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片刻,古玄恢複了神色。


    吟吟一笑間,那隻碩大的仙鶴又發出了一聲清鳴。


    無中生有,仙鶴的長喙中白光一閃,多出了一個二尺來長寬的卷軸。


    古玄拂過白須,單指輕輕一點,那卷軸脫離了仙鶴的長喙,在空中一展而開,徐徐如蠕動,懸而不落。


    夭離等人定睛觀瞧,隻見卷軸之內空空蕩蕩,赫然是白紙一張,約有一丈來長。


    眾人神色呆呆,就連趙靈兒也亦是如此,顯然均是不知這老道師葫蘆裏麵賣的是什麽藥。


    正待眾人疑惑之際,古玄嗬嗬一笑,道:“老夫厚顏,自薦主考此次試煉的最後一關。”


    一語落地,眾人的臉上均是現出了一絲清明之色。


    “此關,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隻需你們利用自身元氣,在此白卷之上寫出一個‘道’字便可,次數不限,時間不限。”古玄接著說道,“當然,我會依照所留‘道’字的強弱,選出前五名。”


    一聽之下,夭離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利用自身元氣書寫,乃是道者的必修之學,是符籙之術的基礎所在。


    這白紙寫字,更是私學之中每日所必經的練習,難道此白卷之中藏著何不同之處?


    可神念一探之下,卻發現那白卷與往日的白紙並無二處。


    夭離雙眼掃過眾人,亦然發現眾人臉上均與他一樣,也掛著一絲狐疑之色,踟躇不前,均是不願身先士卒。


    忽地,郭明雙目一凝,猛然踏出了一步。


    此間他修為最弱,今番能到這最後一關,已然是占了極大的氣運,心道橫豎那古玄說次數不限,倒不如賣個情麵,做個打頭陣的。


    隻見他右掌在腰間一抹,一隻毛筆落在了手中。


    此筆乃是元明先生統一所發的凡器,隻可作為引元成字的媒介,沒有半點的靈性,實為死物一個,與秦素心的星隕符筆那是沒有半點可比的!


    郭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執起手中之筆,抱元守一,筆尖流露出了青色的元氣。


    一筆落下,那白卷微微一蕩。


    郭明手上動作不停,一氣嗬成,在那白紙之上留下了一個淡青色的“道”字。


    但卻隻是一瞬,那“道”字便如黑墨入水一般潰散了開來,白卷依舊,哪裏還有那“道”字的半點痕跡。


    古玄嗬嗬笑道:“勇氣可嘉,然神念太散,所寫之字渾沒半點精神,不是道者所為。”


    郭明聞言,臉上現出了一絲羞色。


    隻見他屏息凝神,閉起了雙眼,約莫片刻,再次揚起了手中之筆,竟然閉目書寫。


    白卷之上青光微盛,筆落,眼睜,一個草綠色的“道”字出現在了白卷之上。


    此次,那“道”字雖然未散,但其各筆畫之間卻互相推著、扯著,均是不願挨在一起,就如在鬧分家一般,且那草綠之色忽明忽暗,顯然十分不穩定。


    這時,隻見郭明雙目睜圓,一眨也不眨地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所寫之字,宛若入了定般,僵立在了原處。


    古玄微微頷首,道:“倒是有幾分悟性,但卻依舊直來直去,不知變通,一味強求,怕是要遇心魔呐!”


    話音落定,隻見郭明臉上的神色發生了變化,忽喜、忽怒、忽悲、忽恐、忽憂。


    夭離在一旁瞧得真切,卻不好出手相助亂了規則。


    眾人就這般幹瞧著他,足足半個時辰後,他才雙腿忽地一軟,癱坐在了地上,雙目之中亦回過了神來。


    隻見這時的他,麵色蒼白,其上汗珠成線,浸濕了一大片衣領,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一身元氣混亂不堪。


    不過,他的雙目之中卻是有著一股興奮之色,未待眾夭離出言相問,便盤膝而坐,遁入了冥想之境。


    古玄見此嗬嗬一笑,道:“不錯,不錯,精誠現真,拙心見妙。”


    說完,隻見那郭明所寫之字趨於穩定,不再東扯西拉。


    古玄麵若春風,柔眼掃過眾人,問道:“第二個誰來?”


    聞言,陳慕白看了眼身旁舉步不定的殷若若,嘴角揚出了一絲笑意,搶在其前站出身來。


    轉身低言道:“殷師妹,這第二仗便讓與我如何?”


    “嗯。”


    殷若若耳根子一熱,雙頰微紅,輕輕回了一聲。


    陳慕白哈哈一笑,隻才一步便閃至了那白卷前,依葫蘆畫瓢,筆走如龍,在白卷之上寫下了一個渾厚的“道”字,字呈黑色,卻散著不少白亮之光。


    色未散,筆畫也未亂,但在收筆之時,陳慕白卻發出了一聲輕咦,竟伸手觸向了自己所寫之字。


    嗡的一聲,那“道”字如河水一般蕩開了一圈漣漪。


    一觸之下,陳慕白身體發生了扭曲,隻才一瞬,便被吸進了那“道”字之中!


    “陳師兄!”


    殷若若和夭離異口同聲地喊道。


    才一喊完,眾人的目光均是看向了殷若若,嘴角上揚,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這下,殷若若的臉更紅了。


    古玄嗬嗬一笑,道:“妙,妙,妙!此來洛城,不虛此行!”


    說完,閉目養神,不再言語。


    這一次,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那白卷之中才又生出反應。


    隻見那“道”字烏光一閃,陳慕白又飛了出來。


    長發飛散,衣衫破敗,氣喘如牛,卻一臉喜色,手中竟還抓著兩枚鱗片。


    隻見他徑直走回到了殷若若的身旁,在她耳畔低言了幾句後,便將手中鱗片一收,如郭明一般盤膝而坐,遁入了心境之中。


    古玄徐徐睜開了雙眼,吟吟笑道:“下一位,誰來?”


    殷若若神色一凝,猛然跨出一步,道:“古道師,我來。”


    古玄眉眼含笑,微微頷首,卻是笑而不語。


    殷若若揚起芊芊素手,體內火屬元氣為之一凝,隻見她口中念念有詞,赫然是她殷家世代所傳的“冰心訣”!


    說來也是奇怪,殷家乃是二十年前搬至洛城的,據傳這殷家但凡可修行之人,均是五行主水,善使冰係法術,且擁有一獨門秘術“冰心訣”,可令族中修行之人心靜如冰,修行速度較之其他道者快上三分!


    可人算不如天算,到這一代,竟生出了殷若若這麽個五行主火的閨女。


    冰火不相容,這殷若若向來不修此訣,卻沒想到今日在此念起。


    對此,夭離亦是早有耳聞的。


    他側目觀瞧,眼露精光,頓時瞧出了端倪。


    冰火雙不相容,但烈火融寒冰,卻是需要時間的。


    原來,殷若若利用“冰心訣”,在其火屬元氣外側裹上了一層寒冰。


    雖然寒冰不斷被烈火所融,但她依仗著心訣之力,竟然在這一時之間始終保持著那層寒冰的厚度。


    冰雖薄,卻令她體內的火屬元氣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致密之度!


    不過,此法顯然十分耗其體力和神念,隻見她字還未寫,卻已是臉色蒼白,香汗淋漓。


    筆走,神現!


    那元氣落於紙上,宛若活物一般,赤色連連,猶如焰火在閃耀著、竄動著。


    筆鋒連轉,未有絲毫的停頓,竟然是一氣嗬成。


    筆落,字成!


    忽地,一道紅光自那字中射出,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了殷若若的眉心處。


    那紅光宛若一根紅線,一頭連著殷若若的眉心,一頭連著那如活物般在白紙上徐徐繚動的“道”字。


    嚶嚀一聲,殷若若雙眉一蹙,現出了一絲痛苦之色。


    古玄神色微變,凝起雙目看了眼她,轉而問秦素心道:“心兒,你的這名同窗叫什麽?”


    “回古爺爺,她叫殷若若。”


    秦素心嘻嘻一笑,一口回道。


    古玄神色一動,緊接著問道:“其父可是殷默?”


    秦素心聞言輕咦一聲,反問道:“古爺爺認識她父親。”


    “不認識。”


    古玄搖頭道。


    秦素心聞言一愣,喃呢道:“不認識?”


    古玄嗬嗬一笑,回道:“我認識她的一位太祖。”


    “她的一位太祖?”


    秦素心撓著頭,還欲再問,卻不料古玄又閉起了雙眼。


    其旁,夭離聞言也是一愣。


    坊間流有祖宗十八代之稱,分為上九代和下九代。


    其中上九代乃為對長輩的稱呼,依次為:鼻祖、遠祖、太祖、列祖、天祖、高祖、曾祖、祖父、父親。


    這古玄卻言明認識殷若若的太祖,當真令人驚奇不已。


    他來洛城也算有些時日,可沒聽說殷家還有一位太祖存活於世。


    若真是如此,按此年齡推算,那豈不是說明那位太祖擁有至少擁有至道的修為!


    不止夭離,秦素心、趙靈兒、柳三通三人,心中亦翻起了驚濤駭浪。


    洛城之中藏著名至道者,那可是天大的事!


    須知,整個雍州境內共有大小三十六城,每個城主現如今的修為都在至道之下,賢道以上。


    隻有雍州州主和府學內那位金級鬥廷大員,才擁有至道的修為!


    冥冥之中,夭離越發覺得這小小的洛城不簡單。


    先是有洛神,後又有太乙分光,再又有秦元堪比至道的大手筆,現在又隱約冒出了一名太祖級別的至道者。


    同時還出了趙靈兒和秦素心這般妖孽的天才!


    未來,可以預見,這小小的洛城勢必令整個大俞刮目相看。


    一時之間,靜謐籠罩了整個洛山之巔,各人心中均是打起來自己的小九九。


    忽地,夭離手上一暖,秦素心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傳音道:“哥哥,有心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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