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兒公主回到會同館了?”


    早上起床正在洗漱,王二匆匆來報,說韃靼小公主娜紮仙兒一大早便趕回會同館,江彬倒是有些詫異。


    不是說這兩天都要住在教坊司傳授歌舞姬馬刀舞麽?這小丫頭片子,主意一會一個,說變就變。


    江百戶沒多想,懶得在這件事上糾結,仔細整理衣冠,嗯,雖然不想當衣冠禽獸,但今日的金秋詩會,總是要去轉轉,玉樹臨風的打扮嘛,必須有。


    …


    順天府玉河西堤,會同館。


    韃靼小王子呼嚕五花輕輕歎口氣,手放在小妹娜紮仙兒的頭頂,順著秀發輕輕捋動。


    “仙兒,莫要哭,臉都花了。”


    “尕哥,”娜紮仙兒兩行清水玉珠滾落,質問道:“你…你是不是早知道教坊司有高人?既如此,為何還要讓仙兒做這種事?”


    “高人?尕哥不知。”


    呼嚕五花搖搖頭,卻是沒有說實話。


    國師傳書,那件東西要緊非常,雖然關於它的消息極少,但塞外大漠既然能掌握線索,呼嚕五花並不相信泱泱大明千萬子民,竟會無一人知曉。


    所以,假若東西真在教坊司藏著,大明知情的那些勢力,定會安排專人嚴加看防,不可能讓其輕易被取走。


    可,既然這件東西如此重要,如何沒有藏入皇宮大內或者內閣、六部、兩廠一衛,卻偏偏放在教坊司?


    這一點,呼嚕五花卻是想不明白。


    至於安排娜紮仙兒前往教坊司尋找,呼嚕五花倒是有著自己的考慮。


    首先,借著調教歌舞姬,娜紮仙兒可以堂而皇之住進教坊司,占了地利,便於行事。


    如此一來,即便她私下找東西的舉動被發現,總歸還能勉強尋到借口。


    比如事情不順,韃靼小公主被當場揭破身份,大不了就解釋成娜紮仙兒鍾情大明民間歌舞,想要親眼查閱教坊司珍藏的曆年曆代樂譜手稿,卻又擔心被拒絕,礙於麵子,這才在夜靜更深偷去藏譜閣尋找。


    托詞有了,管你信不信,總不能殺了我這個韃靼小公主吧!


    其次,娜紮仙兒武功不高,正是作為試金石的好人選。


    若是東西輕易到手,便說明大明上下確是無人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


    反之即便失手,由於娜紮仙兒身份尊貴,人身安全不會有風險,還能據此探出教坊司有高手坐鎮,更是坐實那件東西的確藏在這裏了。


    還有第三點,這件事隻有呼嚕五花和娜紮仙兒兩人知道,呼嚕五花親往教坊司暗查風險太大,一旦被發現定會引起大明朝堂警覺,也隻能讓親妹子試試了。


    沉思良久,呼嚕五花道:“仙兒,這次確是尕哥不好,讓你受委屈。


    唉,尕哥也是沒辦法,兩日後你便要啟程返回草原,時不我待,這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仙兒放心,這件事你不必再管,尕哥自有計較。”


    娜紮仙兒聽到不用她摻和,終於收住哭泣問:“尕哥,那個高人很厲害,仙兒覺得或許不在國師之下,你又能怎麽辦?”


    呼嚕五花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冷笑道:“國師乃天師臨世,有著驚天地泣鬼神的大神通,豈是普通武道高手能比?


    罷了,此事便由尕哥來處理,仙兒先回去,這兩日專心調教歌舞姬就好。”


    娜紮仙兒起身,呼嚕五花卻突然道:“對了,今日是金秋詩會第一天,尕哥聽說大明不少達官貴人才子書生都會去,而且東宮那位…自是耐不住寂寞的性格,八成也要參加。”


    “尕哥什麽意思?”娜紮仙兒不明就裏。


    “人多熱鬧,”呼嚕五花忽然笑了:“仙兒,你不想隨尕哥看一場好戲麽?”


    …


    金秋詩會是弘治十八年夏天的一件大事。


    從上午辰時開始,西苑太液池方圓數百丈的地段,五步一哨十步一崗,早被騰驤四衛以及虎賁左衛的武士嚴加警戒。


    西苑,本是帝王家遊樂嬉鬧的場所,廣義上算是禦花園的一部分。


    不過今日,在武英殿大學士劉健請旨,弘治帝親筆禦批後,允許向公眾連續開放三天,作為今年金秋詩會的聚會場合。


    當然,所謂開放,並不是市井小民山野村夫隨便進出,必須有請柬作為詩會通行證。


    而且三天詩會,每日入夜後,定是要清場的,待得第二日辰時過後,方可再次進入。


    臨近午時,西苑太液池周邊的中心地點,早已人滿為患,三五成群,怕是不下數百人,清一色羽扇綸巾書生打扮。


    “太液池邊,西苑景天,碧波蕩漾,百花爭豔,當得好風光啊!”


    最大的一叢人群,有書生搖頭晃腦開始點評起來,說得話倒也應景,引得不少人連連點頭。


    “鳳吾先生,卻不知以先生高見,為何今年聖上同意開放西苑,作為金秋詩會集會場所?”


    聊了些功夫,有人便問了這麽一句,頓時引來不少目光。


    金秋詩會一年一度,集會三日節目繁多,並非僅僅吟詩作畫吃頓酒那麽簡單。


    期間,禮部、國子監以及不少衙門都會有官員親至,王公貴胄不在少數,一來附庸風雅湊熱鬧,二來也存著從中發現青年才俊國之棟梁的心思。


    因此京都的金秋詩會又號稱順天府小秋闈,集會期間說經論道鬥文辯製,實在是司空見慣的景象。


    而且唯有在金秋詩會上,文人墨客的言論才不會被過於追究,隻要不是大逆不道,兩廠一衛的探子就算聽到些風吹草動,往往也會睜隻眼閉隻眼,允許這些才子憤青們放肆一下,針砭時事。


    正因為有著種種好處,金秋詩會向來都是自負才華的年輕人期盼向往的時刻。


    今年的詩會似乎和往年沒什麽不一樣,依舊由禮部出麵組織,五城兵馬司、五軍都督府、兩廠一衛諸多職權部門協辦。


    隻不過,某些敏感的才子,還是窺覷到一絲不太尋常的韻味。


    其一便是,皇家第一次開放西苑太液池周邊數百丈方圓的地方作為聚會場所。


    還有,據說當今聖上弘治帝以及太子朱厚照,都會出現在詩會現場。


    金秋詩會規格,疏忽之間拔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大多數參會書生猜不透皇家意圖,對此頗為好奇,因此聚在一起議論最多的卻是這種變化。


    這位鳳吾先生聞聽,撚著胡須矜持著笑起來,反問道:“聖上心思,賢弟當真不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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