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喜抻了抻衣角,道:“想趕我走是吧?”


    周老旺道:“這個家留不下你了!”


    李秋喜道:“想我走也行,我要說讓你們賠給我多少多,那是為難你們。我和二蛋出了這個院至少得有個屋子住,你們周家不管在後山,還是村頭,給我搭建個房子,再把剩下的一百斤口糧給我,我就走。”


    這是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吃食衣物家什尤其珍貴,李秋喜算好了,老周家房後有些木料,是周老旺和老婆的棺材木,都用油布捆著,大石頭攔著,沒被水給衝走,足夠給她和二蛋搭建個木屋用。


    每個人每年秋收才分三百六十斤口糧,她省吃儉用,剩下的當然不隻一百斤,但是她要多了,周家就得有人餓死,這年頭活著都不易,她不想做那麽絕。


    一百斤,能讓他和二蛋對付一陣,等大家從洪災中振奮起來,生產隊進入正常工作,她就能去掙工分了。


    周老旺氣的拿棍子把地戳出一個個泥窩,道:“你獅子大開口啊你!”


    周老旺老婆子更是氣不過,罵道:“你還想要啥?你咋不要我們命啊,告訴你要房要糧沒有,要命?一院子人呢,你數著要,想要幾條你拿走!”


    要命有啥用?人肉也不當吃。


    李秋喜在磚瓦房前走了幾步,觀望著房簷道:“大水沒衝垮這房子,但被水泡了一宿,根基也該鬆了吧,我要是拆了它也挺容易的!”


    周老旺老婆子一驚,一把拉住李秋喜:“你要幹啥?”


    李秋喜道:“你們趕我走,我沒地方住沒糧吃,那咱誰也別想好過!我砸了它丫的!”說著,她掙開老旺老婆子的手,撿起一截稍粗點的棍子,往那窗框狠狠一砸,窗框一下子斷了兩截兒。


    扔了棍子,她往屋裏走,糧食都在房梁上的架子上擺著,她拖了一袋子就要往泥坑裏撒。


    跟在她屁股後麵的老旺老婆子道:“瘋了,她瘋了,兒子們啊,快攔住她呀!別糟踐糧食啊!”


    李秋喜將棍子一舉:“我看誰敢碰我一下?誰碰我我就喊抓流氓!”


    周老旺接著戳地,顫抖著喊道:“答應她,都答應她!——你們一個個的還愣著幹啥,還不快去房後扛木頭,找個地方給她搭房子去!”


    李秋喜心裏暗喜,牽著二蛋的手往灶台走去,她找了個賣相還好的鋁盆,兩隻破了沿的瓷碗,一隻舊的不像樣的軍用水壺,裝進布袋內,又把房梁上係著的米袋解下來,順手將不用的柳條筐破笤帚之類的拿出來拆碎捆上,準備路上生火用。


    她得帶著二蛋順流而下,去把二蛋爹娘的屍體打撈回來,入土為安。


    李秋喜打點好,出了門對周家人道:“三天後我再回來,必須看到一間木屋子,要是沒有,別怪我做出拆房放火的事來!”


    說罷,拉了二蛋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人往下遊一路走著,一路泥濘,尋了一天也沒見到二蛋爹娘的屍首。


    糧食不多,得省儉著用,兩人實在餓急了,李秋喜才架鍋煮米,二蛋像突然懂事了似的,渴了餓了不哭也不鬧,埋頭跟在李秋喜後麵走,李秋喜不開口,他就沒話。


    夜晚,倆人尋了一處高地,鋪了油布,就這樣天為席地為床伴著蚊蟲躺下了。


    到底是小姑娘家的,膽子小,李秋喜撿了粗木棒握在手中,以防不時之需。


    總是不能睡得踏實,半夜,李秋喜熬不住打了個盹,一個激淩醒神,就再也睡不著。


    連天暴雨後,難得一個圓月高懸的夜晚,李秋喜一邊為熟睡的二蛋揮著蚊蟲,一邊仰望月空,突然感慨人生如月,或缺或滿,總能品出各自的好處來。


    有夜風襲來,分外清涼,她將唯一一件像樣的衣裳拿出來,為二蛋蓋了肚子,雙臂抱住自己。


    順手撫腕,忽然覺得一物硌手,低頭一看,竟是一隻鐲子,借著月光細細端詳,才發覺這烏沉沉的一件東西還是金製的,上麵鏤刻著繁複花紋,散發著幽幽古韻。


    李秋喜想把她摘下收起來,她前世今生都不是喜歡金銀飾物的人,戴著這個有諸多不便,何況,這金鐲的長相實在不符她的審美。


    她擼了半天,竟然沒有擼下來,轉圈一看,兩頭接頭處竟被別有用心的焊接上了,如果強行弄斷它,恐毀了它的全部。


    李秋喜想著,算了,就這樣戴著吧,人家李姑娘用自己的肉身承載著你的前世,讓你重生一回,以一個金鐲給人李姑娘留個念想兒,也是應該的。


    她凝神望著這隻金鐲出神,越看越覺身體像聚了神力一般,輕飄飄的,霍地,她眼前突然一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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