬骷髏…”


    “誒,怎麽說話的呢?都說要保持正麵形象了。”


    肖血迦再次阻止了他身後人員的譏誹。


    “我說勞不肆,你一直在上麵叨叨個不停,你就不會自己爬下來啊?”


    “廢話,我能自己下來,我還需要你幹什麽?我…”


    勞不肆突然一想,不對啊,這裏離地麵不過七八米的距離,即便是沿著巨骷髏那細長的腿骨梭下去,也根本不是什麽難事,更何況,憑自己以前的身手,就算是直接跳下去,隻要巧妙借助周圍物體當跳板,再掌握好著陸翻滾的姿勢,也定然不會受傷。


    勞不肆澀澀的探頭向下望了一眼,頓覺雙腿發軟,嚇得差點來了一絲尿意,不由得再次緊抱了一把那根骨頭,心裏卻還在泛著嘀咕。


    “我去,我這是怎麽了?怎麽膽小得像個娘們,呸,不會真的變成廢物了吧,開什麽玩笑,我是誰啊?在來此地之前,那可是商界精英中的精英,不僅如此,鄙人還精通玄門奇術,就拿拳腳功夫來說,好歹也算個練家子,怎麽可能會嚇到腿軟?”


    抖…,抖抖…,抖抖抖…


    “還抖,你當是拍某某小視頻啊…”


    勞不肆狠狠朝著大腿就是一巴掌,可依然製止不住那條件反射般的筋肉跳動。


    “嘿嘿,我覺得我應該是餓了,嘿嘿嘿…”


    喉結處咕咚一聲,勞不肆吞咽了一口唾沫,再次鼓足勇氣朝著地麵望了一眼,這一次嚇得直接緊閉了雙眼。


    “不管了,與其這樣丟人,還不如拚了…”


    “喂,勞不肆,小心上麵…”


    正當勞不肆緊閉雙眼,打算就這樣硬著頭皮跳下去的時候,卻突然傳來了雪茄男的高呼聲,勞不肆驚慌地猛然睜開雙眼。


    黑色身影快如疾風,沿著巨骷髏的骨架猶如飛簷走壁般飛跳而下,那黑色身影手持一把白色的細長利器,看上去,像是用骨頭做成的長劍,白色骨劍銳利的尖部猶如一顆墜落的流星,剛從眼前一閃而過,下一秒就已經抵達勞不肆正拉長待宰的頸項處…


    “啊…”


    在白色骨劍的逼迫之下,勞不肆當機立斷鬆開了雙手緊握的那根脊椎骨,徑直仰身向下倒去,勞不肆曾身經百戰的那些經驗告訴自己,反正都是死,還不如放手一搏。


    勞不肆緊閉雙眼,雖然他的心裏還存有一絲僥幸,但同時也存在著一絲疑惑。


    因為他想證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變成了另外一個勞不肆,那麽,也許,這不計後果的一跳,就可以驗證自己是否依然擁有一個“老不死”的身體機能。


    在勞不肆看來,如果這個世界的勞不肆是個正常的人類,那麽他就一定會死亡,想到這裏,他不禁興奮的微微一笑,長久以來困惑他的不死魔咒,終於能在此刻終結了,看來,歪打正著來到這個世界,更像是老天善意的安排。


    說來你可能不信,在勞不肆借助一隻老古董紅木櫃的穿越能力來到這裏之前,他擁有的是不老不死之身,原因則是某次與某大boss戰鬥時,不幸被心愛的姑娘刺了一刀,卻被一隻萬年靈鹿用他全身的治愈靈血將其救活,從此,他就再也死不了了。


    於是,在活過了一個正常人的最大生命年限之後,勞不肆依據“老不死”的諧音自嘲般給自己更名為“勞不肆”,其寓意有三,其一自然就是“老不死”的隱喻了;其二則是告誡自己保持“直而不肆”,無論活多久,也要坦率如赤子,同時也不要過於放肆;而這其三嘛,這樣一個名字,大概很容易被別人理解為不三不四吧。


    至於那是一個怎樣的boss,又是一場怎樣的戰鬥,為何在21世紀這樣一個時代,會出現萬年靈鹿如此神奇的生物…,咳咳,那都已經是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再說了,如果說勞不肆此次穿越算是一次重生的話,那就算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既然是上輩子的事情,那說來可就話長,咱們就不要深究了吧。


    言歸正傳,事實證明勞不肆的選擇是正確的,就在他以為自己不死也殘的時候,有什麽物體恰到好處的接住了自己,那硬邦邦的質感明顯不是人類的懷抱,而是一塊木板。


    是肖血迦順手從地上撿起一塊從坍塌的建築物中掉落的木板,並控製力度,緩慢貼近墜落中的勞不肆的身體,同時控製速度,隨著他身體下墜的方向順勢移動那根木板,慢慢抵消他的重力加速度,最後使其安全著陸.


    即便如此,勞不肆還是摔了個狗吃屎,蜷縮著身體在木板上直打滾呻吟。


    而那敏捷的黑色身影早已跳躍至肖血迦的身前,黑影的身材體型,看上去比正常人還廋小一點,飄逸的黑色鬥篷下麵,是一具鐵青色的骷髏骨架,那對血紅色的眼珠正燃燒著熊熊火光,他的頭上並沒有纏戴紅色頭巾,而隻是帶著鬥篷的黑帽,鐵色骷髏手中粗糙的白色骨劍在火光映射之下充斥著一股詭異的殺氣。


    “鬼卅將軍,咱倆可是有一段日子沒見了啊!”


    肖血迦緩緩笑道,再次露出那兩排潔白的鋼牙,而他明顯已經調正了身體站立的姿勢,神色嚴肅異常,很顯然,麵對眼前的對手,他開始認真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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